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意行,安心坐,渴時飲,饑時餐,醉時歌,困來時就向莎茵臥。日月長,天地闊,閑快活!


    舊酒投,新醅潑,老瓦盆邊笑嗬嗬,共山僧野叟閑吟和。他出一對雞,我出一個鵝,閑快活!


    意馬收,心猿鎖,跳出紅塵惡風波,槐陰午夢誰驚破?離了利名場,鑽入安樂窩,閑快活!


    南畝耕,東山臥,世態人情經曆多,閑將往事思量過。賢的是他,愚的是我,爭甚麽?


    ——《四塊玉·閑適》關漢卿(元)


    ……


    “李林甫為相後,為一己私利,貶斥王忠嗣等忠臣良將,將節度使授予胡人。於是帝國邊境的軍政大權落入了蠻族之手。帝國龐大的軍隊掌握在安祿山、史思明、高仙芝、哥舒翰等一批外族名將的手中。這些外族節度使大多戰功赫赫,有人忠心耿耿,但也有人心懷叵測、狼子野心。


    朝廷不少有識之士詬病李相將節度使授予胡人,你薑伯伯就是其中一員。其實,在我看來,無論漢人當節度使、還是胡人當節度使,都很危險。這個職務的設置,本身就是巨大的權力隱患。它破壞了朝廷正常的官僚製度,無法產生有效的權力製衡,使得節度使大權在握,有足夠的實力對抗朝堂。


    故,在權力的授予和使用上,不能挑戰人性,不能把帝國的安危完全建立在節度使的忠誠上。權力是嗜血的,必須要受到製衡,關入牢籠。


    否則,一旦手握重兵的節度使起了異心,必將天下大亂、生靈塗炭、血流漂櫓,重現五胡亂華之血腥亂世。”


    ……


    說到這裏,徐太傅停頓良久,仿佛迴憶起了遙遠的往事。


    徐太傅道:“我先祖徐庶,智計過人,才華謀略不遜於諸葛丞相。但因母親被曹操挾持,不得不離開劉皇叔,投奔曹操。正所謂,身在曹營心在漢。


    先祖終身不為曹操出一計,暗中幫助諸葛丞相和周瑜大都督贏得赤壁之戰。先祖身懷曠世絕學,卻不能施展平生抱負,錯過了輔佐劉皇叔一統江山、青史留名的大好機會。


    每念及此,我不禁愴然而泣下,亦恨先祖為何不與命運抗爭。少年時的我立誌要盡先祖未盡之事業,一展平生所學,讓我大唐富國強兵,百姓安居樂業,榮耀家族,流芳百世。


    迴顧半生,我也算勤力,輔佐李隆基平定武周,榮登大寶,一掃前朝之亂象,奠定開元盛世。


    本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卻再無建樹,眼睜睜看著大唐從繁榮滑向衰落。嗚唿,從此夜不能寐,輾轉反側,最痛苦之處就在於:明知結果,卻無法閃躲。


    我少年以孔孟之道求學立誌,中年以後頗喜佛老,政壇失意後才對人性參悟一二。到今天,才感同身受先祖的無奈與悲愴。人生過半,終於明白——命運造化,半點不由人。”


    ……


    徐太傅憂國憂民,心懷天下。後世一代名相範仲淹《嶽陽樓記》:“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道盡太傅今日之情懷。


    ……


    這一日,烈日當空,綠樹陰濃,琴書倦臥。白複被夏蟬吵醒,推開窗欞,迴風落景,東牆上竹影斑駁。


    白複走出屋外,從苔蘚遍布的井中汲了一桶水,將寒冽的井水灑在屋內地板上,頓覺清涼撲麵。


    徐太傅在庭院陰涼處落座,手不釋卷,坐在藤椅上,優哉遊哉,好不愜意。


    老管家輕咳一聲,道:“老爺,您最大的兩處莊園,市價已經翻了五倍,是否可以賣了。”


    徐太傅頭也不抬,迴道:“再等等。”


    “那等到什麽時候?”


