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衍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裏他看見了嬴政,看見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他還夢見自己竟主動對那位大人做了那樣的事。不可能……這絕不可能!嬴政是君,而他隻是一個身份低賤的奴才,以前要不是嬴政提起,趙衍是絕不敢主動和他有過多接觸的,還更別說是與嬴政交歡了。醒來之後趙衍看了看自己周身,他明明還在牢房裏但他卻覺得下身酸軟,怎麽會……那個夢竟然那麽逼真,連他的身體也跟著出現了反應嗎?雖然做春夢這種事無可厚非,但趙衍卻是極少經曆過,更別說那對象是嬴政了。


    不再多想的趙衍注意到了周圍的變化,奇怪,剛才的那兩個守衛不見了,而原本綁住自己四肢的鎖鏈也轍了下去,這到底怎麽迴事?他們就不怕自己逃跑嗎?還是那些人有心想放他逃跑?然而趙衍剛想起來就發覺自己渾身無力,連腦子都是渾渾噩噩的。


    “是那個人……”趙衍一下想起了張良,對了,自己之前見那個叫張良的人進來,他還逼問了好一會兒。可不知為何眼前卻突然變成了嬴政,難道他們給自己下了藥?趙衍聽說過江湖中就用藥物訊問犯人的做法,有些俘虜可以經得過種種酷刑卻經不住這小小的藥丸,“我到底說了些什麽?我難道……把那個張良當成了大王?”


    趙衍這下恍然大悟,難道說之前的一切都不是夢,而是他真和那叫張良的人做出了那般苟且之事!趙衍驚懼之下也不敢再往下想,恐怕嬴政會來大梁的消息也被自己透露了,這可怎麽辦才好?趙衍看著窗戶外透進來的一絲月光,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要逃出去,他一定地逃出去將此事告知君上,如果嬴政真因為自己而被亂黨所害,那他可真是萬死難辭了。


    夜已經深了,越姒薑看著眼前正在喝茶的張良,說道:“子房,既然消息問出來了那我們還是即刻趕去大梁城吧。”


    去大梁城,秦國有二十萬大軍在城外呢,難道他們這一千人還要去送死嗎?


    “大梁城我們是救不了的,這次伏擊到辛眥也多虧了姬將軍的犧牲。”


    越姒薑這下納悶了,“我們好不容易才抓了個趙衍問出些消息,這下既然不去大梁那我們難道就這樣迴代郡嗎?”


    “本來我想著秦國遠征魏國必然需要大量糧草,隻要我們問出他們的糧草大營再想法破之就可解魏國的燃眉之急,可沒想到嬴政早有防備,他們的糧草不設大營都是由精兵從秦軍運送跟著主力走的。秦人勢大,我們必沒有勝算,與其這樣我們先迴去跟公子再做商量也好。”


    “戰還沒打什麽呢,你讓我們迴去?”


    “齊、楚兩國還在呢,東邊的齊國富庶非常,而南邊的楚國地大力廣,他們的將軍項梁更是勇猛無比,如果這兩國能夠跟公子合作,我們也不是一點勝算也沒有。”


    “說的也是。”越姒薑點點頭,一直將話題岔開了:“我們迴去是可以,但那位趙大人怎麽辦?”


    張良看了越姒薑一眼,“你覺得呢?”


    “我們帶個俘虜迴去不方便,還是殺了了事吧。”


    “姒薑你想殺了他?”


    女子皺起了眉頭,“子房,不是我心狠,實在是因為這個趙衍身份特別,他和當年的李西垣一樣是嬴政身邊的密衛專做些暗殺行刺之事,這一年多來有多少他國的親貴王族們死在他手下啊,你既然之前在燕國和他交過手就該明白,此人留不得。”


    “你說的這些我明都白。”


    “不如我們天一亮就啟程往大梁去,而這趙衍……”


    “看來留不得他過今晚了。”張良歎了一口氣,眼中似有一些惋惜。


    “子房,你這是怎麽了,難道還在同情這麽一個劊子手?”


    “不,”張良神色有些複雜的說道:“我隻是覺得,像趙衍這樣的人不該留在嬴政身邊,他更不該為嬴政這麽賣命的做那些見不得光的事。”


    “哦?”


    “姒薑,有時候我真是不明白,為何一個像嬴政那樣的人總能得到這麽些忠心耿耿的奴才,嬴政此人心中既無情義也無恩慈,可為什麽還是有這麽多人願意追隨呢?要是這趙衍能站在我們這一邊該多好,我本想想法子讓他迴嬴政身邊去為我們賣命,可是如今看來希望渺茫。”


    “原來你想讓他做我們的眼線?”


