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真腦子裏閃過了汪峰筆記本上發現的那份企業名單,同時想到了劉原還有一大筆錢在中原公司,並且正急著想拿迴去,於是就咬咬牙說道:“貸款最多的就是聚源公司……另外還有一些小公司在分行都有大筆資金頻繁流動,但是這些公司實際上並沒有什麽像樣的業務……”


    儲慧點點頭,一隻手支撐著額頭沉思了好一陣,才抬頭盯著韻真說道:“基本上跟我的猜測差不多,吳世兵還不至於愚蠢到直接貪汙銀行的錢,但是,他憑著手中的權力顯然弄了不少錢……”


    “儲行長,盡管吳世兵是行長,可他一個人也不可能運作這麽大的資金,說白了,撇開信貸迴扣這一項,我認為他的主要不法收入應該來自本市的地下錢莊,實際上,這些地下錢莊表麵上看是一些合法的公司,吳世兵為他們提供銀行資金,洗白那些來路不明的資金,然後從中收取牟利……這裏麵牽扯到的人可就多了。”


    “你估計吳世兵運作的資金有多大?”儲慧問道。


    “這些年加起來起碼幾千個億……”韻真說道。


    “那麽……他從中能得到多少呢?”


    “這很難說,就看他們怎麽分贓了……吳世兵是這個環節中的主要人物,想來應該不會少吧……”韻真越說聲音越小,腦子裏不禁想起了父親的警告,意識到自己現在正在試圖撬動金字塔的底座。


    “那麽……”儲慧身子微微前傾,低聲道:“這些錢去哪裏了?”


    韻真張張嘴沒有出聲,身子忍不住微微一顫,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竟有點發虛,因為儲慧的語氣就像是自己知道這些錢的下落似的。


    “這個……恐怕需要公安機關調查才能……才能搞清楚……吳世兵的老婆案發的時候好像通過一家外資公司往國外轉過錢,他有個女兒在美國……”韻真心慌意亂地說道。


    儲慧身子往後靠迴到沙發上,點點頭說道:“不錯,金燕確實偷偷往美國轉過錢,不過,前不久,她的女兒吳媛媛通過本市一家律師事務所主動交出了這筆贓款……”


    “啊。”韻真驚訝地合不攏嘴,隨即問道:“她交出了多少?”


    儲慧想了一下說道:“好像是一千來萬吧,顯然她怕自己被牽扯進去……”


    哼,不用說,這又是秦笑愚的主意,不知道他是真心想把吳媛媛洗白,還是又是一個障眼法。一千萬?笑話!相比於吳世兵的非法所得,這筆錢連個零頭都算不上,別說吳世兵了,就是他老婆金燕弄到手的錢也不止這些。


    “這麽說吳世兵很可能已經把錢弄到國外去了……”不知為什麽,韻真好像有意在保護秦笑愚似的。


    儲慧哼了一聲道:“這些錢應該是屬於金燕的贓款,吳世兵錢嘛……按道理來說他應該弄到國外去,這樣更安全啊,不過……他好像沒有來得及,根據周建的交代,你們行那個信貸處長汪峰原本要去美國考察,不過考察隻是一個借口,其實他是吳世兵的全權代表,一方麵要把錢弄到美國,另一方麵是想在美國做一些投資……當然,吳世兵在美國也有代理人……”


    王子同。雖然儲慧沒有說出名字,韻真也知道吳世兵的代理人肯定是自己的前夫,她原本以為王子同去了美國之後,吳世兵跟他的聯係就斷了呢,沒想到他們一直都有聯係。


    這麽說王子同這次迴國很可能並不是僅僅為了那幾個開發項目,還兼顧著幫吳世兵把非法資金弄到國外的使命呢,也許王子同的公司裏已經有了吳世兵的股份呢。


    “你在想什麽?”儲慧似乎注意到了韻真的走神,盯著她問道。


    “哦,沒想什麽……可汪峰沒有去成美國……事實上後來是我去的……”韻真掩飾道。


    “沒錯,吳世兵也沒有想到汪峰突然就死掉了……不過,他的錢應該還沒有來得及弄出去,因為,那筆錢應該在汪峰的手上……根據周建的交代,汪峰手上不但有吳世兵的錢,還有一筆神秘的信托資金……”儲慧的語氣就像是拉家常似的。


