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在宿舍。”


    士兵有些緊張地迴答。


    那張黑臉略顯稚嫩,看樣子不過二十來歲。


    他本來就有些懼怕這個“鐵麵團長”,此時見他黑著一張臉,眼睛噴火,如炬一般,心裏更是惴惴不安。


    丁梓鈞意識到自己過於嚴肅了,可是情況緊急,他沒有多說什麽,快步直奔宿舍樓。


    蘇朵朵雖然平時也注重鍛煉,可她畢竟比不上這些成天整日裏在訓練場上摸爬滾打的將士,腳程自然慢了一些。


    當她趕迴營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丁梓鈞快速離去的背影,以及那個小士兵垂頭喪氣、一臉沮喪的樣子。


    “被訓了?”


    蘇朵朵走到他麵前,低聲問道。


    她的唇畔勾起一抹淺笑,眼睛如水一般通透,沒有絲毫的雜質。


    她問得很直接。


    有時候遮遮掩掩地反而更起到反作用。


    士兵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神色裏露出幾分羞赧。


    “沒。”


    他搖了搖頭。


    “你叫什麽名字?”


    蘇朵朵問他。


    士兵愣了一下,沒想到這位年輕漂亮的女記者會問自己的名字,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他怔忡了片刻,這才磕磕巴巴地迴道。


    “劉……劉誌成。”


    “當兵幾年了?”


    “三年。去年才被選到特種部隊。”


    “丁團長平時對你們很嚴厲嗎?”


    “嗯,嚴厲。不過,大家都習慣了。都說‘嚴師出高徒’,其實,在部隊裏更是這樣,尤其是特種兵。”


    “那你怕他嗎?”


    “怕。其實,我們團長從來不說狠話,更不會罵我們。可是,隻要他往那裏一站,眼神從我身上掃過,我就心裏發毛。不過,我更害怕的是,會做不好一名特種兵,辜負他對我的期望。”


    “記者同誌,你別看我們團長年輕,他可厲害了!他今年剛剛三十歲,就已經是上校了。”


    “記者同誌,你知道嗎?我最崇拜的人,就是我們團長了!他就是我心目中的偶像!”


    “是偶像的偶像,不是嘔吐的對象那個‘嘔像’。”


    “哎?這樣說也不對。應該是,他是我們整個特種大隊的偶像。”


    “我聽戰友說,他在一次軍事演習的時候,曾經孤身一人深入到紅軍指揮所,直接把他們的‘老巢’都給端了。”


    ……


    一開始,兩人你問我答。


    到了最後,就成了劉誌成一個人說,蘇朵朵聽了。


    兩人不知不覺來到士兵宿舍。


    “去醫院!”


    他們站在門外,就聽到宿舍裏男人嚴厲的聲音傳出。


    “團長,我不去醫院。我就是扭了一下,休息一會兒就沒事兒的。不用去醫院,真的。”


    蘇朵朵進到宿舍,就聽到一個稍顯青澀的男聲。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隱隱流露出幾許不安。


    蘇朵朵看過去。


    那個士兵半躺在木板床上,右膝微曲,耷拉在床沿。左腿直挺挺地擱放在床板上,姿勢有些僵硬。


    看樣子,受傷的是左腿。


    蘇朵朵認出來,他就是那天去火車站接她的那個士兵,李國棟。


    “團長,我真的沒事,你相信我。你看,我還能翻跟頭呢。”


    李國棟一邊說著,一邊雙手搬著不能用力的左腿,作勢就要下床。


    “李國棟!”


    丁梓鈞沒有動作,隻是沉聲喝了一聲。


    蘇朵朵站在他旁邊,看著他一瞬間繃得發緊的後背,她知道,他生氣了。


    不是因為他的威信受到了質疑,隻是因為,將領惜才,更愛兵。


    李國棟聞聲,驀地怔在那裏。


    良久過後,才緩緩抬頭,看向丁梓鈞。


    那雙眼睛發紅,隱有淚花在裏麵打轉。


    “團長,我想上戰場,我想打仗,我想……”


    李國棟這般說著,抬起衣袖,用力擦了一下眼睛。


    “我想跟弟兄們同進度,不想當逃兵。”


    “胡說!”


