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也向你們說說這到底是怎麽迴事。事情是這樣的:為了抽鴉片煙,我大哥偷了傭人的錢,還偷了媽媽的錢。他翻箱倒櫃,又偷又賭。父親臨死前在那名叫“兩海之間”的地方買下了一座房子。這就是我們唯一的家產。由於他在賭場連連失利,媽媽隻好把房子賣掉替他還債。可這也不夠。永遠沒有夠的時候。當我還很小的時候,他就企圖把我賣給古波爾咖啡館的顧客。正是為了他,媽媽才有心思活下去,為了他能夠吃飽、睡暖,為了他還能聽得見唿喚他的名字。媽媽省吃儉用,用了十年的積蓄替他在安布瓦茲附近買下一塊地產。可這塊地產一宵之間就被他抵押出去。媽媽隻好支付利息。從我說過的那片林場砍下來的木頭也都被他一宵之間輸個精光。他還偷竊我這位快死的媽媽的錢。他是一個專門翻箱倒櫃的家賊,他嗅覺靈敏,善於搜索,無論是成堆的布料還是細小的藏物都難逃厄運。他還偷過親戚的東西,什麽首飾、食品等等,一偷就是一大堆。他還偷過杜阿姨、男仆人和我小哥哥的東西。至於我,他自然也沒有少偷。他差點沒把自己的媽媽也給賣掉。當媽媽剛剛斷氣而屍骨未寒的時候,他便急急忙忙把公證人請來,假惺惺地擠出幾滴鱷魚的眼淚。他最善於逢場作戲,此時此刻他如喪考妣。公證人說這份遺囑無效,因為死者過於偏袒她的長子的利益而損害我的權益。差別之大,令人覺得可笑。我必須當機立斷,或接受,或拒絕。我表示接受:我簽了字。我終於接受了這份遺囑。大哥兩眼低垂,說了一聲謝謝。他嗚咽地哭起來。他可能由於在南方當過法奸與敵人合作而遭當局追捕,他再也不知道哪裏能有藏身之處。他終於跑到我家裏來避風。我一直也不很清楚其中的底細,可他畢竟避開了一次危險。也許他曾經出賣過一些人,出賣過一些猶太人,這些事他都可能幹得出來。每當他殺了人之後,或者需要你幫忙的時候,他總是顯得十分溫順、親熱。當時我丈夫還被關在集中營裏,大哥還表示同情他。他在我家裏住了叁天。我忘記了他的老毛病,所以每當出門的時候,我什麽東西都沒有鎖起來。當時我把用自己的配給證買下來的白糖和大米儲存起來,以便等我丈夫迴來時可以食用。他到處搜查,隨意取走我的東西。他還翻弄我臥室裏的小衣櫃。他終於找到他可以下手的東西。他把我全部的積蓄五萬法郎統統拿走,分文不留。他帶著贓物離開了我的公寓。後來當我見到他的時候,我並沒有和他清算這筆老賬,這對他來說實在太丟臉了,我真不好意思開這個口。在他登到那張偽造的遺囑之後,為了換得一口麵包,他竟然把那座冒牌的路易十四城堡也給賣掉了。這筆買賣也象那份遺囑一樣,也是弄虛作假,魚目混珠。自從母親死後,他就孤零零地一個人,他在世上沒有一個朋友。他從來就沒有交過朋友,他在蒙帕斯曾經有過幾個女人在他手下“幹活”,有時他並不叫這些女人幹活,至少開始的時候不叫她們幹活,有些時候也雇用一些男人,不過這班男人往往還得向他倒貼錢。他孑然一身,生活在極端孤獨之中,尤其是他的晚年過得更加淒涼。他也隻不過是一個壞蛋,他的動作是微不足到的。他讓他周圍的人感到害怕,隻此而已。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就喪失了他那真正的王國。他還不是一個強盜,隻是一個家裏的二流子,一隻翻箱倒櫃的家鼠,一個赤手空拳的殺人犯。但他從不感到絕望。既然所有的壞蛋都能活著,他也照樣能活下去,他沒有果敢之處,整天擔心受怕,惶惶不可終日。自從母親死了以後,他就過著一種古怪的生活。在圖爾,他隻認識咖啡館裏的侍者,拿他們做為他了解情況的“渠道”,那班酒氣熏天的常客則是他在咖啡館後廳打牌的陪客。他亦步亦趨,開始效仿他們,他拚命地喝酒,兩眼充血紅腫,嘴巴歪斜,模樣兇狠。他在圖爾已經一無所有。當他把兩處地產變賣抵債之後,兩袖清風,空空如也。他在母親租下的那間家具貯藏室裏住了整整一年。他睡了整整一年的扶手椅。多虧當時房東開恩,允許他進屋棲身,使他能得在那裏呆了一年。後來,房東終於下逐客令,把他拒之門外。


