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聲麗定睛看去,發現她是認識這個人的。


    這人便是她那當初主動退親的未婚夫。


    退親之後,這家人就匆忙離開了那座小鎮。


    孫聲麗暗想,可能他走得太急了,沒有聽說她自盡的事情。不然,他現在就該嚇得逃跑了。


    那男子喋喋不休地說著他當初的無可奈何,說他是被逼無奈,才舉家搬遷,這麽多年,心裏一直惦念著孫聲麗等諸多脈脈含情的話。


    孫聲麗暗暗好笑,再無奈,當初連和她說一聲的功夫都沒有嗎?當初,他可真是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她,蔣家真是給了他不少錢呢。


    最為好笑的是,那蔣畜生要的人是自己,卻把錢給了她的未婚夫家,給了她那祖母,就是不去理會她們母女三個。


    她輕歎一聲,道:“不管當初如何,我們都已經退親了。現在我們不過是陌路人,還請你讓開吧。”


    男子淒然哀求道:“當初是我錯了,可是我是真的沒有一點辦法呀。聲麗,如今我可以不提從前,將你當做是我的親妹妹。以後,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孫聲麗笑著搖了搖頭,道:“我卻沒有大難臨頭時,把我拋下的哥哥。”


    男子一副心痛欲絕的樣子,道:“聲麗,我當初真的是被父母逼得無法。”


    孫聲麗道:“你說你一直在惦念我,那為何這麽多年都不迴去看看我呢?”


    男子吱吱嗚嗚,忽然他靈光一閃,道:“我迴去找過你,可那時你已經不在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焦急,不想你也到了京城,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他剛才跟了她一路,看孫聲麗如今的樣子,顯然是過得很好。她要麽是那個看著就富貴的男子的妾,要麽就是人家的貼身仆婢。總之,他或許能從她這裏……


    孫聲麗冷笑道:“你若迴去過,就應該知道,我是不可能出現你眼前的。”


    男子錯愕,剛想問為什麽。


    孫聲麗笑道:“你既然不願意走,那便留下來吧。”


    在男子眼中,麵前貌美如昨昔的佳人,忽然間化為了一個滿臉扭曲、僵硬、慘白的鬼模樣,她的舌頭甚至耷拉在外麵。


    那蒼白的嘴唇緩緩地,在他麵前勾起。


    她對著他,露出了一個陰森恐怖的笑容。


    男子頓時嚇得屁滾尿流地跑了。


    樂翯奇怪地問道:“爹爹,那個人怎麽好像很害怕啊?”


    太淵笑道:“大概是發癔症了吧。”


    樂翯點點頭,道:“那他應該去看看大夫了。”


    孫聲麗收迴目光,解釋道:“他就是同我退親的人。”


    太淵道:“此人心術不正,能夠同他退親,這是聲麗的幸事。”


    孫聲麗點點頭,笑道:“正是,以我祖母的脾性,怎麽可能給我說個好人家呢?若他沒有退親,我現在才要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呢。這樣說來,我還真該感激他才對。”


    邢列缺趴在太淵耳朵邊,小聲笑道:“以後這個人看到孫聲麗,是再不會湊上來了。”


    孫聲麗道:“前麵一點就有兩間書院的鋪麵。”


    樂翯伸長了脖子看去,問道:“是那個賣包子的嗎?”


    孫聲麗笑道:“正是。順著這條路,再往前一點,有一間藥鋪,也是咱們的呢。”


    袁記包子鋪的生意特別好,幾個小夥計忙著抬蒸籠、賣包子,等孫聲麗快走進店麵裏時,才發現了他們,頓時笑著朝裏麵喊話:“東家大吉大利。掌櫃的,東家來了!”


    在包子鋪裏坐鎮的袁掌櫃迎了出來,亦是笑語盈盈道:“東家來了?快些進來。”


    袁掌櫃是一隻猴子精,變成人形後,也是一個頗具風姿的美人。她看到太淵,便低頭作揖道:“大東家,您也來了。”


    孫聲麗笑道:“喝茶就不必了,你去取幾個包子來吧。”她又對樂翯說,“這裏的包子鮮香得很呢。”


    不一時,袁掌櫃親自取來一碟包子,另拿油紙包了一些,裝在幹淨的食盒裏,準備讓孫聲麗帶著走。


    太淵拿起一個,遞到貓兒嘴邊,笑道:“這是允諾給你的肉包,吃不吃?”


    邢列缺斜睨他一眼,道:“吃!”