    “可汪峰已經死了……”韻真覺得自己有點喘不過氣來,覺得這個話題再說下去就要扯到自己的身上了。


    “是呀,汪峰死了,那筆錢在什麽地方呢?”儲慧就像是自言自語地問道。


    韻真不敢吭聲了,一雙眼睛盯著自己的鞋尖不敢跟儲慧對視,腦子裏盡是那台筆記本電腦,盡是那些亂七八糟的銀行賬號,一邊心裏麵罵著秦笑愚,這個混蛋偷走了汪峰的錢,卻讓自己在這裏受罪,必須要跟他“開誠布公地談談”。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最後見儲慧站起身來,背著手在房間裏來迴踱著,每次走過韻真麵前的時候就停下來看她一眼,似乎在等著她開口似的。


    最後,韻真終於撐不住了,沒話找話地說道:“儲行長,你聽說沒有,汪峰死後他家裏被盜過一次,我去他家看過,據汪峰的老婆說,家裏的錢沒有少,隻是汪峰的書房被翻得亂七八糟,顯然是在找什麽東西,你說……他們在找什麽?”


    儲慧走到沙發前慢慢坐了下來,雙眼直盯著韻真說道:“這事我倒是第一次聽說,吳世兵知道這件事嗎?”


    “我專門向他匯報過,隻是沒有引起他的重視……”韻真小心翼翼地說道。


    “不是不重視,說明他心裏有鬼,不想把這件事情鬧大……那麽,你認為他們偷偷跑到汪峰家裏找什麽呢?”


    韻真避開儲慧的目光有點心虛地說道:“也許汪峰手裏的錢已經落在了他同夥的手裏……”


    儲慧意味深長地看了韻真一眼,伸手從茶幾上翻出一張紙看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前幾天省行紀檢部門接到一封舉報信,說你在汪峰死後拿到了他留下來的一台筆記本電腦,並且掌握了裏麵的有些銀行賬號,這封舉報信認為你侵吞了汪峰手裏的錢……”


    韻真一聽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方麵是出於震驚,另一方麵是出於憤怒,毫無疑問,她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還好這封舉報信是寫給省行的,如果落到反貪局手裏,現在肯定不會這麽輕鬆了。


    張淼。韻真的第一反應就是張淼在借機報複自己,一方麵是為了李軍的死,另一方麵自然是對自己的晉升不服氣,如果踢開自己這塊絆腳石,她就有機會取而代之了。


    怪不得這麽久張淼都沒有提起過那台筆記本電腦的事情,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派上用場了,吳世兵失蹤之後,她知道這台電腦已經無關緊要了,用來誣陷自己倒是恰逢其時,原來她早就謀劃好了。


    “儲行長……”韻真咽了口吐沫,一瞬間就打定主意,絕對不能承認自己拿了那台電腦,如果自己承認拿了汪峰的電腦,且不管是不是拿過錢,單單是這台電腦的去向就沒法說清楚,這裏麵不僅牽扯到秦笑愚、柳中原,而且還牽扯到一條人命,更不要說將直接威脅到徐萍了。


    盡管儲慧並沒有說這封舉報信是匿名還是實名,但韻真基本上能夠斷定不會出自秦笑愚之手,首先,他對自己的仇恨還沒有到非要置自己於死地的程度,其次,他是這台電腦的受益者,巴不得人們忘記電腦的存在,怎麽會沒事找事寫封舉報信把有關部門的注意力往自己身上引?就算他想害自己,也不會采取這種愚蠢的辦法。


    除此之外,不管這封舉報信出自誰的手,應該基本上屬於捕風捉影,根本拿不出什麽證據。並且從儲慧出麵和自己談這件事情來看,她認定這封舉報信並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否則,找自己談話的應該是紀律檢查部門。


    這樣一想,韻真就慢慢沉下心來,咬著嘴唇憋了半天,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不慌不忙地說道:“儲行長,自從我負責處理吳世兵善後事宜以來,早就做好了被人潑汙水的準備,既然有人舉報我,我也不想多解釋,還是讓省行的紀檢部門來調查好了……


    說實話,我當時之所以接受清理吳世兵的後事,一方麵確實有點幼稚,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另一方麵也是出於感激省行對我的信任……


