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天賜心裏冒火,他又沒說謊,為什麽不信他?


    淩天賜見沒人迴應他,氣氛的朝那孩子摸索過去,拽住他搖了起來,“我跟你說話,你聽見了沒啊!”


    手心濕漉漉的,一股子血腥氣。


    淩天賜發蒙,又問道,“你受傷了嗎?哪裏受傷了?是不是先前被人打的,我跟你說,我姨母武功很厲害,等我姨母來尋我了,我讓她給你報仇,我爹……”淩天賜一頓,“我爹不行,他武功太爛,我娘就更不會武功了,天天歪在床上,最近倒是有點像我娘了,可是,可是……”


    淩天賜有些說不下去了。


    他偷了銀子偷偷跑出來,娘會不會擔心?


    這些日子相處,淩天賜特別喜歡現在的淩嬌,會唱歌,會講故事,還能快速把不怎麽樣的實物弄得特別好吃。


    然後還會幫他洗澡,幫他洗手,梳頭,也會給他洗澡的時候撓他癢癢,弄他一臉泡泡,也會把他丟在床上,或者將他捂在被子裏,打他屁股,輕輕的,一點都不疼。


    更會早上喊他起床,不起來就撓他腳底心。


    也不拿繩子、布條綁他了。


    可是,可是,他卻偷了全部的銀子跑了出來,還落到了人牙子手裏。


    對了,人牙子是什麽?


    淩天賜又拉扯身邊的人,“我問你啊,人牙子是什麽啊?”


    “你別拉我了,我痛!”步封有氣無力的推了推淩天賜,身子動都不敢動一下,因為實在太疼了。


    “你受傷了嗎?”淩天賜又問。


    “嗯!”


    步封冷冷的應了一聲,小口小口吸氣,唿氣。


    “你知道人牙子是什麽嗎?”


    “你不知道嗎?”


    步封說完,有些昏昏欲睡,可他知道,不能睡,一旦睡了,他有可能再也醒不來了。


    所以忍著痛,打起精神跟淩天賜說話。


    “我不知道啊,家裏沒人告訴我,你知道嗎?”


    “知道!”


    淩天賜大喜,“那你快告訴我,人牙子是幹嘛的?唱戲的嗎?我家就養了戲班子,我不愛看,可是兩個太奶奶喜歡看,整天咿咿呀呀的吵死了!”


    “不是唱戲的,是專門賣小孩子的!”


    “賣小孩子?那不是犯法的嗎?我要告訴皇帝舅舅,讓皇帝舅舅將人牙子都抓起來,砍了他們!”淩天賜憤怒的說著。


    步封微微勾了勾嘴唇。


    這是哪裏來的傻子呢?


    “你皇帝舅舅可能太忙了!”


    淩天賜點頭,“嗯,我皇帝舅舅的確挺忙的,好多奏折,每天都忙道半夜,他後宮那些妃子都見不到他,不過,他倒是經常來將軍府看我,因為外祖父也就是皇帝舅舅的爹住在將軍府,我娘是公主,我外祖父最疼我了,還給我當馬兒騎!”


    淩天賜得意洋洋的說著,想到以前,卻並不太想迴去了。


    因為那樣的日子太單調了。


    每天玩來玩去就那麽幾樣,不像跟爹娘一起在外麵跑,好多好多好玩的東西,吃的也是,雖然髒兮兮的,可好好吃的。


    “你爹呢?”


    “我爹啊……”


    淩天賜很認真想了想,“我爹很沒用的,除了會賺錢,啥都不會,哦,他最喜歡我娘了,是很喜歡很喜歡那種,每次迴到家裏,就喜歡粘我娘身邊,扶著我娘在院子裏散步!”


    “他疼你嗎?”步封問。


    他爹可不會扶他娘在散步,隻會對他娘一頓拳打腳踢,終於,把他賣掉了,又錢把那個寡婦娶進門了。


    而他娘,也不是什麽好人,整日跟這個男人,那個男人勾三搭四,對於他被賣,他娘還說了句,“賣遠點,可別跑迴來了!”


    “疼啊,我爹對我其實挺好的,每天都給我買點吃的,可是外祖父都不讓我吃的,我都丟給下麵的人了,對了,你爹娘呢?”


    步封垂下了眸子,“我爹娘對我不好!”


    “啊……”


    淩天賜就不懂了。


    爹娘對還是不應該都是好的嗎?