    樂翯羨慕地看著貓兒在爹爹手心裏吃包子,道:“翯兒吃不下。”出來前他就飽飽得吃了一頓早飯,現在肚子裏沒有地方去放包子了。


    孫聲麗一指桌上的食盒,笑道:“咱們帶上它,什麽時候翯兒餓了,再去尋個茶樓來吃。”


    樂翯小臉微紅,對袁掌櫃微微點一點頭,笑道:“多謝袁姨。”


    袁掌櫃趁勢道:“不敢當小東家這聲讚。不過咱們賣的包子實在,人人都愛買,保管待會兒小東家吃了滿意。”


    樂翯笑眯眯點頭,道:“聞著就很香呢。”


    袁掌櫃看樂翯乖巧,壯著膽子道:“東家可能幹的很,還一心為書院著想。這做包子的秘法,正是東家一點點交會我的。您看,那些普通人連東家一隻腳後跟也比不上呢。”


    這話卻是對太淵說的,她以為太淵來此或許是為了巡視一下店麵,因她與孫聲麗交好,便有心替她剖白一二,免得多生波折。


    孫聲麗不好意思:“不過是商賈之事。比不上錦山和花齊眉務農來得好。”


    ——錦山和花齊眉在書院那一片寸草不生的山頭,開了許多田地,等到明年,便定能夠豐收了。


    太淵溫聲道:“若無商賈,百姓將大不方便。聲麗不必自謙。”


    過後,孫聲麗又帶路去了一處藥鋪。


    藥鋪門口正在施一些驅寒的湯藥。


    孫聲麗從人群裏擠出來,手裏端著一碗褐色的湯藥,道:“這湯藥用的還是白雲道長的方子呢。”


    裏麵的掌櫃跟著從門裏擠出來,作揖道:“兩位東家開春大吉。”


    這位掌櫃卻是一隻蛇妖。


    樂翯聞了聞,道:“爹爹,這湯藥的味道是甜絲絲的。”


    太淵笑道:“白雲道長就是喜歡甜東西。”


    孫聲麗見太淵沒有讓樂翯去喝的意思,把碗交到掌櫃手上,道:“我們先去別處看看,掌櫃的先忙。”


    午時,樂翯肚子餓了,孫聲麗領著來到一處茶樓,道:“此處也是咱們的鋪麵。”


    一行人上了包房,稍作歇息。


    孫聲麗道:“殿下,我去叫此處掌櫃來見見您?他整日喜歡烹茶調香,一頭紮進去就出不來,夥計是不敢去擾他的。”


    太淵點頭,她便出去尋人。


    樂翯將他的小老虎燈放在桌子上,拿起一盞茶要喝。


    太淵輕輕拍他的小手一下,道:“外麵的東西,能夠隨便吃嗎?”


    樂翯疑惑道:“為什麽不能?”


    太淵道:“別的小孩子能,可是翯兒是不能的。”


    樂翯開始一臉不明所以,後來可能是想到自己的身份,頓時嘟了嘟嘴,道:“那上次翯兒還和爹爹去吃窩窩呢。”


    太淵笑道:“那是因為,爹爹可以肯定那些是翯兒能夠吃的,可若是爹爹不在你身邊呢?”


    樂翯道:“那翯兒就不吃了。”


    太淵從袖中拿出一條銀鏈,上麵綴著一枚小指般大小的、扁扁的掛飾。他輕輕一捏,那掛飾就一分為二,如刀劍分鞘一樣,露出裏麵藏著的一段薄如紙的銀片。


    樂翯道:“和小刀子一樣。”


    太淵道:“這是爹爹送翯兒的新年禮物,翯兒一定要收好。”


    樂翯接過來,點頭道:“翯兒會的。”


    太淵道:“這裏麵的銀片是爹爹親手煉製,可以試出天下所有的毒物。翯兒隻需在飯菜中輕輕一沾,若它變黑,就是有毒的。若試出毒來,過一日一夜,它自會恢複幹淨,翯兒便可繼續去用。”


    樂翯立刻挨個試了試茶水、點心、包子,如得了新的玩具一般,高興道:“都沒有毒呢。”


    太淵為他掛在脖子上,叮囑道:“記得不要弄丟。”


    樂翯抱住他,道:“翯兒才不會弄丟它呢。”


    晚上,皇帝吃了一枚元宵,搖頭歎道:“太過甜膩了。”


    陳安上前,接過小碗,讓小太監端下去,道:“陛下喝些茶解解膩。”


    皇帝又搖了搖頭,笑道:“即便是甜了些,口感也還算好。”他拿起一張手繪的中原地圖——這是派去的西南援軍送迴來的最好的消息,它正是那張在百目叛逆手中的,蔣興易繪就的地圖。


    這張圖紙能迴來,皇帝才放下了心中大憂,百目少有識文斷字的,圖紙這種東西,差之毫厘謬之千裏,即便他們有別的仿繪,也將不足為慮。


    書院中,太淵看著樂翯睡熟的小臉,低聲道:“九天,再過些時日,等翯兒迴宮,我去取迴一樣重要的東西,咱們便去看看這天下的大好河山,如何?”


    邢列缺支起耳朵,猶豫道:“你舍得翯兒嗎?”


    太淵笑道:“即便不舍,也總會分開。”


    時間過得飛快,好似眨眼間,便出了正月。


    文武百官開始上朝,皇帝以一種大刀闊斧的姿態,下了諸多聖旨。


    隻一夜過去,因西南之事而丟官丟命的人,不知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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