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帳穹廬人醉,星影搖搖欲墜,歸夢隔狼河,又被河聲攪碎。還睡、還睡,解道醒來無味。


    ——《如夢令·萬帳穹廬人醉》納蘭性德〔清代〕


    ……


    刺殺事件發生後,捕神方曙流第一時間趕迴長安。為掩人耳目,方曙流一直帶著徒弟蘇羽葆在暗中調查。


    方曙流仔細查勘了遺留在皇城上流星連弩的殘骸。雖然這些連弩已經燒成灰燼,但是方曙流還是通過對木屑成分的辨認,認定這批連弩並不是刺客仿製,而是軍械司的出品。


    隨即,方曙流帶著蘇羽葆查驗了兵部的軍械司,發現流星連弩的設計圖並沒有泄露出去。兵部庫房內堆放的流星連弩成品也沒有缺失。


    那麽,隻有一種可能,這批流星連弩來自前線的作戰部隊。


    這日,唐夔趕迴長安,帶來了新的線索。


    衛國公府內,白複召集眾人商議。


    唐夔道:「流星連弩由軍械司製成後,分批次裝備到軍中。我們根據兵部的連弩出庫記錄,分成數個小隊,遠赴軍中調查。


    這段時日,我們同時走訪了配備流星連弩的軍隊,仔細核驗連弩上的編號,排除與叛軍戰鬥中毀損的連弩。


    最終,確認這批用於刺殺的連弩來自鳳翔戰區的唐軍。


    鳳翔戰區節度使崔光遠出自博陵崔氏第三房。其族弟崔景晚在軍中擔任偏將,負責後勤輜重。崔景晚暗中將這批連弩出賣給一支商隊,偷偷運進長安。」


    白複眉頭一挑,問道:「如此數量的連弩運入長安時,沒有人盤查嗎?」


    唐夔道:「這支商隊乃是範陽盧氏的商隊。通關時,署吏們正要盤查,範陽盧氏的嫡長孫盧梓出麵幹預。範陽盧氏財大氣粗,又是盧梓親自出麵。署丞得罪不起,簡單抽查後,就隻能放行。」


    白複詰問道:「販賣連弩這類軍械,依例當誅,這崔景晚和盧梓不知嗎?」


    唐夔道:「俗諺說,「天下言貴姓者莫如崔盧李鄭王」,這博陵崔氏和範陽盧氏皆是五姓七望的大族。崔氏更是「天下第一高門,北方豪族之首」,連李唐皇室都要給足麵子。


    而且,根據我們的調查,崔光遠、崔景晚和盧梓均暗中投靠太子李俶,所以才敢如此膽大妄為。」


    蘇羽葆歎了口氣道:「他們有背後的家族和太子撐腰,我們就是證據確鑿,對他們也無可奈何。」


    白複望向秀才葉獨酌,笑道:「秀才,這事你怎麽看?」


    秀才葉獨酌微微頷首,道:「這幫紈絝子弟,不學無術,讀書太少,尤其是讀史書太少。


    他們以為憑著祖上蔭蒙就可以身居高位,為所欲為。卻不知戰爭年月,綱常崩塌,群雄逐鹿,天下是另一套法則。


    正所謂,王侯將相寧有種,高門良第怯如雞。


    依我看,將軍既然占理,就不必瞻前顧後,盡可放手而為。


    說到底,這亂世中,誰是梟雄,誰話事!」


    ……


    沉寂一個月後,白複入宮請旨。白複詳細密奏抓捕策略,肅宗欣然應許,頒下聖旨。


    向陛下請來聖旨之後,白複開始收網。


    這一日,範陽盧氏的嫡長孫盧梓在範府擺下酒宴,宴請清河崔氏世子崔荀鶴和博陵崔氏第三房的崔景晚。


    崔景晚先敬崔荀鶴一杯,道:「要不是賢弟引薦,為兄哪有機會和盧公子相識,更談不上能做成這單買賣。來,為兄先幹為敬!」說罷,崔景晚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盧梓也敬崔荀鶴一杯,道:「崔兄,放心,這單買賣少不了您的好處。」說罷,在桌下偷偷比出一個手勢。


    崔荀鶴眼睛一亮,笑


    道:「什麽買賣這麽賺錢?你也知道的,我雖身為世子,但花銷也比較大,府裏每月給我的開銷實在捉襟見肘。要是這買賣能做的長久,能否也拉為兄入夥?」


    盧梓笑道:「那是自然。你們崔氏乃天下第一高門,門生故吏遍布朝野。屆時,少不了請崔兄出麵打點一番。」


    三人哈哈大笑,把酒言歡。


    酒過三巡,三人麵紅耳赤,話題自然扯到白複遇刺這件事上。


    崔荀鶴自詡才貌無雙、文采斐然。當年曲江踏青,崔荀鶴向青鸞公主撫琴獻曲,沒想到白複半路殺出,不但獲得青鸞公主青睞,更讓自己格外難堪。


    對當日所受之辱,崔荀鶴一直不能釋懷、甚至可以說是耿耿於懷。


    崔荀鶴一仰脖,將酒灌入喉中,手拍大腿罵道:「隻可惜那廝命大,沒能授首。否則我崔某人定會在醉仙樓大擺筵席,以抒胸臆。」


    盧梓和崔景晚對望一笑,笑而不語。


    崔景晚小心翼翼問道:「聽說長安城內風聲鶴唳,京兆府正在大肆抓捕嫌犯,也不知有沒有人犯落網?」


    崔荀鶴不屑道:「京兆府那幫奴才,哪次不是雷聲大雨點小?這迴還是老套路,裝裝樣子給聖上看看罷了。」


    盧梓笑道:「也能理解。天子腳下,誰不跟大明宮沾親帶故?他們也隻敢挨家挨戶砸老百姓的門,走個形式罷了。


    難不成,為了白複這個寒門子弟,他們真敢上王公貴族府上抓人?」


    盧梓和崔景晚哈哈大笑,碰了一下酒杯,一飲而盡。


    話音未落,隻聽樓梯「嘭嘭嘭」大響,有人急促衝上樓閣,用力拍打著房門。


    侍女將房門打開,一名家丁連滾帶爬滾入屋內。


    盧梓麵色一沉,怒斥道:「慌什麽慌,沒見到有貴客在此嗎?沒了規矩!」


    家丁哭喪著臉,磕磕巴巴道:「少爺,大事不好了!大門外有數千金吾衛將士,明火執仗,將府邸團團圍住,口口聲聲說要捉拿您和崔大人。


    老管家正在門***涉,試圖拖住他們。老夫人讓您趕快從後門溜走,先去姑丈王家避避風頭……」


    話音未落,數十名金吾衛將士頂盔貫甲,如狼似虎般闖入院內。


    為首之人正是章仇窮愚。章仇窮愚見到盧梓,二話不說,喝道:「將人犯拿下!」


    金吾衛將士刀劍出鞘,架在盧梓和崔景晚的脖頸上,將其五花大綁。


    盧梓嚇得臉如土色,尿了一褲襠。


    崔荀鶴酒醒大半,顫巍巍道:「他們犯了何事,你們竟敢入府行兇?我族中叔伯多在朝中為官,小心治爾等擅闖官宅、藐視王法之罪!」


    章仇窮愚摸了摸圓潤的下巴,若有所思、深以為然。他向崔荀鶴深施一禮,嗬嗬笑道:「崔公子,言之有理。下官奉命行事,得罪了。」


    說罷,章仇窮愚麵色一變,對眾將士喝道:「將嫌犯崔荀鶴拿下,一並打入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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