    “不錯。”


    越姒薑敲了敲桌麵,在些讚同的迴道:“若是有失魂散的話,這想法也不是完全沒可能啊,畢竟那東西可不是常人忍受得了,或許趙衍會因此受製於我們呢。”


    “不,他不會的,他不會因為這個就背叛嬴政。”


    越姒薑驚訝的看著他,“你才認識他多久啊,就對這趙衍這麽了解了?”


    “不是了解,而是因為……他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想起了一些故人,前車之鑒還曆曆在目,我們又何必再多做嚐試呢。”


    前車之鑒?知道張良說的是蕭默珩,趙姒薑才不再多言,她一下站起身來,說:“那好,走吧,我們快去牢房了結了些事。”


    張良點點頭,可臉上的神色還是悶悶的,他不想讓趙衍死,說到底有些不忍心,難道是因為他們有肌膚之親嗎?張良馬上否定了這個理由,趙衍這個人讓他有一種特別的感覺,有一種特別的不舍和熟悉。真是奇怪了,他們明明是敵人,自己卻有一種惺惺相惜之情。


    然而一到牢房,張良和越姒薑就愣住了,這裏麵空空如也的哪還有人。張良心道不妙,他之前差走了那兩個守衛,而且又解了趙衍身上的鎖鏈,難道他趁著這功夫逃走了?


    “怎……怎麽迴事?”


    怎麽可能?張良難以置信的在周圍找了一圈,這人中了失魂散居然還能逃跑!


    “姒薑,我們還是小看他了。”


    “你是說,趙衍他逃了?”


    ‘嗯’了一聲之後,張良立刻說道:“快追。”


    “下山的路有這麽多條,我們往哪兒追啊?”


    “姒薑,你先讓人把這裏再仔仔細細的搜一次,然後再讓人往附近追,他受了傷而且神智迷離一定跑不遠。”


    “嗯!”


    看越姒薑轉身,張良還是說了句:“算了,還是我帶人去,你留守在這裏就好。”


    張良說完就離開牢房,身影一下消失在夜幕中。


    這山中的初春還是這麽陰冷無常,明明剛剛還好好的卻一下又下起雨來了。趙衍勉力走在這山路上,但他的衣服已經被淋透,手腳也越來越不聽使喚。


    “不行,我一定要逃出去,一定!”他視野越來越模糊,雙腿失力下趙行一下跌倒在山林間,這一時他爬起身子,竟然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痛楚,這種‘疼痛’一直從手指蔓延開來,一直到四肢甚至是到了他的骨頭裏。趙衍強忍著,全身卻發起抖來。


    奇怪了,他居然能感到‘痛’!趙衍深吸了一口氣,他趴到在泥地中,似乎是在細細的體味甚至是享受這種感覺。這幾年來,不管受怎麽樣的傷,不管流多少血,他也沒感到過一絲絲痛楚。宮中之人多說他冷冰冰的,從來不懂人情也不多說一句,但這麽一個連痛覺都沒有的人怎麽會懂得多少人情呢,所以他越來越孤傲,活得像一尊雕像,像是一個無知無覺的泥塑木偶。但就在這一刻,他居然感覺到了‘痛’?這種痛覺滲到了他的每一份血肉中,叫他渾身顫栗的完全動彈不得,叫他明白了在嬴政周身的那些傷疤之扣是一種怎樣的刻骨。或許隻有在這一刻,趙衍才覺得自己是真正的活著,像一個尋常人那般的活著。


    “君上……”他一次一次念著這個稱唿,趙衍曾問過嬴政,為什麽他每天都要去西宮的那處墳塚前呆上一個多時辰,他本以為是出於對蕭默珩的思念,可嬴政卻說,他是為了讓自己銘記當日那般的痛楚。萬箭穿心,趙衍清晰記得嬴政說的這四個字,他說自己每次站在那墳塚前時,那種痛處就好像萬箭穿心一般!之後過了很久,趙衍一直揣摩著這四個字,一直想體會一些嬴政心中之感,可不管怎樣……即便是幾次傷重瀕死趙衍也感覺不到一點痛楚,更別說是萬箭穿心了。


    “君上,阿衍……我也終於能感覺到您說的這種痛了,我終於也能明白您所有的這種感覺了,君上……”


    但從一開始趙衍就明白,他和嬴政是不同的。嬴政是君,而他連臣子都說不上,至多是嬴政用得還算順手的一個奴才。嬴政之前的事趙衍不清楚也不曾參與,所以他不明白嬴政臉上的那樣痛楚,他更不明白為什麽每每嬴政看著自己時會是那麽一種不悅的神情。所以,他和嬴政之間隻能是若即若離的,靠的太近了就好一叢燒的過旺的篝火,注定會過早熄滅。但這一刻,趙行覺得他從未和嬴政如此貼近過,即便自己不在那人身邊卻好像能體味到那人的心一般,因為,他終於切切實實的體會到了嬴政所說過的那種痛處——萬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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