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俶、沈珍珠一行自金城郡返迴長安時已入秋。//。qb5//其間不斷傳來令朝野震奮的好消息。先是李林甫患病不治一命嗚唿,接著楊國忠和陳希烈等人聯名狀告李林甫與番將阿布思聯同異謀,玄宗一向寵信李林甫,虱之下不但下旨消去李林甫一切官爵,子孫除名流放嶺南和貴州偏僻地方,還令剖毀李林甫棺木,剝光其身著的金紫禮服,將屍體隨便刨坑埋葬。李林甫一生口蜜腹劍害人無數,終於慘淡收場。沈珍珠的父親沈良直自然被還以清白、官複原職,沈良直固然不知道劫獄救他的到底是什麽人,最難得的是玄宗竟然也沒有追究。


    然而,沈珍珠沒有想到的是,迴到廣平王府後,還有一個莫大的驚詫等候著她。那就是…崔彩屏懷孕了!


    崔彩屏在王府大門口迎候李俶二人的歸來,平頭鞋履窄衣裳,既是她最愛的打扮,也是時世之妝,她厭惡穿那些寬大笨拙的衫裙,懷孕不過三個月,從外表自然不易看出,和尋常人無異。倒是獨孤鏡上前賀了聲“給殿下道喜”,李俶才明白究裏。


    從嫁入王府那天起,沈珍珠就知道有這一天,卻未料到來得這麽快,她心中隱隱的失望。然而她不能表露出來,她得笑吟吟的上前扶住崔彩屏,對她撫慰有加,對她關切有致,這才是一個識大體的王妃。她也是這樣做了,整個過程中她不敢看李俶一眼,為什麽?是不是她怕,她怕見他的欣喜,怕他的欣喜灼痛自己的心?崔彩屏的腹中,畢竟是懷著他的孩子,他的第一個孩子,他高興他欣喜全然應該,她無話可說。


    她推開清頤閣的門,屋內纖塵不染,一如臨走之時。生命中多少事情,總以為自身來去自如便可,豈知不僅天地無窮之大,海納百川,人生之河洶湧淘淘,就連自己的心,也遠非想象中可以控製。待聽李俶喚了聲“珍珠”,迴過頭,仍然如常笑靨相對。他歎口氣,說道:“我寧可見你眩然若泣,是我負你。”當你有一日成了太子、皇帝,你會有數不清的兒女,象當今皇上那樣,記不清每個兒女的相貌,你還會這樣說麽?


    想起迴府後有一人身影始終未見,問身畔侍婢道:“劉總管呢?”


    那侍婢一怔,緩了緩才答道:“劉總管,已經沒了。”


    “沒了!”沈珍珠半晌迴過神來,問道:“怎麽沒的,什麽時候沒的?”


    侍婢道:“沒了有十來天,那日劉總管從外間迴來睡得早,第二日早晨發覺躺在床上不動不動,原來已沒氣息了,仵作查驗說是人老體衰,無疾而終。”沈珍珠盤算日期,算來劉潤死去那日,正是李林甫病亡之時,莫不是他得知消息,了卻心中願望,喜極而逝?如此,也算是喜喪。


    崔彩屏懷孕的影響顯而易見。韓國夫人三天兩頭過府探望女兒,玄宗貴妃不時賜些珍貴補葯,朝中大臣的夫人們捧著搜羅來的各色安胎補品,出入王府絡繹不絕。李林甫一死,楊氏權勢更灸,崔彩屏的懷孕更如旺火澆油,誰能揣著明白裝糊塗。


    沈珍珠每日總得親自出麵接待一批又一批的來訪者,聽她們千篇一律重複那些恭維祝福話語,製宴款待。應對這些女眷,她雖然遊刃有餘,但身子終不是鐵打的,漸漸的出現些不適,偶然頭昏,偶爾胸悶。這卻讓素瓷、紅蕊空歡快一場,以為她也懷孕了,慕容林致隨李倓去洛陽未返,便延請宮中太醫診治,結果卻說隻是操勞過度,開了幾副方子就作了事。


