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擺攤倒不是缺錢花,或者閑得發慌。


    看起來雖然兒戲,但這的的確確正是九州上乘的養神法,又叫紅塵煉心。


    具體的路子很多,或者化為賣貨郎,或者算命師,或者幹脆如路明非這般尋一個不起眼處擺攤賣點什麽玩意,重點在於舍棄你武者的矜持與自傲不要,落到那滾滾紅塵中與尋常百姓廝混,體會眾生的酸甜苦辣,以此為資糧助你心性長進。


    也曾有四五歲的稚童在街上與一邋遢乞丐閑聊扯淡一個下午,而後過了十年,當這稚童都忘了多年前自己的所作所為時一個白衣飄飄的俊朗男人登門,見了剛從田裏迴來的自己就哈哈大笑,道一句多謝小友那年望客來門口的三科黃豆,當日不夠盡興,不如與我迴轉山門再行論過。


    你至此才知,十年前的邋遢乞丐,原來竟是紅塵煉心的武林前輩。


    當時還隻非人,如今紅塵煉心已過,那乞丐已入了外罡。


    九州類似的話本故事不知凡幾,根源便是在了這紅塵煉心的法門,但武者真個有魄力用此法養神的實在少數。


    一來選擇紅塵煉心的武者大多有誌外罡,本就是高高在上的武林名宿或一門長老,,你要他舍棄麵皮不要去做人間最低賤的活,說來輕巧,真有這般魄力的又能有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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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來便是與正統養神法比,諸如書畫茶道音律圍棋等等,紅塵煉心雖說速度快了些,但你借眾生喜怒哀樂磨礪己心,若武道意誌本就薄弱,怕是不等心性突飛猛進,你卻已早早失了本我,到頭來真成了個在紅塵中廝混的樵夫貨郎,成日了為碎銀三兩奔波忙碌,也就別想什麽外罡武聖了。


    路明非自然不怕迷失,他武道意誌貫徹如一,不入武聖誓不罷休,又哪裏會真的就成了個擺攤小販以此終老。


    再者說,就算是擺攤小販,在路明非看來也不是多丟臉的活,這一日日的能見多少人,左右的同行說話又極為有趣,來錢又不偷又不搶幹幹淨淨。


    上不負天地,下無愧良心,又低賤在哪裏?


    這幾日當他意識到心性修為已跟不上武道的問題後,路明非便著手準備起了紅塵煉心的法子,其實也簡單的很,擺攤的地方有現成的紫陽街,賣的玩意也好辦,他這些日子的書法習作扔掉可惜,借著紅塵煉心也恰好給處理了。


    往上數個五六百年還有個叫唐伯虎的家夥賣字賣畫來換了酒錢,他路明非也不要錢買酒,隨便客官講個故事,說段往事,或是露一手絕活,勻一件珍藏,隻要他路明非覺得合適,客觀看中哪幅字拿走便是。


    不為錢財路明非倒是灑脫,紫陽街擺攤的大多是老物件,或者白瓷做的娃娃玻璃做的串串,還有海了去的上刻百家姓與十二生肖的小珠,駐足的大多是年輕女孩,三三兩兩湊一塊挑揀,拚出了個名字便喜滋滋的買下,應是送給喜歡的男孩,嘿嘿,想著心上人的眼可瞞不住人呐。


    路明非也不練字,就坐在馬紮上左右觀瞧,笑吟吟的真是有趣,就那邊兩個人因了一本線裝書吵得麵紅耳赤,一個說明朝的可不得了,一個說你就吹吧五十年頂破了天。


    說來紫陽街賣字的也實在少見,這年頭人不適用鋼筆就是圓珠筆,再不濟還有那削一削就能使的鉛筆,誰還有功夫擺弄老古董似的文房四寶,一個累,一個麻煩。


    路明非琢磨也有道理,時代在進步嘛,放幾千年前祖先還是在石頭上刻字呢,後來改竹簡了,學富五車說的就是這,仔細算算,沒準五輛車都裝不下的竹簡上的信息量還比不上今天一本新華字典。


    所以我是不是也該練練鋼筆字了?


    路明非想。


    “老板,你這字怎麽個賣法啊?”


    有個貓咪似的軟糯聲音如是說。


    又來了個問價的。


    “這位姑娘,你看這,寫著呢。”


    路明非往木牌那一指。


    誰料蹲在攤前的高馬尾抬起頭,也不看木牌,倒是蹙起秀氣的眉來,布滿的說。


    “姑娘?老板你說清楚,哪個是姑娘嘛!”


    路明非一愣。


    這人穿了身黑色風衣,好幾處都有灰塵,背著個巨大的吉他和,襯得蹲在那的身材嬌小有如貓咪扛著大紙箱招搖過市,長發隨意的紮旗個高馬尾,露出雪一般白皙的脖頸來,在五月上午的日頭下閃著瑩瑩的光。


    換誰來,可不都得喊一聲姑娘。


    卻見了這人柔和且精致的五官擺出了不悅的神情,又讓人疑惑了。


    畢竟,姑娘哪來的喉結。


    “看仔細了!”


    這人昂起下吧,順喉嚨往鎖骨的線條像極了打小苦練基本功的芭蕾舞少女,都說學舞的女孩身材好氣質佳,看來男孩也是一樣。


    “嘖,這位兄台!”


    路明非一抱拳。


    “想必定是天鵝湖的一把好手吧。”


    “天鵝湖?”


    高馬尾的女哦不男孩一蹙眉,抓了抓臉,掐起的肉肉軟的像是牛奶果凍。


    “這是什麽?”


    也不糾結,大概是提起了傷心事,他歎口氣。


    “哎,老板,你能理解每次上廁所都被男同胞們用一種驚恐又欲言又止的眼神盯著的複雜心情麽?”


    路明非給他出主意。


    “或許,你可以換個思路。”


    “換個思路?”


    “既然進男廁所會給人造成困擾。”


    “為什麽不去隔壁呢?”


    高馬尾恍然大悟。


    “有道理!”


    “別別別!”


    路明非連連擺手。


    “我開玩笑的可別當真啊,迴頭被打出來可別找我。”


    “當然當然。”


    高馬尾豪氣幹雲,真有幾分戲台上穆桂英巾幗英雄的範兒。


    不對,是男的,男的。


    “我就說是閻羅教的。”


    “哦,閻羅。”


    路明非笑容和藹像是老井巷牆角曬太陽的大爺。


    “兄台怎麽忽然提起這人了啊。”


    “嗯,落款不是寫著麽?”


    高馬尾一指字帖。


    “也是,也是。”


    路明非點點頭。


    “瓦罐難離井口碎,將軍難免陣上亡。”


    他細細的念了紙上的字。


    明明是軟糯溫潤的嗓音,怎的念起這沙場的句子竟也顯出鏗鏘冰涼的激昂氣概。


    一瞬間,路明非好似在這人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真好。”


    高馬尾說。


    “這字可真好。”


    他又用剩下日頭下池塘泛起粼粼波光那樣的眼來看路明非。


    說出的話酥的像是小小的貓在撓。


    “我想要。”


    “老板,怎麽賣嘛。”


    PS:推薦票滿兩千七,明日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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