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齊塵威逼利誘下被賤賣的悅龍客棧,曾經最被客人所稱道的,還是綠園裏池塘中的“躍鯉水閣”。水閣僅有一座浮橋與岸邊相連,浮橋由二指厚的上好赤梨木板與鐵索相連,並無基礎,十丈之遙的浮橋全靠木板的浮力與兩端端頭的固結支撐。客人走在上麵顫顫搖搖,水波蕩漾間卻別有一番生機樂趣。


    此時躍鯉水閣,牤觖持名劍屈魂,佇立於浮橋之上,對麵驍爵雙手橫握重劍玄觥,相隔三丈與之相對。齊塵、苶軒、赤豹和四十爆蠻,與錘髫等沌元門弟子齊齊站在岸邊,看牤觖與驍爵在浮橋之上即將的對決。


    赤豹站在錘髫旁邊,興致勃勃得指指錘髫被紗布緊緊纏裹包紮的右臂,那裏已經空了半截。“還疼嗎?”赤豹一臉人畜無害得看著錘髫,語氣誠懇。


    錘髫目光依然戒備,將右臂藏到身後:“你要幹嘛?這是你的傑作。”


    赤豹咧嘴憨厚得一笑:“齊塵說,等你不疼了,我和你,一起練劍。”


    錘髫瞪大雙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你們光塵莫不要欺人太甚了,我都成這個樣子了,你還不放過我?我,我還怎麽拿劍啊!”錘髫又急又惱,說著說著眼圈通紅,豆粒大的淚珠就要盈盈而出。


    齊塵從苶軒身側伸出腦袋看向這裏:“怎麽說著說著還哭上了?赤豹你又欺負小朋友!”


    赤豹被齊塵一通搶白,臉蛋憋得通紅,雙手在胸前搖著:“我不,我沒有……”


    齊塵從苶軒腰間拿出一柄匕首,左手握住向錘髫比劃著:“右手雖斷,左手尚在,大丈夫能屈能伸,遇到這點挫折就哭鼻子?男人一哭便沒了尊嚴,一旦沒尊嚴,一輩子便會活在廢柴的陰影中,生不如死。我代替驍爵教育你,把眼淚咽迴去。”


    齊塵的話引來爆蠻與沌元門諸位弟子紛紛側目,眾目睽睽之下錘髫又羞又惱,舉起左手狠狠得抹抹眼睛。


    “對咯……”齊塵故意拉長了尾音,一副惡作劇般的表情看著錘髫,好像在逗小孩子一樣,卻忘了自己與他的年紀差不了幾歲。


    苶軒對錘髫不感興趣,全部心神都放在眼前浮橋之上的二人身上。此時牤觖與驍爵靜默相視多時,彼此間隻是靜靜佇立,猶如兩具曆經風雨的石像。


    “怎麽還不打啊。”苶軒等得有點不耐煩了。


    齊塵聳聳肩:“外行了吧,高手對決,比的不是武技高低或兵器優劣,而是勢。”


    “勢?”


    “對咯。高手講究的是氣運與節奏,心理與境界。此時牤觖將軍與驍爵前輩按劍不攻,便是在考驗對方的耐力,至高的武者往往後發製人,誰先動,便失了氣勢。”齊塵頭頭是道,環顧周圍一眾人等投來敬佩的目光,不由沾沾自喜。


    秦鹿升任荔城城主後諸事繁忙,將悅龍客棧托付給齊塵。驍爵與牤觖閑來無事,便相約在躍鯉水閣的浮橋上切磋下武技。說是閑來無事,其實是那日初遇,二人並未交手,心裏都對於這一場對決都隱隱有著期待。是以牤觖向前輩驍爵請戰時,驍爵一口答應,並帶沌元門下所有弟子全部蒞臨觀戰,甚至包括斷臂傷勢剛剛止住的錘髫。


    說到底,還不是那日驍爵在苶軒不合常理的魔技下失算被擊暈,在弟子麵前失了麵子,所以一心想要找迴場子。齊塵想著,本來散漫的眼神突然淩厲起來,瞳孔驟得收縮至一點!


    浮橋之上,驍爵與牤觖二人同時身形疾動!兩人似電似風,刀氣化形,淩空怒吼。眾人隻覺眼前一晃,浮橋之上兩具人影與兩柄絕世名劍倏地化作幻影,刀柄相撞,如遭雷亟。


    身影交錯,驍爵橫刀落在浮橋上,牤觖卻側身滾向另外一旁,浮橋無墩,疾速抖動,震散開圈層水紋。剛才屈魂與玄觥在空中相逢絞殺,牤觖雖然年輕,力量上勝驍爵半籌,卻敵不過身形修長的驍爵對於力臂與劍身長度的巧妙利用。驍爵雖與牤觖同時衝向對方,玄觥在手中翻轉的時機與角度拿捏得極準,恰恰在最大威力的那一點上擊中牤觖的屈魂,劍身傳力極震,是以第一擊之後牤觖被這驚人的劍力震倒橫摔向浮橋。


    然而牤觖隻是側滾了一圈,毫不猶豫得起身再度撲上,屈魂在急震中發出震耳欲聾的劍鳴,這一次不再使用一刀斃命的淩厲橫斬,而是飛速揮舞長劍,毫不停滯得連續斬擊,不給對方絲毫反擊的機會。牤觖的屈魂恍若一圈劍圓,將身形包裹其中,如同漫天雪舞逼向驍爵。


    驍爵在顫顫悠悠的浮橋之上無從閃避,隻好橫劍揮展,以同樣的速度與力量迎上牤觖的屈魂。兩人如同角鬥場內的野獸,每一劍都帶著致命的拚勁,他們腳步也急速滑動,像是貼著浮橋滑行,抑或是在漫天劍光中起舞翩躚,衣袖間盡是凜冽的殺氣。


    ……………………


    岸邊旁觀者齊塵皺皺眉,喃喃道:“比試就比試,至於這麽拚命麽?將軍萬一要有個三長兩短,端木苧那個小丫頭豈不是得殺了我。”


    一旁的赤豹看著齊塵:“她們,要來了?”


