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隻餘天際一輪殘月,東海池畔靜謐無人,侍衛遠遠的星羅散布,水草孤零零搖擺不定,淒清月光映於池麵,更顯得這宮殿空曠寂廖。.qb5


    “你是怎樣得知的?連你也知,隻怕宮中上下,隻瞞得我一個罷。”沈珍珠苦笑著坐到一株垂柳下。


    “這個時候你還笑得出來?”哲米依憂心忡忡的看著她,“我總擔心你知道後,會怎麽傷心失望呢!”又說:“你別胡思亂想,這件事不是人人盡知的,我也是…可汗告訴的…”


    沈珍珠眉目翕動,“他?他怎會知道?”


    “可汗對唐室一舉一動,都十分注意,我也不知他是如何知曉。他特地囑過我,不得讓你知道,”頓一頓,哲米依說道,“他,也是怕你傷心啊。”


    沈珍珠心隱隱疼痛。


    哲米依焦急,上前蹲於沈珍珠麵前,握住她的手,那樣冰涼,“你若難過,隻管哭出來,別憋悶在心。哲米依說話直爽…廣平王殿下並非常人,你若是象這般的事也承受不住,那日後他榮登大位,你的傷心,還長遠著呢!不如趁早隨著可汗到咱們迴紇去!”


    晚風沁涼,沈珍珠竭力隱忍,此時終於簌簌掉下淚來。哲米依也不勸慰,取出錦帕遞與沈珍珠。


    沈珍珠略拭拭淚,看麵前哲米依一臉關切,勉強一笑,緊握她的手,道:“傻妹子,你不用擔心,我不是為這個傷心。”


    “你…?”哲米依驚疑了。


    “其實,今日我真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沈珍珠轉頭,對著那一汪池水,輕輕說道,“俶對我之情,我豈能毫無把握。素瓷之事,我信他是無心之失。他與素瓷,委實是怕我傷心難過,這件事雖是有意騙我瞞我,也是誠心待我。俶為著我,明知素瓷之子是他親生,卻不肯相認;素瓷為著我,寧可誣指他人為孩子之父,也不願說出真相。哲米依,…你說,我該高興,還是難過?我沈珍珠何德何能,竟讓他們處處都為我著想,我…竟是這般嬌弱,真禁不得一點風吹雨打麽?…”


    哲米依原本以為極難開解,不料沈珍珠竟與她所想大相徑庭,隻歎麵前之人聰穎過人,也善良過人。問道:“那日後如何安置素瓷姑娘呢?”


    沈珍珠決然道:“我自然是要俶給她、給那孩子名份的。我殿中本有旁人眼線,此事料必會極快傳遍闔宮上下。我決不可讓他人看我廣平王府的笑話,俶一日未迴,我就不能示弱人前!”宮中傳襲流言的速度,向來是驚人的。


    哲米依垂頭思索半刻,說道:“嫂嫂,有些話,我如鯁在喉,一定要跟你說。”


    “說吧。”


    “當年我習讀漢學,教習先生曾道…自古以來,朝堂後宮是天底下最齷齪之處。當時不信,待我嫁到唐室,時日雖短,也見過不少齷齪之事。哲米依眼拙,以我來看,廣平王殿下對嫂嫂你現在固然是深情款款,可自古帝王,有哪個能自始至終,對一名女子深情不移呢?這後宮便如朝政,你若隻恃著殿下之情,不處處用心經營提防,日後恐怕後悔不迭。”


    沈珍珠聽了哲米依一席話,怔怔半晌無語。


    哲米依是旁觀者,也是清醒之人。


    對李俶,她向來是有信心的。然而,歲月漫長悠遠,無窮變數。這份情,是否真可以不移不變,地久天長?此番克複兩京,他功勳之大,旁人無出其左,太子之位,已成定局。從此後,他身畔更不乏鶯鶯燕燕。


    她,無力阻擋。


    她可以退多少步?姬妾成群也好,兒女成堆也罷,隻要他心中隻有她,她都能忍,都能接納,哪怕寸寸煎熬,心頭淌血。


    但若有一日,他心中已有旁人,她該如何自處?她終究是要學著千古以來的妃嬪‘子,對夫君曲意承歡”時經營、處處爭寵麽?這一生,就湮沒在這般的日子裏?