    丁梓鈞厲聲嗬斥他。


    話音落下,他走到李國棟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所有的事情,等去過醫院再說。聽話,這是命令。”


    李國棟強忍著淚水,腦袋耷拉下來。


    “嗯。”


    簡單的一個字,聲音裏卻帶著一絲哽咽。


    “走吧。”


    丁梓鈞拍拍李國棟的肩膀,在他麵前蹲了下來。


    劉誌成見狀,趕緊上前。


    “團長,還是我來吧。”


    丁梓鈞擺手製止他。


    劉誌成無奈,隻好改為扶著李國棟趴到他的後背上。


    男人穩穩地站起,朝著門口走去。


    腳步穩健,姿態從容。


    蘇朵朵看著他們的背影,心中無數種思緒翻騰,激蕩。


    而最為清晰的,是驀然湧上腦海中的那縷遐思。


    越荒涼的地方,人們的情誼越容易突顯。


    到了衛生隊,經過一係列檢查,確定李國棟左腿為外傷性骨折。


    情況不是非常嚴重,卻也需要治療、休養一段時間。


    這也就意味著,這次的朱日和聯合軍演,他不能參加了。


    “團長……”


    李國棟聽到部隊醫生診斷的那一刻,心中殘存的僥幸瞬間瓦解了。


    丁梓鈞深吸一口氣,揉了揉他的腦袋,素來低沉的聲音放輕了許多。


    “別想別的,好好養傷。以後,有的是機會。”


    身為一名戰士,他知道這句話說出來,是有多麽的蒼白無力。


    可是,現實,就是這麽的殘酷。


    “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橫戈馬上行。”


    一個清揚的女聲在略顯狹小的醫務室裏響起。


    豪邁,霸氣。


    可是女孩兒特有的婉轉悠揚的聲音卻平添了幾許俠膽柔情。


    蘇朵朵見李國棟看向自己,泛紅的眼睛有些迷茫,柔柔地笑了笑,繼續開口。


    “丁團長說得對,好男兒赤血忠誠,精忠報國,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


    李國棟看著她那雙清透的眼睛,腦袋裏一直縱橫交錯的層層迷霧終於消散了。


    “團長,我聽你的,好好養傷。等明年……不對,等後年,我一定要參加軍演。我要跟你一樣,把紅軍的窩給抄了。”


    他抬頭看著丁梓鈞,一臉的信誓旦旦。


    “好。”


    丁梓鈞見他重新燃起鬥誌,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唇角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雖然很微小,卻瞬間柔和了他整張臉龐。


    出了衛生隊。


    蘇朵朵終於把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剛才,小李同誌為什麽說後年參加軍演,而不是明年?”


    聽到她的問題,丁梓鈞眉心微蹙,總感覺哪裏有些怪怪的,卻又說不出來。


    蘇朵朵見他皺眉,以為自己的問題涉及到了部隊隱私,輕輕笑了笑。


    “我隨便問的,如果不方便迴答,就當沒聽到就好了。”


    她的笑容從容,恬淡,沒有絲毫的局促與尷尬。


    “他提交了申請報告,去南蘇丹維和。”


    丁梓鈞搖頭,緩緩說道。


    蘇朵朵聞言,臉上的笑容斂起,神情裏染上幾分肅然。


    深夜淩晨。


    月黑風高,萬籟俱寂。


    跟白天的酷熱難耐不同,夜晚的朱日和,仿佛已經進入了寒冬臘月。


    凜冽的北風唿嘯,在這片廣袤無垠的戈壁荒漠上徜徉,徘徊。


    這時,沒有平日裏車輪滾滾向前的巨響,沒有戰士們氣勢磅礴的呐喊聲,沒有戈壁灘嘹亮的號聲……


    一切,都是那麽地靜,靜得有些不同尋常。


    “砰!”


    一聲巨響平地而起。


    把這個夜晚詭秘的寧靜打破了。


    淩晨兩點,隨著導演組一聲令下,紅藍兩軍實兵對戰在朱日和這片遼闊的土地上正式拉開帷幕。


    正如朱日和地標上的七個鮮紅大字——從這裏走向戰場。


    第6章


    朱日和,在蒙語中,是“心髒”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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