    “怎麽會呢?”


    淩天賜想不明白,坐在步封身邊,“你爹娘為什麽對你不好啊?”


    “不知道,可能我不夠懂事吧!”


    淩天賜點頭,“一定是這樣子的,你說說,你都幹了些什麽啊?”


    “我都幹了些什麽啊?”步封仔細想想,才說道,“早上起床去挑水,迴到家裏洗鍋煮飯,喂豬,再去山裏砍柴,迴到家裏煮飯,洗大人換下的衣服,晚上去給別人家看林子,然後每個月賺上幾百文錢,給家裏買米買糧!”


    可能是他幹的不夠多,銀子賺的不夠多,所以爹娘把他便宜賤賣了。


    他以為娘會大聲哭喊阻止,可他娘就那麽立在門邊,靜靜的看著他,然後叫把他賣得遠一些。


    淩天賜瞪大了眼睛。


    “怎麽跟我完全不一樣呢?”


    步封笑,“你是怎麽樣的?”


    “我,我早上起來,有丫鬟、婆子、小廝給我穿衣服,早飯有好幾樣粥,十幾樣點心,爽口的小菜,上午我都陪外祖父聊天,下午讀書認字,順便玩那些小廝尋樂,再去陪陪我娘,然後就吃晚飯了,晚飯我們是一大家子,也不用自己做飯!”淩天賜說著,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娘看見他拿弓弩射小廝的時候,那失望的眼神。


    然後就動手打他了。


    “你爹娘打你嗎?”淩天賜問。


    “打!”


    “有原因嗎?是你犯了錯誤嗎?”


    “不是,就是他手癢了,心裏不順了,就會打我一頓,不像你,真幸福!”步封羨慕說著。


    “那你爹實在太過分了,怎麽可以無緣無故打你呢,我爹娘就不會……”淩天賜忽然住了口,因為他被打過了。


    步封不說話。


    想著過往,他都不知道自己逃什麽?又能逃到哪裏去呢?


    一陣沉默。


    淩天賜忍不住了。


    他從來就沒在黑屋子裏呆過,“喂!”


    “我叫步封!”


    “怎麽寫啊?”


    “不知道,步是我爹的姓,封是我娘的姓!”


    淩天賜想了一會,“我知道了,是步封!”


    兩個姓氏,他知道,他讀過,還寫過,也認得。


    “我叫淩天賜,我外祖父給我封了王爺,我以後還要做將軍!”


    步封笑笑。


    笑淩天賜真是會胡言亂語呢,說起胡話來,真是麵不改色,一套一套跟真的一樣。


    *


    客棧


    淩嬌坐在窗戶邊,心裏亂糟糟的,強壓著讓自己鎮定下來。


    天賜跑出去很久了,還沒有消息,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餓著,會不會遇到壞人?


    周二郎周到淩嬌身邊,“阿嬌,你睡吧,我等著!”


    他也沒想到,天賜還想著逃跑。


    畢竟一路走來,相處很好,周二郎以為天賜不會跑了。


    “睡不著!”


    周二郎坐在淩嬌身邊,“是我不好,我沒看好天賜……”


    “不怪你,他一直想著逃跑,不給他跑一次,他還是心心念念著,希望他這次逃跑,在外麵能遇到些事情,讓他明白,他以前是多麽的胡作非為!”


    最好是吃點苦,受點罪,讓他明白,其實這個世界很多時候是平等的,也是不平等的。、


    “孩子還小,大了明事理就會懂事了,你看這一路走來,他不是懂事多了,以前吃不下去的東西,現在都能吃下去,也乖巧懂事了!”


    “那都是外在,本質裏,還是沒變的!”


    才這麽點時間,天賜是真不可能大變的,就算是變,也是表麵,為了麻木他們的。


    所以,淩嬌可不信。


    一直都提防著,卻不想還是給了天賜可乘之機,跑了。


    “可……”


    周二郎想,這是咱們兒子啊。


    他現在心都揪起,急死了。


    “別可了,若真有事兒,暗中保護他的人會救他的,二郎,不管你信不信,父親可以不管你我死活,但天賜,他肯定又加派人手保護他,咱們再等等吧!”


    “那就再等等吧!”周二郎說著,又道,“你先吃點東西吧,都涼了!”