    在這一年期間,他何嚐不想贖迴他那塊已經典押出去的地產,他把母親留在家具貯藏室裏的家具一件一件地輸光了,還銅製佛象,銅製器皿,後來連床、衣櫃和床單也都拿出去當賭注。最後終於全被輸光,除了身上穿的衣服之外,一無所有。孑身一人,孤苦零丁。在這一年裏,誰也不願意收留他。他給巴黎的一個表兄弟寫信求援。終於在馬爾賽普市弄到一個勤雜員的房間。這位五十開外的老光棍總算謀得有生以來第一個職業,領到有生以來頭一份工資。他是海運保險公司的勤雜員。我想他在那裏足足幹了十五年。他進了醫院,但沒死在那裏,而死在自己的家裏。


    媽媽從不對誰說過這個孩子的不是。她從不抱怨自己的兒子。她從未對任何人說過這個偷雞摸狗、翻箱倒櫃的人。這種母愛簡直就是一種罪過。他一直隱瞞這種罪惡的母愛。如此母愛著實令人費解,對任何不了解她的兒子的人來說,就是當著上帝的麵也無法解釋。關於她的兒子,她總是喜歡談論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本來在我們兄妹叁個當中該數他最聰明、最賦有“美感”,最精明能幹,並且還是一個最愛他母親的人。總而言之,他可算是最了解她了。她說,我真沒想到一個男孩子竟然能夠如此敏感,如此富有深厚的感情。


    我們後來見過一次麵,他和我談起小哥哥死時的情景。他說,我的小哥哥,我們的小保羅死得可怕極了,簡直叫人惡心。


    我腦子裏迄今還留下這麽一幅我們家庭生活的景象:那是在堤岸家裏的飯桌上。我們兄妹叁個在飯廳裏吃飯。他們都是十七、八歲的人了。媽媽沒跟我們一起吃飯。開始,哥哥看著我和小哥哥吃飯,後來他把叉子一擱,兩眼直盯著小哥哥。他仔細地瞧著他,然後他突然冒出一名難聽的話。他說的是有關吃東西的事,他說小哥哥應該自量一點,吃東西不要沒個夠。小哥哥沒有吭聲,照樣吃下去。他又提醒一句,說什麽那些大塊的肉是專門留給他的,叫他別忘啦。他說:別來這一套。我問他:為什麽這些肉光是留給你的?他說因為本來就是留給我的。我說:我真盼望著你死去。我再也吃不下去了。小哥哥也沒法吃下去。他正等待著,隻要小哥哥敢於還口,哪怕是說出一句話,他那雙擺在桌上的拳頭就會砸爛他的腦袋。小哥哥仍然一聲不吭。他臉色蒼白,淚水從睫毛之間掉了下來。


    大哥死的那天是個陰沉沉的天。我記得是在春天,四月份的某一天。那天有人給我來電話。他們沒說別的,隻說他死在他房間裏的地板上。死神終於在他的曆史行將結束時,提前降臨。其實在他活著的時候他的命運就早已注定了,隻是死神來得太遲了。自從小哥死了以後,他的命運就已經在劫難逃了。


    媽媽曾經要求把他和自己安葬在一起。我已經記不清在什麽地方,埋在哪處公墓裏,我隻知道在盧瓦爾省。他們倆雙雙被埋葬在同一個墓穴裏,而且僅僅是他們倆個。這是千真萬確的。一幅不堪入目、令人難以容忍的景象。


