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都走了!


    半靠在後院的石桌邊,眺望著遠方天空中的一抹殘霞,此時此刻,這份傍晚時分的寧靜,倒是與我在出雲莊時的日子非常相似啊。在以前的日子裏,每到這個時間,我一般都是很悠閑的在院子裏欣賞晚霞,至於竹堯少爺,他總是因為自己一整天的貪玩而在匆匆忙忙的趕他一天的功課。


    不是我不願意幫他,實在是老爺……他的眼睛太犀利了,無論我模仿竹堯的字模仿的多麽惟妙惟肖,他總是一眼就能認出來。當然了,認出來之後的事情我用不著細說,很慘——我倒還好,最多隻是罰一頓棒子,而竹堯就可憐了,最狠的一次,他被罰得整整兩天米水未進。


    自那次之後,他就再也不敢讓我幫他的“忙”,不管自己有多麽貪玩,也不管因為沒有完成一天的功課會受什麽懲罰,他都會親自完成。用他自己的話說,沒有完成功課而受的罰,比起代筆的懲罰,那可真是輕的太多了。


    從小到大,我沒有一個朋友,雖然竹堯對我非常“哥們”(這是他的原話),但在我的心裏,對他的定位,“少爺”應該比“朋友”要更重一些吧。他讓我向東,我絕不會向西;他讓我騎馬,我絕不會放羊;他說這事情是對的,我從不懷疑它的真實性;他說那件事情是錯的,我就堅決的予以否認……


    在竹堯所說所做的所有事情中,隻有一件,是我一直以來都不敢苟同的。其實,那不能算是一件事,那隻是他對我說的一句話,而且,應該是一句算是玩笑的酒後之語。雖然這句話在當時讓我很是激動了一陣子,但是,當酒醒之後,我便在第一時間第一次否定了它的可能性。


    竹堯對我說的是——“現在,我們是兄弟,將來,我可能會叫你妹夫呢……”


    夕陽下,我苦苦一笑,怎麽會想到這件事呢?


    說實話,與神俠幫的這些人相處的這些天裏,我見到的人,聽到的事,無一不是讓我震驚莫名而又疑惑萬分的。他們一會兒說我娶了小姐,一會兒又說我殺了宇文明;一會兒我不會武功,再過一會兒,我居然都已經不再是我了!


    而且,從第一眼看見那個什麽“紫菱仙子”開始,到黎家姐妹的出現,她們是“接二連三”的否定了我一貫的認知,雖然在我的心中,小姐永遠都是天下第一美女,但是,說句良心話,這三個女孩,真的不比小姐差上多少啊——即使有相差,我想大概也是我自己先入為主的感覺在作怪。


    當然了,上麵所說的這些事情中,真正讓我在意的,也隻有一件,不用我明說,大家也該知道是哪一件吧?


    我娶了小姐……


    嗬嗬,如果這件事情是真的,那我做夢的時候都會笑出聲來的。


    但是,靜下心來想一想,他們所說的這些事情,卻又不像是在說我。假設那些事情存在,那麽,最終指向的,都是一個事實——在這個世上,真的存在另外一個與我同名同姓,而且相貌相差無幾的男人。


    雖然有些無稽,但是,我不能否定它的可能性。或許在我什麽都不知道的這段日子裏,莊裏的人真的找到了一個這樣的人。因為他的相貌與我相似,所以就把他誤認為是我……嗯,如果是這樣,那麽,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很好的解釋。


    哦,不,不是所有……還有三件事情是說不通的。第一,我明明是在雲霞湖邊被裴傑擊傷,為什麽會時隔將近兩年之後無緣無故的在離出雲莊好遠的嶽西附近出現;第二,如果被裴傑擊傷之後,我一直都處於毫無意識的狀態,那麽,在這將近兩年的時間裏,不吃不喝的我是怎麽活下來的,而且,我蘇醒時所穿的那一身破爛衣服又是怎麽迴事;第三,假設那個被誤以為是我的男人真的存在,那麽,他為什麽不予以否認,為什麽還要以我的身份繼續出現,為什麽殺了宇文明,為什麽……娶了小姐?


    是啊,就像我方才所說的,無論事情有多少,無論事情有多麽怪異,真正能讓我在意、讓我心酸的,永遠都隻有一件,而這一件,也永遠都與小姐有關。


    他為什麽娶了小姐,他憑什麽娶了小姐……即使小姐不知道那不是我,可竹堯呢,他與我二十多年的相處,難道連那個人的真偽都分辨不出來嗎?