    但是,通過一段時間的工作,我也發現問題的複雜性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所以一直誠惶誠恐,既然現在有人想把我往吳世兵的爛泥潭裏推,我也沒什麽信心了……這樣吧,我暫時辭去助理行長的職務,等到省行的調查有了結果再說吧……”


    儲慧在韻真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她,雖然見她脹紅了臉,可語氣中卻是無奈和憤怒,一時無法斷定真偽,不過,覺得韻真的表現倒是很像她的父親劉定邦,在麵對突然襲擊的時候,不是極力反抗,而是以退為進,當年他就是在麵對一係列指責的時候,不做任何辯解,而是選擇了退出曆史舞台,這樣一來,對手也就沒有再窮追猛打。


    不過,韻真今天的表現雖然有點像當年的老子,可明顯有點言不由衷,退不是她的目的,進才是最終的目標,她顯然清楚自己的實力,知道沒有真憑實據誰也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的撤她的職,因為銀行在短時間之內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儲慧收迴目光,端起茶杯淺淺地呷了一口,心裏有點微微的失望,因為她基本上相信舉報信的真實性,但不相信韻真會私自侵吞那筆錢,總以為她在吳世兵當政時期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今天想跟她推心置腹地談一次,憑著自己和她父親的關係,相信她不會隱瞞真相。


    沒想到韻真不但一口否定,而且還不惜以辭職相威脅,這樣看來,事情就沒有這麽簡單了,難道她真的私吞了那筆巨款?不然為什麽不敢承認見過那台電腦呢?


    “韻真,你怎麽還像個孩子,動不動就撂挑子……你應該明白,省行紀檢委的人也不是白癡,如果那封舉報信一點可信度都沒有的話,我也不會跟你坐在這裏聊天了。


    當然,我們也不是就此認定舉報信上所有的內容都屬實,不過,汪峰留下了一台筆記本電腦是確鑿無疑的,且不說別的人,首先周建在雙規期間已經多次談到了那台電腦,並且他也認為那台電腦落在了你的手裏……如果有兩個人這麽說,你是不是覺得應該給我一個有說服力的解釋……”


    韻真覺得背上已經微微見汗了,這個時候她一點都沒有覺得儲慧跟自己有什麽特殊關係,她甚至認為,上麵之所以派儲慧找自己談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個陰謀,目的無非是想麻痹自己,還好自己沒有衝動。


    不過,既然周建和張淼共同指認自己,一味地否認也不是辦法,重要的是有關電腦的事情早有定論,隻是不知道這個定論的始作俑者眼下還會不會承認。


    如果在過去,她百分之百相信秦笑愚會堅持到底,因為那個時候自己可是他心目中的女神,為了自己的女神,即便砍他的腦袋也不會改變說法,但是,此一時彼一時,秦笑愚現在成了暴發戶,不僅利益有關,而且性命攸關,他還會不會替自己背黑鍋呢?


    管不了這麽多了,說不得隻好賭一把了,賭自己在離開這裏之後馬上就能見到秦笑愚,並且馬上就能跟他結為攻守同盟,但是,他憑什麽要跟自己結為攻守同盟呢,自己有什麽理由讓他言聽計從呢?這個混蛋現在可是一個現實主義者,絕對不是一個曖昧的微笑就能搞定,說實在的,就算自己現在以身相許,他很可能為了表現清高而不屑一顧呢,畢竟他的身邊有了吳媛媛,那小妮子要錢有錢,要長相有長相,那個混蛋早就不是暗戀自己時候的那個窮酸樣了。


    “怎麽?跟我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嗎?”儲慧明顯看出了韻真的糾結,還以為她馬上就要土鹿實情了呢。


    韻真一咬牙,決心賭一把,不賭秦笑愚對自己是不是還有曖昧之心,就賭他是不是一個男子漢。哼,就不信我劉韻真碰見的都是薄情寡義之徒。


    “儲行長,關於那台電腦的事情你們可以去行裏麵做個調查……不錯,我確實聽說過那台電腦,遺憾的是沒有見到過。就在汪峰死亡的那天晚上,有個酒店的服務生把那台電腦送到了銀行,那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聽說是一個保安接手了那台電腦,我是第二天才知道這件事情,鑒於那台電腦的敏感性,我當天下午就去找了那個保安,沒想到他已經被開除了,原因是他把那台電腦拿到市場上賣了一千多塊錢……當然,其中的過程我不是很清楚,這是事後聽張淼說的……