    “我吃不下,你吃吧!”淩嬌淡淡應了一聲,繼續看著窗外,仿佛這麽看著,淩天賜就會出現一般。


    周二郎心想,寶貝兒子在外麵,生死未卜,怎麽可能吃的下去啊!


    看著桌子上的鹽水雞,鴨腿,炒菜,周二郎也是一點胃口都沒有。


    原本準備晚上美美吃上一頓,然後帶著淩天賜去街頭轉轉,等過幾日那什麽員外家女兒丟了繡球,在去下一個地方。


    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淩天賜會跑了。


    兩個人守著一桌子飯菜,幹坐到了天亮。


    *


    “啊……”


    淩天賜打了一個哈欠,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亮光透過窗戶射進了屋子,淩天賜揉了揉眼睛,扭頭看向一邊,睡著的步封,而他正睡在步封懷中。


    淩天賜打量一下步封,鼻青臉腫的,看不出長什麽樣子,就是比較瘦,渾身上下都瘦,衣裳上一道一道的血口子,淩天賜輕輕伸手,捏開了衣裳,倒吸一口氣。


    皮開肉綻。


    淩天賜第一個便想到了這個詞。


    他以前也胡鬧,可從來沒這麽收拾過下麵的人,淩天賜忽然就想問問辦法,痛不痛。


    伸手去推步封,“步封,你醒醒!”


    步封沒反應。


    淩天賜又伸手去推步封,還是沒反應。


    “會不會死了?”淩天賜嘀咕,去探了探步封的鼻息。


    還有氣。


    就是,很燙。


    好像是發熱了。


    淩天賜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好像比較涼。


    “步封,步封,你醒醒,你發熱了,你快醒醒的!”淩天賜去推了推步封。


    “步封,你醒醒啊!”、


    淩天賜第一次麵對一個病人,他也病過,不過身邊丫鬟、婆子那麽多,小凡舅舅醫術還那麽好,他很快就能好起來。


    而步封看起來,好像不太好。


    “我,我難受!”


    十三歲的步封拉著天賜的手,“救救我,我不想死!”


    死。


    這是淩天賜腦海裏,第一次出現的詞。


    以前不管他怎麽胡鬧,怎麽鬧騰,都沒人告訴過他,會死。


    “你,你,你別怕,我去喊人!”淩天賜說完,起身開始拍門,並大喊,“來人啊,快來人,步封快死了,快來人救他!”


    發號施令慣了,這會子說起話來,還是趾高氣昂。


    一個大漢打著哈欠,睡顏稀鬆的走來,“小子,嚷嚷什麽呢,再嚷嚷,小心抽你!”


    “你敢!”淩天賜怒喝,覺得氣勢不夠,又道,“你混賬,不要命了,居然敢抽我,小心我讓皇帝舅舅砍你全家!”


    大漢本來不怒的,可一大清早,就被一個毛孩子威脅,怒氣一下子上來了,拿了鑰匙打開了門,伸手就要去抓淩天賜。


    卻沒想到淩天賜像泥鰍一樣給躲了過去。


    “來啊,來啊,你來抓我啊!”淩天賜囂張的叫著,壓根忘記了半死不活的步封還等著他救。


    “小子,你給我等著!”大漢說著,就要去抓淩天賜,眼看就要抓到,大漢隻覺得腳腕一疼,撲通給摔了個狗吃屎。


    “啊哈哈,狗吃屎,好玩,好玩!”淩天賜拍著手,笑的特別開心。


    “臭小子,看我抓住你,不剝了你的皮!”大漢說著,爬起身朝淩天賜撲去,卻有撲通摔了個狗吃屎。


    “啊哈哈,啊哈哈,你這個大笨蛋,還想剝我皮,看小爺怎麽收拾你!”淩天賜說完,跳到大漢身上,騎在他背上,死勁扯他頭發。


    “啊,放手,啊,痛,痛!”


    可大漢卻怎麽也爬不起來,渾身上下還使不上力氣。


    隻能任由淩天賜把他折騰的奄奄一息。


    淩天賜忽地停了手。


    他都收拾這個人好一會了,為什麽沒人來?莫非這周圍沒人?


    淩天賜第一個想到便是逃走,自己一個人逃走,扭頭卻見角落裏的步封,淩天賜猶豫著,要不要帶上步封,可是步封病了,能不能走呢?


    卻還是走到步封身邊,推了推步封,“喂,步封,你醒醒,我們有機會逃走了!”


