“我要出去!你們這群混蛋。”


    蕊城城府西邊的樓閣中,江寶虎視眈眈得看著守在門口的四名長劍侍衛,口沸目赤。


    其中一名肩帶**繡章的侍衛,麵相約莫四十歲左右,看上去是侍衛的頭目,他歪著腦袋看著江寶,也不惱怒,輕蔑得說道:“你試試?”隨著話音未落,右手在劍鞘上輕輕劃過,明目張膽得威脅著江寶。


    江寶明顯懼怕此人的武技,胸膛氣鼓鼓得一起一伏:“把我關在這裏禁閉已經這麽多天,他難道要把我關一輩子嗎?”


    “關一輩子又怎樣?”持劍侍衛笑嗬嗬得看著江寶,“大人近日正和陸大人探討生意上合作的事情,你卻在月柳居這種尋花問柳之地傷了他的兒子。陸大人,你知道是誰嗎?大半個華陸的豬肉都得經過陸大人的手。關你禁閉算是好的,真要惹惱了大人,挑了你的腳筋,讓你成一個下不了床的廢人。”


    “我沒有傷他!是他自己挑釁在先,最後是驍爵拔劍傷的……”


    “不是你又怎樣?”侍衛冷哼一聲,“就衝你這不知好歹的紈絝樣子,大人教訓你還有理由嗎?你瞧瞧你的幾個弟弟,雖然還未成年,可哪一個不都精通武技魔技謀略過人,不比你有出息?”


    江寶惡狠狠地看著侍衛:“我最後問你一遍,到底放不放我出去?”


    “不呢。”四十歲左右的侍衛明顯瞧不上江寶,故意賣萌惡心眼前這位紈絝子弟。


    江寶咬牙切齒,最後哼了一聲,拂袖迴到屋內。


    ……………………


    蕊城城郊,清陽酒肆。


    這裏是一處不大的鄉下村鎮,路當口的一處二樓木屋被主人修繕了一番,掛上牌匾,便是一處酒肆。進城出城來往的行人偶爾會在此處落腳歇息,叫上一壺店裏特產的清陽酒,吃幾粒涮了水的鹽豆。客人大都是行走於華陸之間的遊商,正午時分人潮湧動,店裏的小二忙得大汗淋漓,穿梭在魚龍混雜的客人之中。


    二樓被分割成幾處雅間,雖說是雅間,卻也簡陋,隻是在桌椅間置擺了幾扇屏風。


    “老聽齊塵念叨你,今天見到寂北公主本人,驚豔絕倫,才明白齊塵的執念所在,寂公主傲世風姿,即使是與二十年前美震天下的蘭伊公主相比,也是不遑多讓。”


    角落處,驍爵、齊塵和端木寂月三人圍坐在一張圓木桌旁。


    驍爵二十年來一直寄居於蕊城,平時最愛在城外這處清陽酒肆小酌,倒非這家店裏的清陽酒多好喝,隻鍾愛於下酒的過水鹵豆。招唿小二要了兩壺清酒幾盤下酒菜後,驍爵看著寂月豎起大拇指。


    “時過境遷,當年的故人已過二十年光景,前輩麵對我們這些晚輩時,仍不忘將她掛在嘴邊。可見當年蘭伊公主的美麗是有多麽動人心魂,也足見前輩用情至深。”端木寂月落落大方得迴應,“隻是二十年已逝,前輩依然駐留在此,平日裏閑暇時分獨自一人在這鄉間酒肆中獨飲杯酌時,可曾想到今日?”


    驍爵朗聲笑道:“姑娘快人快語開門見山,今時今日自然萬萬沒想到。但自打第一眼見到齊塵與牤觖這些晚輩,便知光塵可期,不容小覷。”驍爵湊上前壓低聲音,“實話實說,今天與你們二人在蕊城小聚,老夫我心底的期盼很直接:希望下一次再在這裏喝酒時,蕊城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寂月剛要說話,一旁小二將下酒的鹽豆和爽口的青筍絲端了過來,便閉了嘴。一直沒吭氣的齊塵看著眼前寡淡的食物,拉拉小二的衣袖:“小哥!”


    小二被齊塵的舉措嚇到,愣了下神:“客官有何吩咐?”


    “咱家店裏,可有鹵烤羊腰?”


    小二眉頭緊鎖,搖搖頭:“沒,沒有……”


    “哦,那就算了……”齊塵揉揉後腰,向小二不好意思得笑笑,“小哥看樣子不過十五六歲,還是個處男吧?”


    端木寂月衝小二擺擺手:“別跟這家夥一般見識。”暗中擰了下齊塵的後腰,湊到他耳邊咬牙切齒,“有病啊你跟店裏小二臭貧,腰疼就忍著,誰讓你昨天夜裏不知道輕重緩急……”


    齊塵吃痛,又不敢多言,老老實實得坐好。


    驍爵沒理會眼前年輕男女的打打鬧鬧,自顧自夾了三顆鹽豆過水放入嘴中,又酌了一杯清陽酒,很享受得眯著眼睛慢慢咀嚼。


    “我與齊塵二人來到蕊城,為的隻有一件事,就是想達成前輩心底的願望,將這座城池攪個翻天覆地。”寂月看著驍爵笑笑,“隻是達成這件事前,我想要探探前輩的底線。”


    “什麽底線?”


    “關於江寶。”寂月看著驍爵麵色如水,“若不得已,需要將寂北匿術施展於江寶身上時,前輩對於自己這唯一的骨肉,可否忍痛割愛?”