    開始我還有點不相信,可後來那個保安到新華北路派出所當了民警,張淼還不放過他,把這件事捅到了公安局,結果公安局為了這事把那個保安又開除了,但是,關於那台電腦的去向他一口咬定是自己貪圖幾個小錢賣掉了……


    其實,你如果不提這台電腦的事情,我倒是沒有想起來,你這麽一說,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汪峰死亡的當晚,我和吳世兵、張淼都在醫院一直待到半夜,唯獨沒有見到周建,後來我才知道,周建居然深更半夜跑到銀行去加班……


    另一個可以的跡象是,那天晚上吳世兵半中間跟新華北路支行行長李繼薇走了,第二天他們就在辦公室大吵大鬧,沒過兩天,新華北路支行被盜,李繼薇失蹤……你說這一切都正常嗎?


    儲行長,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那封舉報信出自誰的手,並且我也清楚她為什麽往我身上潑髒水……


    做為我的上級領導,我想你們心裏也明白,在我接手吳世兵留下的爛攤子之後,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驚膽顫呢,他們就怕我查出點什麽,就怕我抓住他們的尾巴,所以不擇手段想把我除掉……如果這個時候,上麵還對我疑心疑鬼的,我這工作實在是幹不下去……”


    韻真越說嗓門越大,一張臉脹得通紅,盡管是在倉促之間,可她這番話卻說得很有技巧,不但把一段傳聞說成了新聞,而且半中間還把周建、李繼薇扯進來,一方麵轉移儲慧的視線,同時又把水攪渾,她很清楚,別說是儲慧,就算是省行的紀檢部門要想把這些事事非非弄清楚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做到的,隻要爭取了時間,她自信能夠把筆記本電腦的事情擺平。


    儲慧聽完韻真的話半天沒有出聲,似乎沒有想到情況這麽複雜,不過,韻真說得有鼻子有眼有眼的,讓她無法做出判斷,隻好問道:“你的意思是,那台電腦有可能是被那個保安真的賣掉了,也有可能是落在了周建的手裏……”


    韻真一臉迷茫地搖搖頭,說道:“兩種可能性都有……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但是,現在有人往我頭上栽贓,顯然是不懷好意,如果那台電腦真的在我手上,吳世兵可能就跑不掉了……”


    “那個保安現在在什麽地方?”儲慧問道。


    “他離開派出所之後沒有固定職業,我已經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如果紀檢部門覺得有必要的話,我可以聯係一下,也許可以找見他……”韻真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裏麵砰砰亂跳。


    儲慧仰靠在沙發上微微閉上眼睛沉思了一會兒,像是在清理自己的思路,隨即又睜開眼坐直了身子,朝韻真擺擺手說道:“這事就說到這裏吧,這封舉報信省行隻有三個人看過,你也沒必要背什麽包袱,那台電腦如果真的落入一個不相幹人的手,倒也沒什麽,就怕落在吳世兵同夥的手裏,那樣一來,不但無法挽迴國家的損失,將來也難以給吳世兵定罪。所以,我今天把你叫到這裏來有兩件事情要親自向你交代,第一件事就是盡全力找迴汪峰的那台筆記本電腦,如果找不迴電腦,也要通過別的渠道找見他藏起來的這筆巨款……汪峰給你做了這麽長時間的信貸處長,你應該對他多少有點了解,況且你本人也是一個精通銀行業務的高管,這麽一大筆錢怎麽可能銷聲匿跡,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務必在吳世兵歸案之前拿到他受賄、洗錢、以權謀私的鐵證。”


    韻真一聽,馬上就哭喪著一張臉,心裏直叫倒黴,雖然她對那台電腦以及那筆錢的去向清清楚楚,可就是無法接受這個任務,她心裏很清楚,自己目前跟秦笑愚就像是一條繩子上的兩隻螞蚱,不管誰跳騰都必將會把對方扯著一起跳,誰也別想從這件事情裏麵脫出身來,搞不好非鬧個兩敗俱傷不可。


    “儲行長,你就饒了我吧,我是個銀行家,可不是警察,再說這件事牽扯到方方麵麵的關係,我單槍匹馬的……”