    “什麽?”步封睜開眼睛。


    眼睛又幹又澀,喉嚨也很幹,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


    可是在淩天賜那句,我們有機會逃走,還是讓步封頓時有了精神,腦子也清醒了不少。


    伸手緊緊抓住淩天賜,不信的問道,“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可以逃走,我剛剛打了他好一會,都沒人來,步封,你能不能走,要是能走,咱們快離開這裏!”


    步封看著淩天賜,臉上髒兮兮的,衣裳布料也不是很好。


    可就是覺得他很會編故事,編故事時,那氣勢還特別像真的。


    “你幾歲?”


    “我五歲啊,不,六歲了,我五周歲已經過了,現在是六歲!”


    “是嗎?”


    這麽小,膽子倒是不小。


    步封深吸幾口氣,用力站起身,身上很疼。


    淩天賜卻忽然想到了什麽,快速跑到大漢身邊,在他身上一陣摸索,摸出了一個又破又舊的荷包,打開一看,隻有幾十個銅板,淩天賜倒在地上,眉頭蹙緊,“怎麽就沒錢呢?”


    步封聞言倒吸一口氣,看向淩天賜倒在地上的銅錢,“地上的就是錢啊!”


    雖然是銅錢,但也夠買好多包子、饅頭了。


    “啊,可這不是銀子啊。不是隻有銀子才能買東西的嗎?”


    這也不能怪淩天賜,一路走來,他根本沒機會看淩嬌抑或是周二郎買東西,他的記憶裏,就沒出現過銅錢這東西。


    “快撿起來,不然等人來了,我們就走不了了!”步封說著,唿出幾口氣,強忍身上的疼。


    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一定要離開。


    不然被賣去做奴隸,那就真是生不如死了。


    奴隸,不是奴仆,也不是長工,聽說是去挖礦石,吃不飽,穿不暖,還沒銀子可拿。


    死了都沒個地方埋。


    他不要去。


    “哦!”


    淩天賜嫌棄的撿起地上的銅板往荷包裏裝,卻看見角落裏一個瓷瓶,“咦,怎麽那麽像小凡舅舅裝丹藥的瓷瓶呢?”淩天賜好奇的撿起,打開木塞,裏麵有幾粒藥丸,淩天賜倒了一粒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還真是小凡舅舅研製的呢,就是不知道是治什麽病的!”


    淩天賜嘀咕著,卻還是對步封說道,“這個藥丸,你要不要吃幾粒!”


    “是治什麽的?”


    “我不知道!”


    他不喜歡學醫,特別討厭那些苦澀草藥氣味,因為每次去娘親的房間,就會聞到。


    一想起娘親,淩天賜頓時焉了。


    尤其,大家都說,娘親是為了生下他,才傷了身體,身體一直好不了,才需要一直吃藥,又有人說,當年娘親都快沒唿吸了,是因為念著他,才撐了過來。


    娘親是世間最愛他的人。


    可是,他卻拿著銀子,偷偷跑了?娘親他們現在沒有銀子,會不會沒飯吃,會不會不能住店?


    淩天賜想著,心也慌了起來,忽然哇一聲哭了。


    步封又氣又急,“你哭什麽?”


    “我趁娘親睡了之後,偷偷把銀子都拿出來,還去飯館大吃了一頓,後來銀子也被幾個壞人搶走了,嗚嗚,步封,你說,我要是迴去,娘親會不會打死我?”


    步封聞言,“我不知道你娘親會不會打死你,如果是我爹娘,一定會打死我的!”


    偷錢。


    他賺錢補貼家用都要被打的,更別說偷錢了。


    “那,那,那……”


    淩天賜又不敢迴去了。


    迴去要被打死。


    “別那那那了,快把你手裏的藥丸給我兩顆,不,還是一顆吧,我先吃一顆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不要吃錯了東西,到時候毒死就完蛋了!”


    淩天賜點頭,連忙給了一顆藥丸步封,步封接過,往嘴裏一放,硬咽了下去,也不管到底是什麽玩意,拉著淩天賜就朝外麵跑。


    出來屋子,淩天賜是一點方向都沒有。


    他根本就沒逃跑過。


    “步封,我們去哪裏?”


    “不知道,先離開這裏再說!”


    步封說完,拉著淩天賜就朝一個方向跑去。


    ------題外話------


    有二更,就是不知道幾點,不過,12點之前是肯定要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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