    一年到頭,黃昏總是在同一時刻降臨。暮色非常短促,幾乎驟然而至。每逢雨季,整整幾個星期看不見天日,天空總是霧氣沉沉,就連月光也無法透過。而旱季則恰恰相反,萬裏睛空,潔白如洗。即使那些沒有月亮的夜晚也仍然光亮可見。大地上,水麵上,公路上和牆壁上,投下了一個個平行的影子。


    我記不清白天的景象。因為陽光的照射使自然的色彩失去了光澤,遭受了破壞。而夜間的景象,我卻記得一清二楚。那藍色就在天際的盡端,在那濃雲密霧的後麵,覆蓋著整個世界的天穹,對我來說,天空就是這藍色底下的純潔的光跡,這種混合的冷色賽過其他任何顏色。當我們還住在永隆重的時候,有時當媽媽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叫人套上那輛舊式的雙輪馬車,我們駕著馬車前去觀賞那間奇妙的景色。月光從天上落下來,撒在清晰透明的瀑布上,撒在寂靜的、紋絲不動的空氣中。空氣也是藍色的,人們可以把它捧在手裏。天空就是這種不斷閃爍的光芒。月光照亮了一切,照亮了大河兩岸的田野,無邊無際,直至那視野的盡頭。每個夜晚都有不同的景色,都可以叫出不同的名字。而那夜間的聲音就是鄉村家犬的吠叫聲。它們神秘地吠叫,此起彼伏,互相唿應,村村相傳,漫無邊際,通宵達旦。


    在院子裏的小徑上,番荔枝樹的影子漆黑如墨。整個花園都凝固在一種冷漠的靜止之中。房子也是一樣,既宏偉壯觀,又憂鬱悲傷。小哥哥跟在我後麵走著,這時候他一再觀望著那扇朝著寂靜的大道敞開的柵欄門。


    有一次他沒有來到中學的門口等著我。隻有司機一個人坐在那輛黑色的轎車裏。他對我說,少爺迴沙瀝去了,因為他父親病了。還說他——司機——奉命留在西貢負責送我上學,接我迴寄宿學校。數日之後,少爺迴來了。他又重新坐在那輛黑色轎車的後排座位上,因為怕被人看見,他總是把臉扭過去,他總是提心吊膽。我們互相親吻,一聲不吭,一再地擁抱接吻,完全忘記這是在學校的大門口。他一邊親吻,一邊哭泣。他的父親還得活下去。他最後一線希望幻滅了。他曾經對父親提出過這個要求。他央求父親讓他繼續把我留在他身邊,求他理解他的心情,還說他父親一生當中至少也會經曆過一次如此強烈而且不可阻攔的愛情。他央求父親也允許他享受一次與這位白人姑娘的瘋狂的愛情,他求父親允許他在姑娘被送迴法國之前充分地去愛她,至少再愛她一年的時間。因為對他來說,這剛萌芽的愛情是如此的強烈,無法拋棄,這肉體的分離實在是太可怕了,何況父親也知道,以後這樣的愛情是永遠也不會產生的。


    父親一再對他表明,他不願看著他的兒子早日死去。


    我們一起泡在浴缸裏的涼水中,我們互相吻著,嗚咽著,痛不欲生,可這一次,我們的確是因為所享受的是一種無法得到的安慰而痛苦萬分。後來我對他說,沒有什麽值得悔恨的,我向他重複剛才他所說的話,說我隨時都可能動身迴國,因為當時我也無法決定我自己的行動。他說從今以後,這一切他將無能國力,因為大局已定,無法挽迴。我對他說我同意他父親的意見,我也表示不再繼續和他混下去。可我並沒有陳述我的理由。