    “誰說你單槍匹馬了?”韻真剛剛開始訴苦,儲慧馬上就打斷她的話,嚴肅地說道:“你現在本身就是銀行善後小組的組長,小組裏的成員來自檢察院法院反貪局,他們都將會參與這項工作。


    此外,省長孫正剛對吳世兵的案子非常重視,他已經親自批示,吳世兵歸案的問題交給市公安局,但牽扯到有關銀行資金等問題由我們銀行係統自己查清楚,因為這方麵我們比公安局更專業,也更便利。”


    說到這裏,儲慧伸手從茶幾上拿起一份文件,繼續說道:“考慮到這個案子牽涉麵廣,很可能牽扯到政府官員,所以,在情況還沒有進一步明朗之前還是低調處理。


    明天將會有兩個新的成員加入你的善後小組,一個是來自公安局的偵查員,名叫童達,另一個來自人民銀行的紀檢部門,名叫霍剛,他們是以聯絡員的身份加入善後小組,凡是需要公安係統出麵的事情,你就讓童達負責聯絡,這件事情在公安係統隻有童達和歐陽副局長知情,你不能向其他任何人透露案情。


    而人民銀行的霍剛則負責協調各銀行的關係,不管哪一家銀行,你都有權利查看你感興趣的客戶資料,吳世兵的錢如果藏在銀行的話,應該能夠發現蛛絲馬跡……這方麵對你有個同樣的要求,你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你的調查結果,你隻能向我單獨匯報……”


    韻真就像是聽天書一般,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偷偷瞥了一眼儲慧手裏的那份文件,發現居然是省行的紅頭文,並且下麵還蓋著四五個公章,顯然,發文單位並不僅僅是省行一家。


    一瞬間,韻真又是興奮又是惶恐,興奮的是自己不僅獨當一麵而且一下就成了主宰人物,惶恐的是她清楚自己肯定完不成任務,到時候怎麽向儲慧交代。


    明明電腦和錢都掌握在秦笑愚的手裏,可自己就是不敢去問他要,一想到自己整天帶著一群人裝腔作勢地瞎折騰,她就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忽然,一個念頭在韻真的腦子裏閃過,自己手裏有權有人,秦笑愚難道還有力量跟自己抗衡,就算明著拿不來,難道不會搶嗎?他當初不就是欺負自己軟弱,硬是搶走了屬於自己的東西嗎?


    “你還猶豫什麽?韻真,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前途,你隻要完成了這項工資,周偉民馬上就可以退休了……大膽去幹吧,把那筆錢找迴來,吳世兵沒有幾天好躲了,孫正剛省長已經給歐陽龍下了最後通牒,死要見屍活要見人,這個案子不能再拖下去了……”儲慧見韻真癡癡呆呆的樣子,似乎有點生氣了,忍不住大聲說道。


    “儲行長,我試試……但是我沒有……把握……不過,我會盡力而為……”韻真結結巴巴地說道,同時腦子裏浮現出秦笑愚的身影,一想到他單槍匹馬打死了三個黑幫成員,忍不住渾身微微一顫,隨即就由黑幫想起了張淼,想起了古從林,想起了死在鄉下的那個女人。


    儲慧盯著韻真看了一陣,把桌子上的文件裝進了一個公文包裏麵,站起身來伸展了一下手臂,又看了一眼手表說道:“我知道前一陣子你心裏有顧慮,所以善後小組的工作一直停滯不前,現在,這些顧慮可以打消了,上麵已經基本上定調了,吳世兵的案子一定嚴查到底,不管涉及到哪一個級別的幹部,都要追究責任……


    當然,正因為考慮到這個案子牽扯麵廣,案情複雜,所以,為了避免來自各方麵的幹擾,調查工作不宜大張旗鼓,目前最重要的是收集各方麵的證據……


    韻真,你可能還不知道吧,並不是你一個人在從事這方麵的工作,實際上公安、檢察院、省紀委都有人在從事這個案子的調查工作,甚至中央紀委也一直在關注這個案子,隻是大家調查的方向不同罷了……”


    韻真也站起身來,不過,在聽完儲慧的話之後,不但沒有感到欣慰,反而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


    聽儲慧的意思,隻要和吳世兵案子有牽連的人,這次都不會放過,但是不清楚她嘴裏說的“上麵”指的是誰?難道是省委省政府達成了共識?


    剛才她一再提到省長孫正剛的名字,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對吳世兵案子的處理得到了他的支持,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省委一把手孟桐是什麽意見?