    這日李俶照例一早就去刑部府衙,臨走時沈珍珠還懶怠起身,李俶見她麵色比昨日更見黃臘,心中愛憐無比,說道:“你多睡會兒,不必送我。瞧你這麵色奇差,上迴來的顯見是個庸醫,迴頭我再找一個為你看看。”沈珍珠笑答道:“俗語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哪裏有一劑葯下去就立竿見影,豁然痊愈的。”李俶想想也是,便自行穿戴整齊而去。


    沈珍珠再躺得半個時辰,想起今日還有一古腦子的事,還是得起身梳妝管事。用過早飯,就去琉璃閣看望崔彩屏。按禮製本該是崔彩屏每日早晨來給沈珍珠請安的,但成婚後崔彩屏可一日也沒做過,如今全然倒了個,沈珍珠都懶得計較。


    韓國夫人過府甚早,正眼也不瞧沈珍珠,三人模式化寒喧幾句,沈珍珠自迴清頤閣。


    前腳踏進門,素瓷後腳已端了熱氣騰騰的一盅葯進來。沈珍珠因嫌這葯苦,問道:“這葯還有幾服?”素瓷答道:“吃了這一服就沒有了。”沈珍珠連念了幾個阿彌陀佛,卻聽素瓷邊往杯中注葯,邊接著說道:“隻是小姐的病沒好,還得再開方子。”


    “再開方子,也不吃這服葯!”沈珍珠忍苦勉強將一杯葯喝完,覺得今日的葯比昨日又苦了幾分。


    “小姐,你這算什麽。我看崔孺人才難熬。這幾天尚葯房忙得底朝天,春雨、夏荷二位姐姐一日到晚為崔孺人熬製那些個千奇百怪的補品和安胎葯,叫苦不迭。我道那些葯會有什麽好滋味,夏荷姐姐偷叫我嚐了口,我的天!…恨不得把昨晚夜宵的玫瑰湯圓都吐出來。若是女人懷孕要受這樣的苦,那我…”盡彼著說,此時方覺失言的捂住嘴。


    沈珍珠已慢慢的又倒杯葯,喝完後方輕聲對素瓷道:“今後千萬不可這樣,尚葯房的東西,不該你碰的,離得遠遠的,不該你問的,連瞧也不能瞧。”素瓷怔怔點頭。


    “啊…”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傳來,雖然隔得極遠,沈珍珠已經霍然變色,她聽出聲音似乎是由崔彩屏居住方向發出。緊接王府中動靜大起,喊人的唿來喝去,咚咚咚四處腳步聲,如一大鍋水燒開喧嘩四溢,很快一名侍婢上氣不接下氣的來稟告:“王妃,大事不好,崔孺人她,她,她…”一連說了三個“她”,方吐出下半句話:“怕是要小產了!”


    沈珍珠已知不好,匆匆又趕到琉璃閣。崔彩屏痛得在寬大的床塌上滾來滾去,捂著腹部,“娘”呀“娘”的直叫喚,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麵腮往下掉。韓國夫人已慌得沒了主意,見了沈珍珠如同撿到寶,一把拽住她的手,跺腳道:“已經見紅了,怎生是好?怎生是好?”沈珍珠隻得道:“如今妹妹的性命要緊。”


    獨孤鏡在旁道:“奴婢已遣人去請太醫了。”劉潤死後,她外出已盡量減少,大多時間留在府中打理各種事務。


    沈珍珠蹙眉道:“這太醫在宮城內,一時半會隻怕不能到,我聽說西街有一名開館行醫的吳大夫,醫術十分了得,離王府不過二三百來步距離,不如也差人請他來,或許能快一些。”韓國夫人連連稱好,獨孤鏡自派人去請。


    丙真不過一柱香工夫,那吳大夫就來了。再過一時,李俶及宮中王太醫也聞訊趕來。忙亂大半日,崔彩屏雖然失血甚多,因救治及時,並無大礙。隻是腹中胎兒不足四月,無法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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