    “是啊。”齊塵點點頭,發現赤豹一臉期冀得看著自己,想到了什麽,嘴角上揚,狡黠得看著赤豹,“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想知道扈四妹來不來?”


    赤豹心思被齊塵看穿,不由有些羞赧,卻依然滿含憧憬得看著齊塵,點點頭。


    “當然要來,我們英勇的爆蠻赤豹兄弟在暮靄薔薇號上的英雄事跡,可謂可歌可泣,自然要告訴他心愛的女人。寂北部的兩個女孩、琳玫、郭日雅勒還有扈四妹,都會來荔城。”齊塵摟著赤豹的肩膀,“不過龜島事務繁忙,郭日雅勒和扈四妹隻能在荔城待上幾日,我已跟牤觖將軍打好招唿,到時候一定要好好帶她四處逛逛。”


    赤豹咧開嘴嘿嘿憨笑兩聲,點點頭。


    ……………………


    齊塵和赤豹正聊著,突然驍爵爆喝一聲。圍觀群眾隻覺頭皮一陣發麻,這聲吼叫至雄至霸,仿佛整個水塘池水都威震開來。吼聲貫耳入骨,好似要將心神擊碎。


    然而最為震驚的還是驍爵對麵的牤觖,隨著這聲爆喝,將軍手中的屈魂明顯凝滯了一個須臾,這眨眼間的停滯為驍爵爭取了充足了時間。幾刀霸氣無比的橫劈下去,牤觖暴退數步,名劍屈魂劍光黯然,顯然已陷入被動。驍爵舉刀過頂,再次大吼一聲,踏上一步,這巨喝配著腳步與雙臂的動作形成完美的諧振,剛剛頂住牤觖急欲反擊的節奏。驍爵武技極其老練,恰恰卡在上一擊防守未收、下一擊反擊舒張未全的瞬間,猶如打到蛇的七寸,憋得牤觖胸口一滯,悶窒不已。


    牤觖來不及調整唿吸,驍爵舉刀過頂的長劍玄觥已然疾速下劈!這一擊的力量伴著巨吼,趁牤觖悶滯的一瞬,威力驟升,似要將牤觖橫劈兩半!


    岸上的諸位兄弟不由自主得發出了驚唿。然而這個時候,牤觖突然身形一晃,失蹤了。


    雙臂下劈的驍爵還不待反應過來,眼前的牤觖已然失去了蹤影。他心下大驚,趕忙收勢迴劍,然而這一下劈力道之大,等泄力過後,卻發現牤觖竟然出現在自己身後,手中的玄觥劍尖直指自己的後脖頸。


    “前輩‘獅戾’這套劍法儼然登峰造極,獅吼一出,誰與爭鋒。若非晚輩提前施展秘術逃匿出來,在獅戾麵前,撐不過三刀。”牤觖劍指驍爵,嘴上卻客氣道。


    驍爵後脖頸毫無招架得暴露在屈魂麵前,聽到牤觖的話不留情麵得嗤笑了一聲:“是寂北部的秘術吧?嗬嗬。你我約定好比試時不施展魔技,隻以武技切磋。老夫私以為來自蠻陸的秘術也為魔技一種,你小子這是在耍滑頭。”


    “前輩教訓的是,晚輩違反了約定。”牤觖承認得倒也痛快,“隻是如若晚輩不及時逃匿,恐怕現在結果不僅僅是違反約定這般簡單了。前輩‘獅戾’威力至霸至強,即使麵對晚輩也毫不留情,玄觥下劈至眼前,我想我要再不躲開,怕是見不到今日的夕陽。”


    “你小子說話太謙虛,雖然我氣勢已占上風,揮劍凝住你的節奏,卻能看出你依然留有蓄力,隨時可以反撲,隻是尊敬前輩不願與我較真罷了。獅虎本是萬獸之王,為王者治天下,或以仁德,或以雄霸。然‘獅戾’卻在雄霸之上多了層戾氣,這怨仇隻因過往之事不可釋懷。說到底,隻是一招害人害己的武技罷了。”驍爵語畢,長劍入鞘,轉身看向牤觖,“將軍劍起劍落,勢速之威恍若當年光塵天戈的昔日雄風,相隔二十年,今日有幸再次領略到,實在讓老夫唏噓不已。”


    兩人相對恭敬抱拳,禮畢後一同走迴岸邊,這一比試雖沒結果,卻精彩十分令旁人大飽眼福,齊塵一眾目視二人,鼓掌迎接。


    驍爵走到齊塵身旁時,輕輕說了一句:“你和牤觖跟我去綠園深處坐坐,有些往事我已經憋了太久太久,今日與光塵晚輩相逢,是時候輕拂塵埃,掀開曆史的過往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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