    他應該不會希望看著對吳世兵的案子一查到底吧?從某種跡象來看,和吳世兵有牽連的劉原和王子同、劉蔓冬都跟他有著某種利益上的關係,起碼跟他老婆劉幼霜關係密切,如果這個案子一直查下去,豈不是就查到他的頭上了?


    這麽說來,儲慧剛才的一番話完全是代表了孫正剛的立場,她這種傾向性不知道是出於工作上的考慮還是另有隱情。


    儲慧見韻真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還以為她對自己的話心存疑慮,好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權威性,微微一笑,似不經意地說道:“對了,有件事我可以私下向你透露一點,省行的廖忠興行長就要調走了,我可能會接替他的工作……這下你應該心裏有數了吧,我可是一直都在支持你的工作,你可千萬不要辜負我的希望啊……”


    “啊,真的嗎?”韻真驚訝地說道,憑著父親劉定邦以及自己這些年跟儲慧的私人關係,她本能地覺得這是一個好消息,可這個消息出現的有點不合時宜,她馬上就意識到情況可能並不想自己想象的那麽簡單,也許,對儲慧的任命跟自己的任命都有一個必不可少的條件,那就是必須通過自己的行動來證明對吳世兵案件的態度,同時表達自己的忠誠,而忠誠的對象應該就是孫正剛。


    “還沒有最終決定,你可不要說出去……好了,陪我出去走走吧,這山裏麵的空氣很新鮮,在城裏麵可是唿吸不到,既然來了,說不得忙裏偷閑輕鬆一下……”說完,也不等韻真表態,就轉身朝門外走去。


    整個別墅區靜悄悄的,聽不見一點噪音,黑暗已經籠罩了整個山區,隻有幾棟別墅的窗口露出朦朧的燈光。不過,那條一直往山裏麵延伸的水泥小徑在月光中看的異常清晰。


    韻真一聲不吭地跟在儲慧的身後慢慢朝著山上走去,腦子裏一直在考慮著一個讓她感到又複雜又矛盾的問題。


    那就是,如果自己站在了儲慧一邊,那是不是就意味著站在了自己親爹和母親的對立麵,因為,從種種跡象來看,孟桐跟孫正剛一直都是政敵,孫正剛熱衷於吳世兵的案子不一定是出於自己的職責,背後可能蘊含著高層的博弈。


    雖然父親站在哪一邊目前還不確定,可也不難做出判斷,他肯定不會去支持一個當著自己的麵侮辱自己老婆的男人,更何況,從那天晚上母親講述來看,父親很有可能是孟桐的死對頭,隻不過是一直被孟桐的權勢所壓製,隱忍了這麽多年而已。


    “這月光真好……你在想什麽,怎麽不說話……”儲慧在一個轉彎處停下身來,居高臨下地盯著韻真問道。


    韻真心中有點慌亂,沉吟了一下問道:“儲行長,你不說今天找我談兩件事情嗎?”


    儲慧一轉身繼續朝著山上走,一邊頭也不迴地說道:“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跟你談的事情,不過,跟工作無關,就算是談談心吧……”


    韻真沒有出聲,緊走兩步靠近儲慧,她隱隱聽見上司唿吸已經有點急促了,雖然她不知道儲慧的準確年紀,可估計應該跟自己的母親差不多,顯然已經是個老女人了,盡管一把年紀了,還在為了自己的位置而鞠躬盡瘁,自己年紀輕輕有什麽理由不努力進取呢?


    “韻真啊,你父親找見了嗎?”儲慧終於在一個空闊地帶停了下來,一邊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來,一邊有點微微氣喘地問道。


    韻真張張嘴沒有說話,她不清楚儲慧是怎麽知道父親失蹤的消息,自己並沒有告訴過她,難道她是從母親那裏知道的?


    “儲行長……你也知道了?還沒有消息……”韻真沒地方坐,幹脆就坐在了台階上,這樣一來,她就必須仰望著自己的上司。


    儲慧撩了一下被風吹散的頭發,緩緩說道:“你們不必為他操心,他很好……事實上我們見過麵,他神智很清楚……你知道他為什麽要偷偷從家裏跑出去嗎?”


    “你見過他?他……在那裏?”韻真急忙問道。


    儲慧沒有迴答她的問題而是繼續問道:“難道你不想知道他為什麽忽然離家出走?”