    這,可是她沈珍珠要的一生?


    “何人大膽、擅闖內苑!”遠處侍衛一聲暴喝,驚擾了沈珍珠與哲米依。


    沈珍珠起身望去,燈火的影影綽綽裏,兩名侍衛正攔住人盤問。


    “因領路內侍臨時走開,本汗不識路徑,誤入內苑,有何要緊。”被盤問之人說話聲音不疾不緩,音量不高,卻字字沉穩有力,清清楚楚將話語傳過來。


    沈珍珠和哲米依不禁對視一眼,她們皆已聽出,說話之人,正是默延啜。


    “此乃迴紇可汗,不得無禮!”沈珍珠沉步往那方走去。


    默延啜霍的抬頭,想來未料在此處遇見沈珍珠。


    沈珍珠於數丈之外立定。默延啜按刀立於稀疏樹蔭下,月色遷移,燈火暈暗,遠遠的看不細致他的麵容。隻覺他的目光在她頸部稍作停頓,旋即移走。沈珍珠不自覺的抬手輕觸脖間帔帛,含笑說道:“可汗定是剛至大明宮謁見陛下吧。”


    “是。”默延啜迴答幹脆冷漠之至,簡短一個字,甚且挾著不怒自威之氣。沈珍珠從未見默延啜這般和她迴答,心頭頗為不耐,但思及自己與他在鳳翔茶館已剖白切斷得一清二白,亦無甚話可說。乃揮手吩咐侍衛道:“你速速為可汗引路出玄武門,時辰不早,莫誤宮門上鎖。”


    那侍衛正答應著“是”,默延啜忽的欺步向前,一把緊緊捏住沈珍珠的手腕。默延啜用勁奇大,沈珍珠腕痛欲裂,卻見默延啜麵色鐵青,雙目如噬,竟是生氣惱怒之至的模樣,正自詫異,聽他沉聲道:“你對葉護說過些甚麽?竟讓他做出這等的蠢事!”


    沈珍珠不明所以,“你說什麽!葉護出了什麽事?”哲米依在旁喚道:“可汗快鬆手!”


    默延啜狠狠的摔開她的手腕,“葉護居然擅自讓我迴紇兵丁在洛陽城搶掠三日,是不是你教唆他的?”


    沈珍珠手腕劇痛,一時未聽清默延啜之話,待省起,不禁大怒:“你迴紇以我大唐女子、衣帛為籌,方肯出兵助我。現下在洛陽搶掠三日,害苦百姓,竟然誣指我教唆。此話從而說起,我沈珍珠怎會教葉護這樣行事!”


    默延啜冷哼,“若我葛勒可汗要你大唐女子、衣帛,隻會教你唐室百姓感激涕淋、心甘情願奉上,搶掠豪取,怎是我默延啜的行事手段!這件事,就算你未教唆葉護,也與你脫不開幹係。葉護真是愚蠢之至!怎可行搶掠之舉,壞我迴紇名聲!”


    沈珍珠這才全然明白。默延啜,正是俯仰天下,深謀遠慮。他助唐軍破叛賊,亦是為迴紇揚名,他深習中原文化,怎麽不明白以德服天下之理?可葉護之行,卻讓迴紇在洛陽百姓心中威望盡失,傳諸天下,士人雅客更會指迴紇為蠻夷之族,無德無能入主中原。無怪默延啜會氣恨到如斯地步。葉護是出於何種原因下令搶掠?真是為兌現當日對她所說“決不與唐室為敵”之誓而有意破壞默延啜大計?還是僅僅無心之失,貪婪所造?


    默延啜說過這幾句話,迴頭便走。走過幾步,卻又迴身,慢慢走過來。走至哲米依麵前,似是方才未看見她,此時才省起有這麽個人一般。


    他深深的看著哲米依,仿佛思忖良久,才開口道:“哲米依,有件事須得告訴你,你切莫驚慌…承宷他,在攻打洛陽時,受了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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