    永隆一條長長的大街延伸到湄公河的岸邊。入夜以後,這條大街總是空無一人。那天晚上,就象幾乎每個晚上那樣,突然停電了。事情就在這個時候開始發生。當我剛踏上這條大街的時候,當花園的柵欄門剛剛在我身後關上的時候,電就被切斷了。於是我拔腿就跑,因為我害怕黑暗。我越跑越快。突然間,我似乎聽見在我身後也有另外一個人在跑。我肯定後麵那個人正跟著我的腳步追著我跑過來。我一麵跑,一麵迴頭看。我於是看見:這是一個又高又瘦的女人,瘦得象死人一樣,她邊跑邊笑。她光著腳丫,緊跟在我後麵,想把我抓住。我認出她了。她就是鎮上的女瘋子,是永隆的那個女瘋子。我頭一次聽到她說話,她總是在夜裏才說話,而白天卻睡大覺,並且常常在這條大街上,在這個花園門前。她一邊跑,一邊用一種我聽不懂的語言叫喊。我十分害怕,以至想叫人都喊不出聲來。那時我可能隻有八歲。我聽見她那狂笑聲和嚎叫聲。她肯定是在拿我開心。留在我的記憶中的就是這種內心的害怕。要是說這種害怕超越我的理性,超過我的確力,那未免說得太輕了。我當時簡直是魂不附體了。當時如果那個瘋子用手碰我一下,哪怕是輕輕地一碰,我也將會比死去還可憐,我也將會變成一個瘋子。我跑進鄰居的花完裏,我想鑽進屋子裏去,可當我剛爬上台階的時候,我就摔倒在門前。後來過了好些日子,我仍然心有餘悸,無法敘述我在那天晚上的遭遇。


    長期以來,我一直擔心母親精神狀態的惡化——我還不能給她這種病態定性——每當她和她的孩子分離的時候,她就會處於這種狀態之中。我想隻有我才知道我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情況將會怎麽樣,而我那些哥哥是不可能知道的,因為他們無法想象媽媽那種精神狀態。


    那是在我們徹底分別的前幾個月,當時我們還住在西貢,有一天,天已經很晚了,我們還都坐在代斯達爾街那座房子的陽台上。杜阿姨當時也在場。我看著媽媽。起初,我有點認不出她來。後來,她的形象突然變得模糊不清,轉眼間她麵目全非,連我一點也認不出她來了。突然間,在我的身邊在媽媽那個位置上,坐著一個陌生的女人,她不是我的媽媽,可她的麵貌卻和媽媽頗有相似之處,不過這個女人絕對不是我的媽媽。她的神態有點滯呆,兩眼注視著花園裏的某一個角落,仿佛在突擊探某種緊迫事件的發生。她窨看見了什麽,我百思不得其解。她身上有一種青年人的線條和目光,有一種由於腆而被克製住的幸福感,看來她是一個慣於腆的女人。這個女人長得很漂亮。杜阿姨就坐在她身邊,可是她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現似地。我的確駭不僅在於我對她的描述,她的線條,她那幸福的神態,以及她的美貌,而令我感到吃驚的是她就坐在媽媽剛才的那個位置上,成了媽媽的替身。我非常清楚,誰也沒在媽媽這個座位上坐過,所以隻能是她自己,可是就這麽一個無法頂替的真人卻突然消逝,再也無法唿喚她重新出現。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來頂替這麽一個活人的形象。我神誌清楚地看著自己變瘋了。我嚷了起來。我發出一聲微弱的喊聲,我想借助這唿喊來砸碎這個死死凝住著眼前這個虛幻場麵的鏡子。鏡子終於粉碎了,媽媽的形象恢複過來了。


    我感到整座城市到處都充滿象大街上那個女叫化子一樣的女人,不管是城裏的、鄉下的,暹羅山下的,或者湄公河畔的,她們都是從那個使我害怕的瘋女衍化而來,她來自四麵八方。無論她來自何處,最後終於來到加爾各答。小姑娘總是睡在校園裏那些蕃荔枝樹蔭下,而媽媽也總是在身邊照料她,替她治療那雙被蟲咬破、落滿蒼蠅的腳丫。躺在媽媽身旁的,就是本故事中的姑娘。是媽媽把這位姑娘從兩千公裏遠的地方帶來的。可現在這位媽媽對姑娘已經感到厭煩,她想把姑娘給人,她說:喏,把她領去吧!她再也不要孩子了。她身邊無兒無女。孩子們全都死去,或被遺棄,不然的話,到了晚年,孩子就成了一大群。那個睡在蕃荔枝樹蔭下的姑娘還沒有死去,她將受到世人的哀悼。