    “為什麽……我不知道……事情很突然……”韻真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覺得一切都開始變得複雜起來。


    “如果他再不離開的話,就可能會被送進精神病院……”儲慧盯著韻真說道。


    “精神病院?你是說我母親?”韻真吃驚地問道,她不相信母親會把父親送進精神病院,就算母親有這個想法,她也得問問自己和韻冰同意不同意。


    再說,父親是癡呆,整天坐在那裏根本就不動彈,又沒有傷害什麽人,為什麽要把他送精神病院?這樣一想,韻真就有點警惕起來,隱隱覺得儲慧有點在挑撥自己母女關係的嫌疑。


    “你母親倒是沒有這個意思,不過,有人會逼著她這麽做……如果你父親一旦被送進精神病院,我擔心他不一定能活著從裏麵出來,起碼他會變成真正的神經病……”儲慧淡淡地說道。


    有人會逼著母親這麽做?這個人不就是孟桐嗎?難道她也知道孟桐跟母親的關係?那麽,她是不是也知道自己是孟桐的私生女呢?韻真感到臉上一陣發燙,心裏對母親一陣惱怒,覺得她讓自己蒙受羞辱。


    “我爸……他對你說什麽了?”韻真避開儲慧的目光低頭問道。


    “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的好……也許將來你父親會親口告訴你……”說到這裏,儲慧歎了一口氣,似喃喃自語地說道:


    “你母親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盡管她身居高位,可這輩子都在被人利用……不談這些事情了,我隻告訴你,你父親是一個反腐鬥士,他一直都在和**分子作鬥爭,即便被迫退休也沒有停止過,他其實並不是真的癡呆,而是為了更好地保護自己……


    韻真,你應該明白,他很愛你,他也做過一些違背原則的事情,可都是因為你的緣故,你的前夫在這裏麵扮演了很不好的角色……”


    和**分子作鬥爭?笑話,父親很愛自己這一點不容置疑,可如果要讓自己評價他的話,也就是一個正直的人,一個精通人情世故的人,一個有著豐富經驗的行長,可絕對不會是一個高尚的人。


    看看他對母親做的那些事情……偷女人的內庫來折磨自己的老婆,難道這是一個有思想境界的男人應該做的嗎?


    還有,當他發現自己想揭露吳世兵和劉原的時候,並沒有支持,而是極力的反對,當然,這裏麵多半是他擔心自己出事,可作為一個反腐鬥士,這種表現令人生疑。


    更何況,他好像還背著自己跟王子同有點不清不白,有傳言說,父親當年之所以早早從行長的位置上退下來,就是因為被人抓住了某些汙點,而他本人也清楚見好就收的道理。


    甚至有人說父親貪汙了很多錢呢。當然,這些傳說自己從來都沒有相信過,盡管父親在自己心目中沒有高大的光輝形象,但卻是一個有能力、有思想、有品位的真男人。


    遺憾的是,這些看法已經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發生了改變,這些改變來自母親,來自一些無法迴避的跡象,來自他神神秘秘的舉動,而現在,儲慧又將再次改變父親的形象,以至於現在的父親變得越來越模糊,越來越看不清楚了。


    “儲行長……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我父親也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退休老人……”


    儲慧微微一笑,隨即嚴肅地說道:“韻真,你知道和平南路支行的貪腐大案為什麽會暴露嗎?你知道吳世兵為什麽會匆匆忙忙逃跑嗎?所有這些都跟你的父親有關係……


    事實上,這些年他一直在向中央紀委舉報本省本市的一些貪腐大案,這些舉報信引起了中央紀委的高度重視,早在幾年前就已經開始調查了,遺憾的是受到了太多的幹涉,所以一直沒有結果,你父親舉報的貪官汙吏不僅沒有受到懲罰,反而一路高升,這讓他感到很痛苦……


    不過,你父親不僅很有經驗,也很有毅力,當他發現無法撼動當權者的時候,就試圖從側麵進攻,選擇對手最薄弱的環節下手,最終取的了一些成果。


    可就在這個時候,也許是某個環節出了差錯,也許是對手意識到了他的威脅,他們采取了行動……你應該不會忘記那個半夜闖入你家裏的人吧,其實他真正的目標是對付你的父親……”