    ——“咦,周公子原來在這兒啊。”


    就在我悲憤莫名,同時為竹堯的“無知”而痛苦的時候,一把好聽的聲音把我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轉迴頭,夕陽下,一對金童玉女的身影在我的視野中浮現出來。女的,是月雙飛,而她身邊的這位俊偉的男人,我卻從未見過。


    “在下笑長空,曾與周公子有過一麵之緣,可是聽雙飛說周公子身體有恙,大概也不會記得我了吧?”男人的的臉上雖帶著些許苦笑,但表情依舊灑脫,而且,即使我這樣一個遲鈍的人,都能從他的身上看出一樣東西來,那,就是正氣。


    “對不起啊,笑公子,我是真的……不知道。”麵對這麽一個有“正氣”的人,我一時間也有些沒法適應。


    “周公子用不著道歉,長空此次冒昧打擾,就是為了周公子。”見我一臉疑惑,他笑了笑,“本幫霍神醫暫時不在總壇,所以沒法前來為周公子診治,不過,我和雙飛曾在他門下學過一些時日,雖然與霍神醫的醫術相去甚遠,可也算是粗通一些醫理,今日鬥膽前來,便是想看看能不能幫得上周公子什麽忙。”


    記得竹堯曾經說過,江湖中人最是虛偽,明明很有本事,嘴裏卻是謙虛的要命;明明與對方有仇,也會說得好象欠了對方很大人情一般。所以,當江湖中人謙虛客氣的時候千萬不要相信,他要說東,你理解成西就不會錯了。


    現在的笑長空應該就在謙虛吧,什麽粗通一些醫理……如果他心裏沒底,他怎麽可能跑來我這裏無故獻殷勤?


    “笑公子太客氣了,我周日何德何能,竟勞動公子大駕。”


    “什麽大駕不大駕的,助人於危難之中,本就是我俠義中人應做的事情,周公子這麽說可就折殺我了。”


    “哪裏……”


    ——“喂,你們兩個大男人還有完沒完,事情還沒做呢,就先在這邊客氣來客氣去,煩不煩啊?”


    我和笑長空正在這邊假客氣,那邊的月雙飛小姐卻瞪起一雙好看的眼睛,硬生生的把我已經到嘴邊的話又堵了迴來。


    “雙飛教訓的是,周公子不用客氣了,我們還什麽都沒做呢。”笑長空爽朗的一笑,對女孩的態度絲毫不以為忤。


    對方既然這麽說了,再加上旁邊這麽一個很不耐煩的美麗女孩,我自然也不好再客套下去,先是一禮,然後轉向女孩,“請問,笑公子,月小姐,我該做些什麽?”


    “你不需要做什麽。”女孩示意我們在石桌邊坐下,“我和笑大哥需要先問你一些問題,你照實迴答就好了。”


    “是。”女孩既然發話,我隻有恭敬的迴應。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裏,笑長空與月雙飛問了我很多問題,有些我聽的出來,的確與醫理有關,可有一些,卻是讓我怎麽都摸不著頭腦。比如說,他們問了我在樣一個問題——我吃飯的時候,是喜歡先吃蔬菜還是先吃肉食……


    說實話,吃飯的時候我喜歡先吃什麽,這我還真的不清楚,不過,照著我自己的喜好,還是蔬菜的可能性大一些吧。


    諸如此類的問題還有很多,因為我並不懂醫,自然也就不敢出聲打擾。但是,從他們越顯嚴峻的表情來看,我似乎還真的很有問題呢。


    半個時辰的詢問之後,接著便是他們二人將近半個時辰的沉思。在這半個時辰裏,他們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互相探討過什麽。女孩倒還好,隻是靜靜的在那裏思考,可笑長空的嘴巴裏總是喃喃的說著些什麽,他的聲音很小,我聽不清楚。


    眼見天色漸漸昏暗,而我又不知道他們將要思考到什麽時候,沒辦法,我隻能陪著他們坐在院中。


    望著笑長空雖是坐著卻仍顯挺拔的身影,聯想到初見宇文明時所受到的那分震撼,我的心頭忽然蕩起幾許波動。接著,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在我腦海中浮現,竟是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學武!


    對,就是學武,就是這個嚇了我自己一跳的念頭。說真的,在此之前,我一直都把學武之人當作是村野武夫,打心眼裏是看不起的。但是,今時今日,在經曆過裴傑的事情之後,在遭受到宇文明和笑長空帶來的震撼之後,我知道自己錯了。在這個亂世,聰穎的頭腦固然可以安邦定國,但如果手無縛雞之力,那也隻是一個害人害己的累贅而已。


    所以,當笑長空和月雙飛從深思中迴轉的時候,在他們的思考仍沒有完全迴複之前,我已經當先拜倒在笑長空的麵前。接著,在他們不明所以的迷惑中,我恭恭敬敬的磕頭到地,用同樣恭敬的聲音道:“請笑公子恕周日冒昧無禮,周日有個不情之請,還望笑公子答應。”


    “周公子這是做什麽?!快請起,快請起,有什麽盡管說,隻要笑某能做到的,一定幫忙,一定幫忙”見我拜倒,笑長空急忙閃身避開,然後從側裏過來扶我。


    雖然他已經避開,但是,在他的手掌觸到我的前一刻,我仍是往他方才所坐的方向磕頭行禮,“周日懇請笑公子收周日為徒!”