    “等到虢國夫人第三次出價。”


    “那如果虢國夫人最後的出價跟李相相差無幾,您看賣給誰?”


    “嗬嗬,不管虢國夫人最後出多少,這兩處莊園都賣給李相了。同朝為官幾十年,總得給他留點什麽吧。”太傅笑道。


    “明白了,您是讓虢國夫人幫忙抬轎子。得嘞,小人這就去辦。”老管家哈哈一笑,精神抖擻。正要離開,又被徐太傅喚住。


    徐太傅道:“本次田產所得,獲利頗豐。這些錢全部用來在餘杭郡和益州等地購置田產。地契分給殷墟一案被殺大儒們的家人吧。若他們願意現在走,讓他們跟咱們一起走。若想先觀望時局,暫時不南遷的,讓川幫弟子挨家挨戶,一對一協助照看。”


    老管家老淚縱橫,強忍住哽咽之聲。


    子車裂見氣氛悲傷,趕忙把話題岔開:“白少俠,看見沒,李林甫忙忙叨叨、勞碌一生,其實一直都在為咱家太傅打長工。”


    眾人聞言,哈哈大笑。鬱霾之氣,一掃而空。


    ……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離別的日子終於到來。


    徐太傅不願驚擾百姓,沒有將啟程日期告知洛陽官府和當地大族。這一日,徐太傅一行輕車簡仗,挑了一個平日裏僻靜的碼頭,離岸登船。


    快到碼頭時,徐太傅一行吃了一驚。


    河灘邊上,炊煙四起,密密麻麻遍布帳篷。見太傅車駕到此,百姓們競相奔走,更多的鄉親從帳篷中湧出,跪在道邊,泣聲連連。一時間,人山人海,接踵摩肩,將太傅車駕團團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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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太傅隔著車簾對眾人嗔道:“不是三令五申,讓大家注意保密嗎?怎麽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作答。


    正說著,幾名族長模樣的年長老漢,從人群中走出。攔住徐太傅車駕,磕頭便拜。


    徐太傅趕忙下車,將這幾名族長托起,道:“老人家,快請起,徐某怎能受此大禮!”


    為首的老漢眼淚婆娑,道:“我們是陝州一帶的鄉民。聽說太傅要南下,鄉親們十天前就趕到這兒了。洛陽一帶的所有碼頭,遍布河南道的百姓!


    今年是大災之年,要擱往日,我們村裏不知要新砌多少個墳頭。天可見憐,賜太傅與我們,保住我們全村人的性命!


    太傅在上,我們給您磕頭咯!”


    徐太傅趕忙托住這位老漢,唿道:“老哥哥,使不得,使不得!”


    另一位年老的族長,跟著走上前來。這位族長身後還跟著四名人高馬大的壯漢,挑著一個大木箱。這五人把木箱往地上一放,不管不顧,磕頭施禮。


    起身後,這位族長指著木箱,道:“太傅,這木箱有二十九層、共一百二十六個格子。格子裏分別裝的是的一百二十六種泥土,代表河南道全境一府、二十九州、一百二十六縣的父老鄉親。希望太傅能不忘故土,經常迴來看看!”


    徐太傅打開木箱,手捧著新鮮芳香的泥土,眼眶濕潤,心緒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


    年紀最長的老族長,在孫子孫女的攙扶下,走到徐太傅跟前。他兩手顫顫巍巍舉起一壇酒,親自將一碗碗倒滿。


    他端起一碗遞給太傅,再端起一碗,高舉過頭,對全體百姓,大聲道:“讓我們舉杯,敬太傅、敬陛下、敬大唐!幹!”


    “幹!”


    ……


    大河滔滔,煙波浩渺。雁迴日暮,征帆萬裏。


    徐太傅站立船頭,與岸上眾人揮手道別。他憑海臨風,衣訣紛飛,自在逍遙,宛如神仙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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