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火光越來越盛,不管耳邊的喧囂,西垣仍是這麽不管不顧的癱倒在地的直喘著粗氣。周圍響起了哨聲,剛剛上來的一小隊魏兵還沒走幾步就被幾十支利箭雨射倒在了城樓上。一盞茶的功夫,後麵陸續趕來的人馬也被趕來的人馬截殺在了半道上。


    其實早在幾天前蒙恬在就在這附近藏匿了人馬接應嬴政他們,憑這些大秦精軍的身手送西垣他們幾個人出城又有何難,隻是嬴政還需等一個時機。但剛才射向越姒薑的那一箭,恐怕是出自陸離之手,他還是放不下自己的私恨。


    戲終於演完了,蕭默珩和姒薑他們還以為自己和嬴政是為了救大家而犧牲呢,他們此時必然愧悔得生不如死,以後那蕭默珩肯定會對嬴政死心踏地的。這時,西垣頓感疲累的閉上了眼睛,他就知道嬴政會是這樣的安排。這樣他既可以安全脫身又能不暴露身份,最重要的是讓嬴政贏得了在蕭默珩心中尤為重要的位置。想來嬴政,他怎麽可能為了誰讓自己身處險境呢?不過是做場戲給那人看罷了。西垣隻是覺得可笑,不僅僅是身份,那人連過程都要如此作假,他和蕭默珩之間難道會有一個好結果嗎?


    “起來。”


    西垣睜開眼睛,歎了口氣說:“趙兄,我是真的沒力氣了。”


    “那你就永遠躺在這裏。”


    寒光一掃,西垣立馬一個機靈的蹦騰起了身子,拍拍塵土乖乖的退到了嬴政的身後。才剛站定不久,他就見了一身便服的蒙恬。


    “陛下。”


    嬴政以眼神示意不用行禮,轉身望向城下說:“越姒薑他們呢?”


    青年明白了他的意思的迴道:“陛下放心,末將是看著他們往西邊去後才上來的,他們斷斷不會察覺這城頭的情況。”


    “派人盯緊了嗎?”


    “是的。”


    此時從城下傳來了些馬蹄聲,看著前麵愈見蒼茫的黑暗,一抹詭譎的笑意又爬上了嬴政的嘴角。他甩袖轉身,看著蒙恬的眼神滿是不可一世的羈傲:“打開城門。”


    “打……打開城門?”蒙恬一驚,這件事情可不在計劃之中啊。況且這時至深夜,若是放匈奴人進來的話,那城中的百姓豈不是……青年抵不過心中的不忍,立馬屈下雙膝跪倒在地的說:“匈奴人殺伐劫掠從不留情,請您看在百姓無辜的份上……”


    “無辜?隻有我大秦的子民才有無辜的資格!”


    “陛,陛下……”盡管對上那人冷絕的神情,蒙恬還是開口:“魏國遲早都要被您所滅的,那麽魏人也應當是大秦的子民啊。”


    他的這一句倒是讓嬴政想起了蕭默珩在邯鄲對自己說的話。


    “天下之主,是要去救助天下的人。不管是趙人韓人或者任何其他人也好,都應該是需要去關懷的子民。”


    “不再有國界,不再有征戰,也不再有無辜的人犧牲。”


    “所有的百姓,都是一個國家的臣民,都能被君主一視同仁的對待。”


    能被一視同仁的對待?然而在這天地之間,大概隻有天道——才是能做到一視同仁的。但人類有那麽多所謂的感情,即便是他自己,也是難免會因此偏私的。


    “但是秦王……嬴政想的隻是自己平生的仇恨。”


    “秦王所做的,不過是在複仇罷了。 其實在他的心裏的……隻有對天下的私欲。這樣無情無痛的人,又怎麽能成為天下的王呢?”


    仇恨?無情無痛?又想起蕭默珩說的話,他心中不禁隱痛。罷了……這些景臻這孩子不懂也好。雖然手段不免殘忍,但是嬴政認定了,對於當下不同國度不同信仰的人來說,唯有用刑法和律令才能做到真正的一視同仁。然而這一視同仁恰是一個帝王最該具備的。


    “不行,晉陽的城門必須開。”於是嬴政堅定的開口:“而這是一個分散魏國注意力的機會,不能讓他們有閑助燕國,所以絕對不能放過!”


    “陛下——”


    “況且,我們當下的主力尚在趙國,這匈奴向來善戰,用來對付魏國正是時候。”


    見西垣邊說著靠了過來,蒙恬也不再多言,隻好點頭領命說:“是,末將遵命。”


    分散魏國的注意力?就是說……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就是魏國嗎?


