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腦海不斷迴響著父親的話中,李文走進了李健生家。兩友互相問候一聲,便開始躺在床上耳語。


    “下午你有睡上一覺了吧?”


    不等健生開口,李文又問:“你爹怎麽不在家呢?我們這就外出,他迴來會不會著急呢?”


    “我爹總要很晚迴來的,不是要去巡田放水,也會去捕捉蛇蛙、魚蝦等明早去賣的。他忙得很,極少過問我做事。”李健生迴答著。


    “我爹常說窮人孩子就應早當家。隻要我自律,一般不管我去向,隻是隔上那麽段日子便叫我到跟前,問問我最近做了些什麽,告誡我千萬別做些作奸犯科之事。”


    “我有時心情不好,也常深更半夜才迴家的,所以不用理會他。”


    “你爺爺呢?”


    “噓??????”


    “你聽,這輕輕唿嚕聲正是我爺爺發出的。我爺爺睡得最早,起得也早,他每天不停地編織那些竹筐,草帽等來幫補家用。一天下來也夠累的,加上他幾近瞎子的眼睛,所以天一黑就會上床睡覺。”


    “至於我娘,她最怕天黑,天一黑她就不敢亂走。有時走遠了,天黑前來不及迴家的話,她就不敢走路,也就在野外尋個草叢就此睡上一夜的。她現在也睡著了。”李健生幽幽地談著母親。


    “時候差不多了,我們出發吧!”勾起好友不良思緒,李文不知如何安慰對方,唯有轉移彼此的話題。


    人聲漸弱的夜幕下,李文、李健生二人悄無聲息地走出了村口。今夜將近十五,大半輪明月高掛星空,照的道路還算敞明。


    經由村口那棵大榕樹時,李健生鼻子一皺停下腳步,眼睛一亮說“等一下”就徑直走向樹底。


    南方的鄉村一般會在村門口種棵大榕樹,村人送瘟神、祀土地、祭鬼神等便在此榕樹下進行。


    常想為什麽要在此樹下進行這類活動?為什麽叫榕樹呢?大概這個“榕”就是說,在世間這種樹可“容”許那些飄渺的東西有個落腳之地吧,榕樹和槐樹般,被人們賦予另種特別的含義。


    “你不會是要拿這些糕點吃吧?”


    李文緊隨其後,看到樹下的供品便猜到其意。


    “這有問題嗎?我常來此解決腹中的饞蟲的。今天運氣不錯,再遲些就便宜那些野貓野狗野鼠了。”


    李健生看著嫋嫋青煙下的香火才燃去那麽一小段,以經驗推知,這些糕點應是剛擺未久。如果月光更明亮些的話,應可瞧見糕點上有縷縷熱氣悠悠飄起。


    健生話剛落,便彎腰俯拾糕點。這榕樹是村人拜土地恭送瘟神之所,如此場所卻不能讓李健生心理有絲毫壓力。


    “等一下!”李文拉迴猴急的健生。


    李文不理對方詫異的目光,而是一臉肅穆,雙掌並合於香火前,喃喃而道:“諸位神靈在上,我所知神靈是不屑讓人間的俗物入靈腹,免得濁了靈軀。食物是上天給人間的恩賜,我們享用實是順應天意,更可避免浪費的可恥。得罪,得罪,得罪了!”


    “還不過來幫忙收拾?”李文喃完就俯身收拾糕點,見好友仍呆立原地,不滿的出言提醒。


    “你這家夥,什麽時候變得如此能說會道的?給你這樣一說道,就算我是神仙的話都不好意思享用這供品,全都送給你這小子啦。”


    “擺在這事實是浪費嘛,拿是該拿的。但我們也要對神靈懷有敬意才行,哪能大咧咧的像拿自家東西那樣。要有敬意,敬意知道嗎?”


    隻耽這一小會,這兩小兒便雙手滿拿糕點,邊走邊聊而朝鄉墟方向行進。


    “我爹曾說過,對任何事和人都應懷有敬意,你想得到別人的尊重,你必須得先尊重別人。”


    “特別是對那些未知的東西,更應懷有份敬意,不能總是因無知才顯得無懼那麽膚淺,但也不要讓自己縛手縛腳才成。”李文邊走邊說。


    “說上幾句好話是應該的,畢竟那些食品不屬於咱們。我今後再拿時,也會說上幾句中聽的話,再加上幾句替送供品的人家禱告神靈的好話。”李健生認可對方的說法及做法。


    “原來你常去那裏找吃的,那麽上次李源尿褲子的事多半是你搞鬼吧?”李文腦中一閃,突然問道。


    李健生支吾幾聲就爽快承認此事。


    那是數月前,外村有戶富人家做大喜事,晚上有請戲班來演大戲,村中許多大人和小孩自是去瞧熱鬧。就像當今七八十年代時,某村放電影時,鄰村的大大小小多會三兩結伴,提個小板凳去觀看那露天電影。