    此話一出,笑長空搭在我身上的手掌頓時僵住。那邊,女孩也是一臉的愕然,小嘴微張,疑惑的目光盡投我身。


    半晌,笑長空幹笑兩聲,一邊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我本不想起的,可他的力氣實在太大,我抵抗不過),一邊笑道:“周公子說笑了,我笑長空何德何能,怎敢做周公子的師父。而且,聽黎莊主所說,周公子早已學會了宇文明的‘鳳求凰’神功,吳大哥之所以說你不會武功,是因為他不懂得‘鳳求凰’的行功心法,而你的記憶又出了些問題……相信我,隻要你的記憶一朝得複,你的武功應該不在我之下,又哪裏能拜我為師?”


    “不!”我搖著頭,“我的記憶並沒有問題,吳幫主也沒有看錯,我從沒有學過武功……那個懂得什麽‘鳳求凰’的周日,根本不是我。”


    “不是你?!”笑月二人同時驚唿。


    雖然仍有三個疑點沒有解答,但是,我相信我的判斷和事實應該相去不遠。於是,我便把我方才獨自一人時所想到的假設說了出來。


    “的確……如果周公子的假設成立,所有的問題都能得到解答了。”聽了我的假設,笑月二人都是一臉的認可之色。


    “所以……周日再次懇請笑公子收周日為徒。”隨著話音,我的身子再次拜倒。


    但是,在笑長空有所防備下,我的身子隻降到一半便又被扶了起來,“對不起啊,周公子,這件事情笑某真是愛莫能助。師門嚴訓,門下弟子未滿四十之前,絕不可收徒……”


    望著我一臉的失望之色,笑長空卻是一笑,指了指坐在一邊一直沒有說話的絕美女孩,“我雖然不能收徒,不過,周公子,雙飛的師門並沒有這個規矩的……”


    “喂,笑大哥,你開什麽玩笑,我怎麽能……喂,周公子,你……你怎麽能拜我為師?快起來,快起來……”女孩的怒火方才爆發,我已經順著笑長空的話頭聞音知趣的拜倒在女孩的麵前。然後,在女孩慌忙站起來繞過石桌過來扶我之前,我已經依著竹堯以前說過的,恭恭敬敬的對著女孩方才所坐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


    顧不得了,什麽都顧不得了!


    換作是以前的我,打死都不可能向女人下跪,更惶論拜女人為師。但是,經過這麽多事情,什麽臉麵,什麽尊嚴,我都不要了,我隻要武功……小姐會嫁給那個周日,小姐會喜歡宇文明,很大的原因,是他們都會武功吧。我知道這個理由解釋的很牽強,而且我也不知道我即使現在學武,對“小姐已經嫁人”的這個事實能有什麽影響,但是,我的腦海中現在就隻有“學武”這麽一個念頭。不管是男是女,不管是老是少,也不管是好是壞,隻要有人能教我武功,我都願意拜他(她)為師。


    拜師大禮已成,女孩氣急敗壞的跺著腳,怒火完全撒在了這件事的始作俑者身上,“你看,你看,笑大哥,看你幹的好事……你讓我怎麽對師兄交代?”


    “有什麽交代不交代的……”始作俑者一臉的悠閑,“我看周公子的根骨不錯,吳大哥能有這麽一個師侄,可能高興還來不及呢。”


    “你簡直就是在……在……”雖然在盛怒之下,可那“放屁”二字女孩仍是說不出口。


    “好了,好了,雙飛,吳大哥那邊我替你交代。”笑長空笑著,“你看人家周公子多麽有誠意,拜師大禮都完成了,你總不能反悔吧。”


    “還不都是你幹的好事!”木既已成舟,女孩的表情倒也灑脫,隻是仍不甘心的恨恨的瞪了笑長空一眼,“周公子還是先請起吧。”


    “喂,雙飛,不能再叫公子了,你應該直接叫他的名字。”


    “要你多嘴!”女孩餘怒未消,但是,轉向我的時候,她的表情倒還算平和,“你先起來。”


    師父發話,我自當遵從。我站起來,垂手站在女孩的麵前。


    望著年紀上明顯比她大出一截的我,女孩歎了口氣。雖然武林中不乏師青徒老的先例,但是,一個年長的男性拜入一個年輕女性的門下,這件事要是傳入江湖,保不準又會是一個惹人非議的話題。


    一時衝動之下,我沒有考慮這許多,其實,以我這根本為零的江湖經驗,即使讓我考慮,我也考慮不到這些問題。聖賢書中雖然提倡男尊女卑,但並沒有說過不可拜女子為師,我既然熟讀聖賢書,那麽,我隻能保證自己不會犯下一些低級的錯誤,至於其他複雜的事情,就不是單純的我所能想到的了。


    再歎一聲之後,女孩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收拾心情,正襟危坐,“既然你‘強行’拜入我門下……”說到“強行”的時候,女孩的口氣很是不甘,“……那麽,我可以答應收你為徒,隻是,我要先把這件事情通知師兄,然後才能正式確立你我的師徒關係,明白嗎?”


    “周日明白!”答應的同時,我和月雙飛的目光同時投到了笑長空的身上。


    吳大幫主那邊,你說過你去“交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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