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良想了想:“同是在上陽殿,那次師曠前來,殿下是坐在殿上,師曠站在殿下,按正常說,他們應該談政務,但師曠卻像考官一樣先是在問音律,再問射禦,後來是天南地北,無所不問,大家都覺得他是在故意為難殿下。嗯,師曠其實是盲人樂官!”


    “盲人樂官?哦,那殿下怎樣應付的?”雨夢雖不是出自高官之家,但她也是知道使臣的職責確實應該談政務,如果天南地北地問一些東西,肯定是看不起別人的意思。


    “殿下當然是沉著冷靜,有問必答,侃侃而談,巧妙地引以經典,含沙射影的說出晉國的野心。”柏良嗤之以鼻,“師曠見自己沒占上什麽好處,便不再問。於是殿下便開始發問,‘身為諸候國該以怎樣的禮儀待王室,現在晉國三番兩次地前來試探,是否想賴掉借用周王室的土地?’又問‘身為樂官應在宮中行樂教人,晉王竟讓樂官參與政務,看來晉國確實無什麽能人了吧,還是晉國可以人人參政?’問得師曠當時麵紅耳赤,不知作何對答!”


    雨夢點頭:“確實難迴,稍有差池便是說明晉國狼子野心乃無信之國,毫無禮儀信用之言!豈不是說晉王真的無能,君王之位將不保?”


    柏良點頭稱是:“王妃您要是看到當時的情形就更會拍手稱快了!”


    雨夢禁來了興趣:“還有更讓你們覺得稱絕的事?”


    柏良笑道:“記得當時正值數九寒天,殿下坐在殿上,腳下卻有暖盆,問答時都得心應手,更顯沉穩高貴。而師曠雖是盲人卻是來使,隻得站在殿中,無火盆,又被殿下問得十分的窘迫,又凍又窘還跺著腳,顯得十分的可憐又滑稽。殿下見狀,便命人取了火盆,並請師曠上座,再與其談音奏樂,把那老家夥感動得,稱讚了殿下好多次,第二日便辭行了!”


    雨夢點頭讚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殿下這是先給他點苦頭吃,再動之以情,曉之以禮。這不禁讓師曠覺得自己小人之心,還顯示了周王室的大度和寬容,這叫恩威並施,師曠隻能甘拜下風了!”


    柏良歎了一聲:“是啊!隻是奸臣當道,殿下剛好又在協政,趕走了晉國使者,大王雖高興,但也有人在大王耳邊吹風說殿下小小年紀便心機甚重,明是誌向遠大卻被說了野心勃勃;明是體恤百姓疾苦而忠言進諫,而被說成對大王不敬。雖說大王一直挺看重殿下,暫時還未影響到殿下的王儲之位,可大王耳根子軟,豈能經常聽得哪些讒言碎語,心中肯定對殿下還是有些防備的,剛好又有了今日之事,隻怕殿下日後……!”


    “柏良,謝謝你!”雨夢抬頭看著眼前這個跟了子喬十多年的大小夥子,平常他都不怎麽說話的,難為他今日告訴了她這麽多關於子喬的事。


    “王妃,其實我告訴你這些,就是想讓你多了解我們殿下!”柏良突然紅了眼圈,“多陪陪殿下,殿下他……其實很孤獨!”


    “我知道!”雨夢笑笑,“去做你的事吧!”


    寧蹲窮苦窩,不睡帝王榻!千百年來不變的真理,帝


    王之家從來就沒有親情、溫情、愛情,又哪來的人情?槍打出頭鳥,這樣鋒芒外露的子喬,剛好落入那些圖謀不軌、喜好弄權得勢之人眼中。他們當然不會錯過了這麽能乘口舌之快的機會,在大王耳邊吹風拍馬!大王本不是什麽明君,久而久之,定會覺得有一個如此厲害的兒子,會冒犯了自己的天威,失了顏麵。就算明知子喬說他建造‘昆昭台’勞財傷命是事實,也是聽不進去的!


    “猜猜我是誰?”眼前突然一黑,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雨夢心裏一動,按住捂住眼睛的手,故意說道:“讓我想想,是……!”


    “什麽?”有人不高興了,“你還真猜啊,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


    雨夢故意嚇了一跳,趕緊半蹲著身對著作揖:“妾身不知殿下駕到,有失遠迎,還請恕罪!妾身更不該連殿下的聲音都聽不出來,簡直是罪不可恕,還請殿下責罰!”


    “確實該責罰!”子喬板著臉,突然對著雨夢吼了一聲:“過來!”


    不,不會來真的吧?雨夢心裏默默地顫粟了一下,剛剛撞上他心情不好這事?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自己是在逗他開心啊,怎麽到了他身上就變成這樣了?


    正想著要怎樣扭轉局勢,突然整個身子就被拉了過去,眼前立即出現一張嚴肅而俊俏的臉!真是俊不可擋!“花癡!”雨夢在心裏對自己翻了個白眼,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想這些。


    “嗯!”子喬勾起雨夢的下巴,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親一下!”