    “啊,對付我父親?聽說那個人是為了……為了……”韻真說到一半硬生生憋住了,差點說出那個人是來偷那台筆記本電腦的。


    儲慧盯著韻真說道:“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就在事發的當天,你父親接到一個人的電話,說是有重要的舉報材料交給他,你父親認識這個人,並且很熟,於是就約他在你的別墅見麵,因為他知道你出差了,家裏沒有人……


    結果怎麽樣?很顯然這是一個陷阱,如果那天晚上你父親早來半個小時,我相信他現在已經……


    不過,當你父親趕到現場一看見當時的情景,他馬上就意識到了危險,所以當機立斷,假裝受了刺激,昏了過去,從此就一直裝癡呆,好在成功地瞞過了他的對手,因為他們多次派人上門觀察之後,確信他已經沒有任何威脅了……”


    韻真徹底被驚呆了,沒想到“啊,這……這到底是怎麽迴事?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儲慧微微一笑道:“前幾天我和你父親聊了三個多小時,他怕自己再次發生不測,所以把一切都告訴我了……”


    “他……他還說了什麽?”韻真首先想到的是,父親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不是他的親生女兒,會不會把這件事情也告訴儲慧。


    儲慧臉上馬上充滿了憤怒,嚴肅地說道:“他都告訴我了,這件事我沒有必要你瞞著你……我告訴你這件事是想讓你知道你的母親祁紅多麽的……荒唐……


    說實話,我和你母親關係一直不錯,尤其是在關於你的……工作方麵,我們經常溝通,說實話,她是一個好母親,但卻不是一個好妻子……


    我對你母親過去的事情有所了解,但是,我這個人從來不會因為某個人的私生活而否定她的一切,但是,你母親這次確實是做的太過分了,要不是我相信你父親,簡直有點不相信他說的話,不過我寧願相信祁紅當時是被逼迫的……”


    盡管韻真已經意識到儲慧想說的事情,可還是忍不住一陣羞恥,甚至有點責怪父親,不應該把這樣的家醜告訴一個外人,如果傳出去,讓自己和韻冰將來怎麽做人呢?


    “誰……誰逼她?”韻真怯生生地問道,極力抑製著不說出孟桐的名字。


    儲慧似乎也在考慮對韻真說出實情之後會有什麽後果,不過,再三猶豫之後還是說道:“其實這件事應該跟你有點關係……”


    “跟我有關係?”韻真又是迷惑又是吃驚,張著嘴等著儲慧揭開謎底。


    “是的,本來你父親癡呆之後,已經沒有人關注他了……你還記不記得和平南路支行出事之後,我們在賓館召開過一個小範圍的緊急會議,那天,你李毅也在坐,我聽說後來你一直跟他在一起,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在李毅麵前說過你父親的事情?”


    韻真頓時一張臉就脹紅了,不過那天跟李毅在一起鬼混了幾個小時,並男人逗得情不自禁,卻又得不到發 泄,隻記得李毅一直在逗著自己說話,可究竟說過一些什麽根本就記不清了。但是,這根李毅有什麽關係呢?


    韻真偷偷看了儲慧一眼,想知道她是不是已經猜測到自己跟李毅的關係了,好在儲慧這個時候一臉嚴肅的樣子,好像心思並不在自己跟男人的關係上,於是趕緊說道:“我們也就是談論了工作上的事情……好像也提到過我父親,他說我父親是他很欣賞的一個人……”


    儲慧點點頭,說道:“也許你自己並沒有意識到,可李毅顯然對你父親的癡呆產生了懷疑,他把這件事告訴了某個人,也許當時並沒有引起重視,但是,在吳世兵出逃之後,他們的目光再次迴到了你父親的身上,所以,他們就用了一種非常卑鄙的手段來刺激他……


    那個人,你父親最想看著他完蛋的那個人,假借和你母親的關係,故意上門來探望你父親的病。


    不過,他清楚,以你父親的修為,憑著一雙眼睛的觀察顯然看不出什麽名堂,所以就用語言百般羞辱他,還建議你母親把他送進精神病院,以此來試探你父親的反應。結果,他還是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接下來……你猜猜他用了什麽卑鄙手段?”


    “什麽手段?”韻真顫聲問道,雖然她已經知道了答案,可還是忍不住渾身顫抖,羞恥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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