    話說那夜演戲散場後,健生本已迴到家中,可活動了許久腹中饑餓,他便藏身於榕樹下,盼望著還會有人來祭拜神靈呢。


    未久,未等來食物,卻見到李源幾姐弟和李世富那夥人姍姍而迴。李源同那夥討厭的家夥有講有笑,這本來也沒啥。突然聽到李源讚著,那李世富十足戲中英勇的胖將軍,威風八麵。


    如此肉麻的話一入耳,當時讓李健生極為不爽。一氣之下,健生就順手抓起把粗沙,高高拋向榕樹頂,沙子順著榕樹枝葉滑落,響一片“嘩沙沙”聲音。


    黑夜中,祭鬼神大榕樹處突然響起此音是夠嚇人的,李健生也正是借嚇嚇那夥人來消消氣。可那李源也太不中用,竟給嚇得尿了褲子。此糗事經李世富一夥一傳,結果村中人皆盡知,讓李源好一段時間隻能低頭走路。


    “果真是你弄的鬼,如果我告訴彩玉姐,從今以後你就休想吃上她所做的零嘴了。”李文臉露一絲壞笑對好友說道。


    “別!別!別!求你不要告訴別人。”


    李健生雖知對方多半是玩笑話,卻還是禁不住大急。他不單是擔心李源的怨恨,更是舍不得彩玉姐做的那些豐富可口的零嘴。他如同李文般,對李源家那位勤勞賢惠、心靈手巧更懷有顆慈心的大姐敬重有加,萬萬不願自己如此頑劣的一麵讓對方知曉。


    “裝神弄鬼我還不是跟你學的嗎?那次我跟你去李世富家屋頂擺上了那件東西,結果搞得他家整夜不得安寧。”


    “那事就你我知道了,千萬別漏口風了,我們互相保密好嗎?”李文緊張的說。


    “我當然絕不會說給他人知的,那次李賢強欺祥嬸家中孤兒寡母,人人瞧得都很氣憤。可連老叔公族長都沒吱聲,也虧得興叔出口,把他們駁的啞口無言,灰溜溜罷手。”


    “李文,你知道嗎?我可崇拜死你爹了,我爹如有他一半的本事就好了。當時我就想,如果我有本領必會出手好好教訓下那家人的。你看,我怎麽說漏嘴給你和興叔添來麻煩呢?”


    那是去年的一樁舊事,李世富之父---李賢硬說祥嬸家稻田長勢好,是占了他家的便宜。李賢家那數十畝田可是下足肥料的,肥水自然會流入下遊的祥嬸田中。李賢開出兩條件,要麽是每年給他家相應的肥料錢,要麽就是將田賣給他,否則就斷水或公堂見。


    “爭勝,隻能是勤勉的動力,而不是不擇手段的借口!”李興說了此句讓鄉人讚頌多時的話,就讓李賢連連拱手認錯。


    憶起當時父親正氣凜然把那李賢駁斥得麵紅耳赤樣,今時李文還仍有滿滿自豪感。


    日後,成年後的李文憶起童年種種,對什麽才是父愛如山有莫大體悟。他兒時,父親便好好扮演了此角色。


    李興不但給了他遮風擋雨,也讓他站的高高的,使外麵精彩的世界紛紛呈現在他眼前,最可貴的是讓他唿吸上別於世濁中的曠神清新空氣,這才是真正意義的“父愛如山”。


    而當夜,同樣氣憤的李文偷用了奶奶供佛的盤香,做了個巧妙的定時裝置,夥同李健生將那裝置偷偷拋於李賢家主屋頂。那裝置會定時滾出塊石頭,在李賢家主屋頂上嘩啦啦一陣響,結果弄得李賢家一夜不得安寧。


    初始李賢以為,是有人惡作劇扔石塊上屋頂,派人守著屋的四周卻也無濟於事,屋頂那滲人的咕嚕咕嚕滾動聲,隔個那麽段時間仍如期響起。唬得李賢第二天一亮,便急忙帶著濃濃的黑眼圈去廟裏求神拜佛。


    “我父親都強出頭了,所以那夜我捉弄他家的事,可千萬千萬別泄露半點出去啊!”李文鄭重叮囑道,他有多想了一步,想到一種較嚴重的後果可能。


    “李賢現在做事的方式大為收斂了,為了鄉親們好,我當然會保守秘密,連我爹我都沒說起過。”


    李文又想起一事,他轉過身雙手合並對著榕樹底點拜著說:“我雖然是去嚇壞人,但也是借冒鬼神名義,多有抱歉,多有抱歉了。”


    “我的娘啊,這都要告罪的?”李健生這次對李文的做法嗤之以鼻。


    “有時你放了個響屁後,那不就要磕頭認罪,要告罪說:對不起,對不起,有哪位神仙、鬼爺經過路過,如給我的屁打到臉的話,請恕罪,恕罪!”


    “這樣的話,誰還敢亂打屁,那不要把人都憋死?”


    “哈,哈,哈!說的也是,是我太著套了!”李文聽著健生怪聲怪調說的有趣也在理,哈然一笑承認自身錯誤。


    “你這小子常打響屁的,上次不就打到李世富那胖豬臉上了嗎。如果每次都要向鬼神告罪的話,真會累死你丫的。”


    “能吃上小爺一屁,也是那胖豬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怪不得他最近越來越胖了,是你的紅薯屁養份充足啊!”


    “哈,哈,哈!就是就是!”


    二人暢笑中融入到村外夜幕中,神秘的黑夜,在這兩個大膽小子心中竟沒留下半絲畏懼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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