    “你?”雨夢指著他,顫抖著手,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哈哈哈……!”看吧,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有這麽好笑嗎?”雨夢故意生氣地轉過身作離開狀!


    “喂,不會吧,你?”雨夢身前立即出現了一堵人牆,“隻許你取樂我,就不許我逗你一下下?”


    “不許!”雨夢板著臉,“我取樂的表情多麽可愛啊,可你呢,兇神惡煞般!”還以為惹他不高興了呢,害她擔心了那麽久。


    “唉!”子喬突然歎了口氣,左右看了看:“這樣吧,我自己處罰自己!”說完,捧著雨夢的臉,輕輕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放開。


    雨夢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而後看到他臉紅成那樣,又忍不住在心裏甜蜜了一番。可一想到柏良的那番話,就愁思暗生。


    “睡得好嗎?”坐在長廓上,雨夢輕聲問道,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他的眉梢。


    “呃!”子喬一時轉不過來,這不剛剛還生著氣嗎?“好,好啊!”


    “為什麽不告訴我,我是你的王妃呀?”雨夢問,“我願與你一起分擔的!”雨夢把頭抵在他的胸前。


    “後悔了嗎?”摸著雨夢的頭,柔聲問。


    雨夢搖搖頭,又點點頭。“後悔沒早點認識你,後悔自己不能為你分憂!”後悔沒早點下山,或許就能早點與他相遇!


    “隻要你在我身邊就好!”子喬挨著雨夢


    坐下,“其實我現在後悔了!”


    雨夢抬起頭:“你後悔什麽呀?”


    子喬點了一下雨夢的鼻尖:“後悔讓你嫁給我!”


    “嗯?”雨夢瞪大眼睛,故意嘟起嘴:“什麽意思,殿下可是覺得夢兒山野村姑,配不上殿下你?”


    子喬輕輕地擁著雨夢:“我的夢兒是從天上降落,一塵不染,冰清玉潔,本不該涉入這凡世紛爭、汙濁難掩的塵世。而我,為了自己的一記私欲,硬生生地把你拉進來!有時真想擺脫王子殿下這個身份,就這樣一直抱著你,永遠都不放開!”


    想起剛剛柏良說的話:王妃,其實我告訴你這些,就是想讓你多了解我們殿下!多陪陪殿下,殿下其實很孤獨!


    想起那夜他與元憶的對話,他真的很孤獨,很無助,但又不得不堅強,小小年紀便學得聰明博達,溫恭敦敏。雖胸懷大誌,偏又無能為力,空有一腔熱情!


    藏在雨夢心底的話,明知無望,卻還說出了口:“殿下,我們離開洛邑,找一個偏遠的地方,過平淡的日子吧?我們隻要幾間茅舍,門前有一條小溪,屋後有幾畝菜園,你打獵我種菜,春天我們可以在紅花綠葉中追逐嬉鬧,夏日裏可以抓溪中的魚兒,秋天看落葉紛飛,冬日我們攜手觀望滿天飛雪。傍晚時分,我們坐在小河邊,看夕陽西下,聽小溪水流,你吹笙,我撫琴!日子或許清苦,但隻要能與你在一起,我什麽都不怕!”


    “傻姑娘!”子喬苦笑,“你說的哪裏是清苦的生活,明明就是神仙眷侶過的日子!先不說這亂世紛爭的世道,根本就找不到那樣的地方,而我作為王室中人又是王儲殿下,我怎麽能隻顧貪圖自己安逸的生活,棄百姓而不顧呢?”


    “我知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可隻憑殿下一人之力,是拯救不了這個亂世的!”最主要的是,你的父王根本就不是什麽得道君主!當然,這句話雨夢隻能在心裏說說而已!


    “這就是身為王室中人的悲哀和所謂的責任,明知道不可為卻還要為之!”子喬兩眼望著長廓盡頭,“周國國力早已衰退,前年洪水後百姓流離失所,人力更為薄弱,父王卻在這時建造‘昆昭台’!國庫本已空虛,這麽寵大的一筆錢財,要從何而來?而且修建這麽寵大的工程,要用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會累死在這修建中?想我先人建立的大周國,隻怕會在不久的將來將會民心大失了!”


    “可是父王心意已決,以你一人之力又怎能讓他改變主意!”雨夢擔心地說道,“你這樣勞神傷心,憂國憂民,誰能體恤你一片赤誠呢?”


    “隻要還有一絲希望,我也要努力,除非我的身份不是王子殿下!”子喬看著雨夢,“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嗎,夢兒?”


    “我會,永遠陪著你!”雨夢笑,繼而道:“但是,不要太勉強自己好嗎,盡力就好!”


    “我知道!”子喬伸手把雨夢的頭按在他懷裏!


    他們就這樣坐著,坐著。是啊,如果能這樣一直安靜而幸福的坐著,多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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