    “會有什麽後果?”


    “生不如死。”


    寂月說罷,三人沉默。


    “這些年,江寶其實活得很苦。”良久,驍爵開口了,“在他很小的時候便聽到街巷間的流言,知道自己並非江煆親生。這些年來,江煆作為名義上的父親,從來沒有給予過他一絲一毫的父愛,隻將他作為維係蕊城與華陸王室之間聯係的籌碼。何況蘭伊走了以後,江煆又納妾三五,子嗣成群,江寶便更加孤獨,唯有寄情於春色旖旎之中方可忘情排憂。


    我想給予江寶我所能給予的關愛,可是江寶從來不領情,他將自己生活的悲痛全部怪罪到當年我與蘭伊身上。這麽多年以來,我一直在江寶身邊暗中扮演著守護者的身份,希望他快樂。可是這麽多年了,他沒有一天是真正快樂的。”


    寂月和齊塵沒有做聲,看著驍爵。


    “所以我想,如果真能阻止這一切,能夠讓江寶快樂,那麽年輕人,放手去做吧。”驍爵想了許久,沉聲道。


    齊塵看著麵前高大的身影在說完這句話後仿佛泄氣般萎頓下來,此時正值午後,陽光傾瀉,灑在驍爵的肩頭,眼角的皺紋與發間的銀白清晰可見。那一瞬間,齊塵心底也有一絲感傷。


    寂月卻無。


    “如此一來,極好。”寂月語氣依然平淡如冰,“前輩在蕊城的勢力何如?當年名聞人界的一代英雄寄居蕊城韜光養晦二十年,不說隻手遮天,盤根錯節總是有的吧?”


    “小姑娘的性子未免有些清冷,說起話咄咄逼人。”驍爵有些不滿,看了眼齊塵,緩緩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一句話,隻要江煆一死,我可力保江寶出任城主之位,各府司的居要官職裏都有我的朋友,程將軍也是我多年的好友,不管文武都可以鎮住。江煆曾經擔心我會預謀篡位,曾多次暗中派殺手欲致我於死地,幸好老夫朋友多,一次次幸免於難。”


    想了想,驍爵又補充道,“唯一有變數的,便是江氏家族內部。扶持長子江寶,恐怕會讓江煆其他的兒子及背後的勢力有所不滿……”


    “都殺了。”不等驍爵說完,端木寂月冷冷打斷。


    這下連齊塵都有些啞然,一臉驚訝得看著端木寂月:“今天我才發現寂北公主的性子竟如此冰冷。”


    “未免是有些毒辣。”驍爵補充。


    “先生用‘冰冷’一詞形容我,而驍爵前輩用的詞是‘毒辣’,相比之下還是先生更懂我一些。”寂月笑笑,“若是性子毒辣,則是草菅人命的暴虐之徒;若是性子冰冷,則是萬物芻狗的上天之意。二者差別岑樓寸木,不可統一而語。”


    驍爵抱拳:“是老夫語拙,得罪了公主。”又夾了兩粒鹽豆,將自己手邊這壺清陽酒喝完,驍爵擺擺手,“既然聊已至此,老夫便不再打擾兩位,靜候好消息,告辭。”


    ……………………


    看著驍爵的背影走下樓梯,齊塵迴過頭看著端木寂月:“公主不喜歡他?三言兩語就和驍爵前輩起了衝突,害得他連酒都沒喝好。”


    “談不上不喜歡,隻是有些瞧不上。”


    “瞧不上?”齊塵有些疑惑,“我覺得挺好的啊,高瘦酷,武功又強,人也癡情,簡直是廣大少女的白馬王子啊。”


    寂月笑笑,輕輕攏了下耳邊垂下的長發:“一般女孩會喜歡的吧,隻是我覺得,縱有一身武技而為情所困二十年,實在不是什麽大寫之人的氣魄。齊塵我問你,如若驍爵沒有遇到你與將軍,是不是會渾渾噩噩得行鏢終生?”


    齊塵想了想,搖搖頭:“這我說不好。”


    “那我再問你,在你我與他親生兒子江寶之間做抉擇,你覺得驍爵會傾向於哪一邊?”寂月看著齊塵,笑笑,“驍爵重情,自會保護他的兒子。這一點猶如棋盤上的一枚壞子,前盤布局時尚無大礙,但進行到中盤乃至收官時,很可能會因一枚壞子崩盤,全盤皆輸。所以初次見麵,我不會像你與牤觖一樣對他表示極高的尊敬,而是冷言冷語,站住‘勢’的高點,以求在心理戰中占據先機。”


    齊塵伸出大拇指:“公主運籌帷幄,深謀遠慮,我身為一個看客都覺得實在是精彩絕倫,不得不佩服。”


    “先生不是看客,隻是先生在待人處世方麵未免有些隨和,與誰都可以勾肩搭背稱兄道弟,雖多了親近,卻少了距離。”寂月看著齊塵認真道,“唯有距離,才可心生敬畏之心,這是王者麵對群臣時不可或缺的關鍵。”


    齊塵點點頭:“謹遵教誨,有你在身邊,不知為何,我覺得特有安全感。”


    “這不是女孩子愛掛在嘴邊的話麽。”寂月笑笑,“以後你做我夫人,我是你先生,可好?”


    齊塵嘿嘿一笑:“那先生可要多納幾個身形玲瓏、滑膚貌美的小妖精做妾哦。”


    “……貧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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