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一個城市會禁止乞討。


    一個下夜班的紡織女工曾經看見過一個驚恐的畫麵:在她迴家的路口,出現了二十多個黑衣人,他們姿態怪異,有的躺著睡覺,有的坐在地上不停地搖頭,有的站著看著天空發呆,有的念念有詞,有的大喊大叫,全都是破衣爛衫,臭不可聞。


    在文明下麵,在社會的土壤下麵,還有另外一個世界。


    有位76歲的老人扮為乞丐,臥底行乞兩月,自費萬餘元,揭開殘害脅迫流浪兒童行乞的重重黑幕,他撰寫的調查筆記,被國家領導人長篇批示。這位值得尊敬的老人是在深圳居住的北京離休老幹部曹大澄。


    在他的調查筆記中可以看到乞丐已經職業化、組織化、集團化,帶有黑社會色彩,他們按籍貫聚集在一起,劃地為界,如果有人侵犯了自己的地盤,那麽就會爆發群毆事件。


    每個城市都有著城中村,低矮的房屋,破敗的街道,到處是垃圾,走進去,會看到幾個又瘦又髒的小孩子用樹枝敲打著一個瓦罐,離開的時候,那些孩子還在敲著。


    華城粵溪新村,棠下村,租住著大量的乞丐。


    這是一個唾棄不到的角落,汙穢在這裏匯集,渣滓在這裏沉澱,讓我們跳進這個糞池,走進這些人的靈魂深處。各種臭味混合在一起,眼前恍惚,隻能看見光怪陸離的黑暗景象,有的像人,有的不成人形。他們群體性地蠕動,匯聚成一個怪物:丐幫。


    他們也是社會秩序上的一環。


    當乞討不再是因為貧窮而是因為懶惰,當乞討成為一種職業,任何邏輯到了這裏也就成了亂麻,自尊在這裏沒有立足之地。他們聚在一起也有些光,在兩次欺騙之間的間歇,這麽多從未流過淚的眼珠子,閃爍著貪婪也閃爍著對生活的向往。白天敷上自做的爛瘡去要錢,晚上搖身變成劫匪去搶錢。汙水流進流出,這些四肢健全的寄生蟲從陰暗的巢穴走向城市的大街小巷。蛔蟲也可以變成蟒蛇,它所吞噬掉的東西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不斷地有人墮落到這群體裏來,以別人的同情和憐憫為生活來源,以懶惰為起點,以愚昧為終點。


    當然,也有一些真正的乞丐,他們不是為了生活而是為了生存,例如,殘疾人。


    下麵這段蓮花落是一個老乞丐唱的,也就是說,這些話來自一個乞丐的內心世界。


    他下肢癱瘓,兩手劃著一輛自製的小車,仿佛他的周圍是海。


    他每天都打著快板沿街行乞。


    (白)來啦來啦又來啦!


    太陽出來照西牆,


    照著俺的破衣裳。


    叫花衣,叫花帽。


    還是去年的那一套。


    竹板一打震街頭,


    拜拜三教與九流。


    竹板打,進街來,


    一街兩路的好買賣。


    金招牌,銀招牌,


    這幾天,俺沒來,


    各行各業都發財。


    要拜俺就挨家拜,


    拜拜財神人不怪。


    家有規,行有道,


    現在街頭不好要,


    俺先到菜市去瞧瞧。


    走又走,行又行,


    遇見個老頭賣大蔥。


    老大哥,賣大蔥,


    你年輕時候立過功。


    大哥你,不簡單,


    俺把你來誇一番。


    老大哥,耳不聾,眼不花,


    能活二九一百八。


    說大蔥,道大蔥,


    一頭白來一頭青,


    下麵胡子亂哄哄,


    就像老蔣離南京。


    帶來的多,賣裏個快,


    三溝兩壟不夠賣,


    一天能賣幾萬塊。


    賣裏個錢,蓋上了屋,


    好給大兒娶媳婦。


    蓋東屋,又一廳,


    要把香台立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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