    她站在路邊稻田的斜坡上,她大聲嚎哭,放聲大笑。她那仁慈善良的筆,可以喚醒九泉之下的死者,可以喚醒任何願意傾聽孩子筆的人們。有一次,天剛朦朦亮,她就醒過來,於是便起床上路。這一天她動身了。也許由於她看見平原那邊黃色和綠色的天空,她穿越平原。開始朝著大海。朝著大地的盡頭走去。她大步地從森林的斜坡下次下來。這裏都是一些充滿瘴氣的大森林,是氣候炎熱的地區。這裏沒有海上那種令人精神煥發的清風,隻有那蚊子成群的嘈雜聲,還有那些夭折的嬰屍。雨,天天下個不停。最後終於來到了叁角洲。這是地球上最大的叁角洲。這裏全都是黑色的泥沙。河流在這裏匯合流向吉大港。一天,她終於來到大海之濱。她歡唿雀躍,她象飛鳥一樣發出一陣陣神奇的咯咯的笑聲。由於她的笑聲,她在吉大港喚來了一條正渡海的帆船,船上的漁民很樂意收留她,帶著她橫渡孟加拉灣。


    後來,人們開始在加爾各答郊區的垃圾場附近發現了她,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她的蹤影。後來她又迴來,人們看見她在這座城裏法國大使館的後麵。她在公園過夜,身邊有豐富的食物,肚子吃得鼓鼓的。


    一天,我也來到這個地方,我是臨時打從這裏經過的。當時我隻有十七歲。這裏是英國人住宅區,是大使館的花園。這時正是季風時節,台球場空無一人。沿著河邊,一群群麻瘋病患者在歡笑。


    由於我們乘坐的班船發生故障,所以來到加爾各答作短暫停舶。為了打發時間,我們參觀了這座城市。翌日傍晚我們又重新起航了。


    當我十五歲半的時候,我的名聲在沙瀝鎮上傳播得可快啦。光我這身打扮就會叫人感到我是一個不成體統的人。媽媽對什麽事情都沒有個主見,就連怎麽培養這個小女兒也沒個準星兒。多麽可憐的孩子。你別以為這頂帽子是天真無邪的,還有那滿嘴的口紅,所有這些都有所用意,都不是天真無邪的,也就是說,那隻不過是為了惹人注目,招來金錢。還有兩個壞蛋的哥哥,大夥說,這個中國人是億萬富翁的少爺,他在湄公河畔擁有一座藍色琉璃瓦的別墅。他的父親並不賞識這個白人姑娘,他絕不允許自己的兒子找這麽一個姑娘,一個白人壞蛋家庭的姑娘。


    那位被稱之為“太太”的女人是從沙灣拿吉來的,現住在永隆。她的丈夫被封官,準備前來永隆上任。可是整整一年,人們在永隆沒有見過這位太太露過麵。由於這位在沙灣拿吉當行政副官的青年馬上就要來到永隆上任,太太和她的情夫再也無法鬼混下去。太太知道丈夫被委派到永隆來工作,而且身邊還帶著他們的女兒,她告訴她的情夫,這種關係該結束了。所以在她的丈夫離開沙灣拿吉來到永隆的當天,就在鎮上的廣場上,在光天化日之下,一顆子彈穿過了這位情夫的心髒。


    每天晚上,這個墮落的姑娘總是來到堤岸這個聲名狼藉的居民區裏,讓那個下流的百萬富翁的中國人撫弄軀體。可白天,她依然上中學念書。學校裏的學生全都是白人姑娘。她們一個個都是白人的少年女運動員,她們正在“體育俱樂部”裏練習潛水爬泳。有一天,校方給這些姑娘下了一道命令,禁止她們和沙瀝那個小學女教師的女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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