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正上午,太陽懶懶地掛在天空,灰色的浮雲也無精打彩地遊著。


    齊開不急不徐地走著,就像常有德第一次在壽且城中遇見他一樣,看來永遠是那麽孤獨,落寞。


    但他知道,一旦有危險,他立刻就振作起來,變得像猛虎般彪悍,令人生畏。


    常有德緩緩跟在他身後,心中不知有多少話要問,卻又不知該如何問起。


    五晏城中現在正是一天之中除了晚上最忙的時候,街道上來往路人絡繹不絕,卻又行色匆匆,因為午飯的時間快要到了。


    齊開忽然放慢了腳步,迴首道:“你餓不餓?”


    常有德看著他嘴上的兩撇像眉毛一樣的假胡子,扯著嘴角點了點頭。


    齊開瞧著他,道:“我這個樣子很可笑麽?”


    常有德笑出了聲,道:“以前你總是板著一張臉,一副對任何事都不關心的模樣,沒想到你粘上了假胡子後,卻反倒有種親和感。”


    齊開也笑了,裝模作樣的拈了拈胡須,道:“現在我是不是更有親和感了?”


    常有德失聲笑道:“很有,如果你現在到女閣裏去,想必她們會一撲而上。”


    齊開苦笑,搖頭道:“我從不去那種地方。”


    常有德道:“從未去過女閣的男人,大都非常小氣,也時常惹人厭惡。”


    齊開怔住了,訝然道:“哦?如此說來,經常去那種地方的人都很偉大?”


    常有德竟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道:“你可知道那種地方的女人,大都是迫於生計才無奈入此行當,若天下的男人們沒有一個肯去照顧她們的生意,那她們豈非都要流落街頭?”


    齊開搖頭笑道:“你這歪理倒也能說得通。”


    常有德道:“這怎麽就叫歪理了?難道情況不是這樣的麽?”


    齊開不想再和他爭論,忽然道:“今天中午我們去吃頓霸王餐怎麽樣?”


    常有德瞠目結舌,吃驚地瞧著齊開,他實在想不到竟能從齊開口中聽到這種話。


    他疑惑地道:“霸王餐並非不可吃,但我們今天的目的卻並不是吃飯。”


    齊開笑了笑,道:“或許和吃霸王餐有關。”


    五晏城,距壽且城數百裏,兩人連夜趕來,常有德早已饑餓難耐,但想到還有其他事情,便一忍再忍,但聽了齊開剛才的話後,他不禁疑竇叢生:難道他們狂奔數百裏隻為吃一頓霸王餐麽?


    常有德心中縱有再多疑問,他也知道齊開不一定會說,所以他隻有慢慢地跟在齊開身後。


    走了兩條街,齊開拐入一個寬兩丈有餘的胡同,一座豪華的院落便出現在眼前。


    數丈寬的大門前,站著兩名雕塑般的持槍而立的武士,他們頭頂正上方,嵌著個鎏金紅匾額,‘武威堂’三個金色大字龍飛鳳舞。


    常有德站在門前,雙腿已微微抖動,他緩緩湊到齊開身邊,小心翼翼地道:“你確定我們要在這裏吃霸王餐?”


    齊開道:“沒錯,就是這裏。”


    常有德苦著臉,道:“你究竟是來吃霸王餐,還是王八餐?”


    齊開未答話,竟真的走上前去。


    兩名武士同時舉槍,兩根雪亮的槍頭指著齊開的咽喉。


    齊開淡淡地道:“勞煩兩位通知堂主,就說多年未見的好友前來拜見,多謝!。”


    兩名武士上下打量著齊開二人,一武士忽然喝道:“大膽!爾等寒酸之人竟敢高攀堂主,滾!”


    他們隻見眼前這個貌不其揚的小胡子的右手食指,來迴擺了擺,就覺一陣輕風吹來,然後他們就看到手中這根重達四十八斤的精鋼槍頭忽然就不見了,隻剩前麵光禿禿的一截,截麵竟然光滑平整。而剛才站在他們麵前的小胡子也不知何時已站在他們身後,左右兩隻手中各有一個寒光閃閃的槍頭。


    身為武威堂的武士,自然非孤陋寡聞之輩,但他們二人卻同時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茫然。雖然他們並未看出小胡子究竟何時以及如何到他們身後的,也未看出他究竟是什麽方法將兩根槍頭同時斬斷。


    若說徒手截斷這種精鋼槍的槍頭,他們自問也能做的到,但所有的事情隻發生在一眨眼的時間裏,而且這短短的一瞬間,他們竟未發覺槍身有任何異動,就被人截斷了槍頭。


    雖然他們想不通,但他們已知道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小胡子定是個實力高深之輩。


    齊開見兩人久不作聲,咳了一聲,緩緩道:“現在,我是否有資格做你們堂主的朋友?”