    蒙恬起身往城下走去,然而那本是堅定的心中,卻生出了一絲迷茫。


    雖然嬴政久居於廟堂,但是西垣卻覺得,眼前的陸離比自己更適合戰場。麵對這震天的喊殺和悲鳴,浮現在陸離臉上的居然是一絲得勝後的興奮的笑意。


    城中漫起了片片火光,老弱婦孺也都哭喊著從房屋中逃了出來。即便藏在視野不好的暗處,西垣也能看清楚他們死前絕望的神情。


    匈奴是關外的遊牧民族,因為不會耕種和民族信仰,他們鮮少以侵占他國的土地為出兵的目的,曆來屢屢犯邊也不過是想搶奪布匹金銀等。這種搶完就逃的打法,也使得他們的行徑更像強盜。為了節省時間,途中稍遇反抗便會屠戮百姓,因此這樣的不算戰爭的殺掠其實比七國間的戰爭更為慘烈。


    “這一次,魏國怕是很難再迴避邊患的問題了。”


    蒙恬扭頭望向嬴政:“那陛下的意思是?”


    “你先去和王翦匯合,整軍之後盡快趕迴鹹陽。”


    “陛下您讓末將先迴鹹陽?”


    嬴政自信的笑了笑:“你讓李斯去籌措軍餉,等魏國和匈奴交戰後我們在擇機進攻。”


    果然是要攻魏國了,蒙恬領命的拱了拱手,他猜得沒錯。


    “燕國的情勢怎麽樣?聽說太子丹迴去以後,很不安寧是嗎?”


    蒙恬趕緊收迴了思緒:“是的,他最近正在勸說韓王聯合齊國,和江湖上的人也過往甚密。”


    “他就沒有找人來殺我嗎?”


    “陛……陛下這是何意?”不僅是蒙恬,這下連西垣也吃了一驚。


    “若是燕太子不派人來殺我,我又怎麽會有攻打燕國的理由,我又何必在秦國對他百般**又放他迴去?燕國太子這個人心性高得很,但也沉不住氣,他迴去一心想聯合趙、魏二國對付我大秦,但是燕王喜膽小如鼠,我料定了他不會重用燕丹。他這下沒了對策又不得力於朝堂,若燕丹要保住燕國豈不是隻能派人來殺我。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我絕不能給他們任喘息之機來聯合齊楚二國。”


    “大王英明!”


    西垣猛然想起數年前初次見到燕丹的時候,據他們的調查這燕丹在秦國時就喜歡結交豪俠,其中還有一些殺人買命的刺客。迴到燕國後他每日在府上大擺宴席招待江湖之士,恐怕為的就是要找一人入秦行刺。想到這裏,西垣不禁頓感欽佩的吸了口氣,原來從那個時候嬴政就已經開始布局了。嬴政留下燕丹的性命就是為了讓他找一人來行刺自己嗎?這刺殺國君可是大罪,就算嬴政打著這旗號直攻薊城找燕王問罪也不為過。西垣恍然大悟的笑了笑,看來,這也是嬴政自排自演的一出好戲,不過這一次是要做給天下人看的。


    “大王,末將先行告辭。”


    “嗯。”


    看蒙恬走了以後,西垣本以為嬴政是要急著趕上蕭默珩他們的,但是看他的樣子似乎一點也不著急。


    “大王,我們不去與蕭兄他們匯合嗎?”


    “匯合?”嬴政稍加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不必,我們先暗中跟著他們,隻需遠遠觀望即可。”


    “嗬,也對。我們都趕過去了,那對師兄弟還怎麽吵得起來呢?”


    “嗯?”嬴政一個迴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這個,其實你我都心知肚明,等將人送到安全的地方之後蕭默珩是一定會折迴來救人的。但是那位張良小師弟嘛……他可是對您的敵意可是不少啊。難道他會讓蕭兄再去為你送死?這之前張良心中的種種都壓抑了那麽久,在這節骨眼上,恐怕他會因此跟蕭默珩僵持不下的心生隔閡吧。然而趙兄你等的,不就是這個趁虛而入最佳的時機?”


    對他不能用敬語,這是嬴政給西垣下的命令,如今聽西垣一一道出自己心中所想,嬴政也笑出了聲的放下了君王的架子。


    “你說趁虛而入,我用得著嗎?”


    “不不不,”這可真是說錯話了,但西垣一看嬴政笑了自己也跟著他笑起來:“趙兄你當然不用了,你是什麽人啊,那混小子初出茅廬的怎麽會是你的對手。”


    然而還有一層深意,西垣卻沒有點明。


    嬴政隻在暗中遠遠觀望,為的不就是想要看看蕭默珩因為自己心焦自責的樣子嗎?為的不就是確定自己在蕭默珩心中的地位嗎?那對師兄弟一看就是關係匪淺,嬴政心中到底還是有些不快的,所以這也算是一個對蕭默珩小小的報複,倒是不太符合嬴政的個性。這一招欲擒故縱也是為一探真心,雖然西垣已經猜到,但若是他把這條也說了個透,那恐怕後麵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了。畢竟於一個帝王來說,能猜到他的一星半意是好事,但把他的心思都模全可就沒好果子了。


    “你在想什麽?”


    “沒,沒什麽阿。”


    “那走吧,我們先找個地方療傷。”


    西垣聞聲迴了句‘好’,再跟上嬴政之時他卻覺得,那名叫張良的少年看起來有幾分熟悉,似乎是在哪裏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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