    兩人身體齊齊後退,收了手中的槍,一人躬身道:“小人眼拙,未識您真容,還望大人見諒。”


    齊開道:“那麽,現在就去通知你們堂主吧。”


    這人有些為難地看著齊開,道:“敢問大人貴姓,小人也好通報。”


    齊開遞上手中的兩根槍頭,道:“他一看便知。”


    院子非常寬闊,足夠十輛八馬大車並排行駛,地上鋪著一種不知名的紅色方磚,看起來像是用石頭做成的,偌大的院子裏一塵不染,卻隻種了一排淚竹。


    常有德跟在齊開身後,隻覺心裏咚咚直響,仿佛一顆心已跳到了嗓子眼裏了。


    茶很快就來了。


    茶器做工很精致,茶葉也很香,一壺茶剛一端進來,便覺一陣香氣撲麵。


    齊開倚靠在椅背上,輕啜著清茶,似一點也不著急,仿佛等會來的真的是一個久未相聚的好友。


    常有德忽然驚訝地看著齊開,心中暗道:難道他和這‘武威堂’堂主真的是朋友?如果真是這樣,那麽齊開的鎮定從容也就不足為怪了。


    想到這裏,常有德忽然也覺得放鬆起來,但他忽然又想起一個問題:齊開明明是來見朋友,為何還要喬裝打扮?難道他以前就以這種麵目示人?


    常有德也學著齊開的樣子啜著茶,但他卻覺得口中苦澀,幾乎忍不住要將這倒胃口的苦水吐掉。


    他以前從不喝茶,他隻喝酒,隻因他覺得,酒雖然辣,但卻消愁,這茶很苦,卻一點也不好喝。


    他看著齊開,齊開居然眯著眼,好像還很享受。


    常有德出神地望著齊開,他現在越來越看不透身邊這個朋友了。


    不多時,剛才那名武士就領著一個中年人走了進來。


    隻見這人體態微胖,但步伐沉穩,額頭高寬,目光如鷙鷹般銳利,任何人一眼便能看出他是個很有威嚴的人。


    齊開已站了起來,笑著道:“尚堂主‘不動山嶽’大名如雷貫耳,晚輩早已仰慕多時,今日承蒙相待,實乃榮幸之至。”


    話音才落,常有德便驚唿一聲,他萬萬沒想到齊開竟真的不認識武威堂堂主。


    尚堂主看向常有德,卻未說話。但常有德卻覺周身壓力陡漲,幾乎不能唿吸。


    齊開歉意地笑道:“我這位朋友第一次見到尚堂主本尊,想必被堂主氣勢所懾,還望堂主莫要見怪。”


    常有德隻覺身體忽地一輕,似欲飄起來,一時沒反應過來,竟晃了晃,穩住身形後暗暗鬆了口氣。


    尚堂主也笑了,道:“不必客氣,不知你們二位中是誰斷我門下的槍頭?”


    齊開道:“晚輩魯莽,還請堂主海涵。”


    尚堂主皺了皺眉,沉聲道:“毀人兵器,乃武者大忌,不知二位有何貴幹?”


    齊開迎著尚堂主銳利的目光,麵色不變地笑道:“若尚堂主不介意,我們何不邊吃邊聊?”


    常有德張大眼睛瞪著齊開,似已被嚇呆了:難道他看不出此刻尚堂主已有怒容?竟還敢直言吃飯?他是餓瘋了麽?


    果然,尚堂主還未舒展的眉頭已更緊,常有德連大氣也已不敢出。


    但尚堂主的眉頭卻忽然舒展開了,他竟笑了,道:“有趣,有趣,我已很久未遇見敢跟我如此說話的人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常有德就算想破腦袋也絕對想不到,堂堂武威堂的堂主,生活竟如此儉樸。


    齊開也和他一樣,怔怔地看著桌上的兩個素菜,久久不能迴神。


    尚堂主端起米飯,道:“菜已上齊,二位請自便。”


    齊開苦笑道:“實不相瞞,我和我的朋友已有些餓了......”


    尚堂主冷笑道:“原來兩位是來吃霸王餐的!”


    笑聲中,他右手中的一雙竹筷竟化作兩點流光,直刺齊開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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