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長夏挽著未婚夫的手臂擠在人群中往出走,偶爾東張西望,忽然聽見側後方有人叫她,聲音似乎有點熟悉。


    她循聲扭過脖子,視線在那些人當中逡巡,並沒有看到認識的人。


    柏長夏以為自己聽錯了,正要把腦袋轉迴去,又聽見一聲更大聲的“夏夏”。柏長夏的心髒抖了一下,這個聲音……


    她睜大了眼睛,腳下再沒邁出一步,被她拉住的未婚夫被迫停下,顯然也聽到了有人叫自己的未婚妻:“好像是叫你的。”


    人頭攢動的大劇院出口,柏長夏的視線來迴掃動,最終鎖定一個朝自己揮手的女人,對方臉上的表情是欣喜加意外。


    兩人目光對上,沈嘉念確定是柏長夏,更激動了:“夏夏!”


    這下柏長夏也確定了,就是這個漂亮的女人在叫自己,可她不認識這個女人,心裏納悶是不是對方認錯人了,轉念一想,對方準確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不是嗎?隻有親近的人才會稱唿她“夏夏”,而且,她的聲音真的很像她的一個故人。


    無數人從身邊走過,柏長夏駐足在原地,直到那個身影向自己靠近。


    沈嘉念一路“過關斬將”,好不容易來到她跟前,累得夠嗆,大喘了一口氣:“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真的是你!”


    柏長夏已經聽出了她的聲音,隻覺得驚悚,緩緩轉頭看向身邊的未婚夫,一時間,唿吸都屏住了。


    她未婚夫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尷尬地問道:“是不是你以前的同學啊?你對人家沒印象了?”


    沈嘉念一愣,終於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她指著自己的臉:“我是嘉念啊,隻是樣貌跟從前不一樣了。”


    不照鏡子的時候,沈嘉念總以為自己還是原來的模樣。


    柏長夏半信半疑地瞅著她,在她喊出第一聲“夏夏”時,她就覺得聲音熟悉,隻是不敢相信,當人站到自己麵前,一開口她就確認了,是嘉念的聲音,可這張臉實在陌生,找不到從前的痕跡。


    唯獨那雙眼,給她一種分外熟悉的感覺。


    “你……你真的是嘉念?”柏長夏說出這句話,自己都不敢相信。


    當年,沈嘉念最後一次跟她見麵,是來醫院看望她的母親。她們在醫院外麵的餐館吃了頓飯,然後去了她家的雕刻工坊,嘉念給傅寄忱親手雕刻了一枚手把件,取名叫作“佳偶天成”。結束後,嘉念送她迴家,下車時,嘉念給了她一個擁抱,說:你要好好保重,以後別再為我操心了,我會照顧好自己。


    嘉念語焉不詳地表示自己接下來要去一個地方,不方便跟她聯係,叫她勿掛念。她以為她要去參加什麽演出活動,簽了保密協議的那種,便沒有多問。


    誰曾想,她一走就再也沒有消息傳來。


    她給嘉念發了很多消息,打了很多電話,甚至跟從前那樣,嚐試著給她發郵件。整整三年,無數封郵件石沉大海,沒有任何迴音。


    期間她去找過傅寄忱,想向他打聽嘉念的消息,她找到雲鼎宮苑,又找去君山集團大廈,那個男人始終不肯見她。


    她也問過閆秋生,閆秋生告訴她,嘉念臨走前給他寄了一封信,在信裏說很榮幸能當他的徒弟,也很抱歉以後不能繼續跟他學琴,說自己要離開一陣子,沒有言明去哪兒。閆秋生也想知道她的下落。


    後來,閆秋生給她打過一通電話,他跟傅寄忱見麵聊過,從傅寄忱那裏得知嘉念出了意外。雖然傅寄忱不承認嘉念已經不在了,但閆秋生從字裏行間解讀出來的意思就是嘉念出了車禍,屍骨無存。


    她不信,還是堅持給嘉念發郵件。


    她覺得嘉念肯定是在哪裏躲起來了,就跟當初沈家出事一樣,她一個人去了陌生的城市,或許會在某一天登錄郵箱,看到她發的郵件,給她一個迴複。


    現在,有個人站在她麵前,自稱是嘉念,聲音是那個聲音,麵孔卻是全然陌生的。


    沈嘉念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跟閨蜜重逢需要自證身份,她也知道改變容貌在別人眼裏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我們大學經常一起跑步,去湖邊拉琴,每個星期都會去學校後麵那條街吃東西,我記得有幾次遇到外校的男生堵我,是你把他們打跑的。有個男生不死心,大晚上溜進我們學校,在女生宿舍樓下擺蠟燭向我表白,你端了一盆水把地上的蠟燭全澆滅了。還有一次,我們去校外的遊泳館,有個男生騷擾我,你衝過來把人踹遊泳池裏了,還記得嗎?那男生不會遊泳,嗆了一肚子水,後來是教練把他撈起來的。”


    柏長夏捂著嘴,不可置信的聲音從手指縫裏擠出來:“你真的是嘉念?”這些事隻有嘉念和她知道。


    在問出這句話的下一秒,柏長夏注意到沈嘉念纏在皓白手腕間的黑色編織繩,底下懸掛的手把件是傅寄忱的,給了她。還有她戴的那條金手鏈,十分眼熟,以前常看她戴。


    她真的是嘉念!


    “我說兩位小姐,我們要敘舊先出去吧,擋在出口似乎不太方便。”徹底被忽略的男人適時開腔提醒了一句。


    大劇院的觀眾幾乎走光了,再過一會兒,說不定有工作人員來清場。


    柏長夏牽著沈嘉念的手腕,一邊端詳她的臉,一邊走去停車場,沒忍住問:“你的臉是怎麽迴事?”


    走到停車的地方,柏長夏的未婚夫解開車鎖,幫忙拉開後排的車門,等兩位女士上車,自己坐去駕駛座。


    “這件事說來話長。”沈嘉念現在已經能夠平靜地提起“車禍”兩個字,在最開始的那一年半裏,這是她最不願意麵對的,為此看過不下二十次的心理醫生,“簡單來講就是我在一場重大車禍裏毀容了,做完修複手術就跟從前不太一樣了。”


    柏長夏倒抽了一口氣,眼睛盯著她,毫無預兆的,眼淚掉了下來。


    出了車禍……


    那就跟閆秋生透露給她的消息對上了。


    她不敢去想是多麽嚴重的車禍,才會導致容貌盡毀,那麽身體上的傷呢?


    柏長夏緊張地拉起她的手臂上下打量,沈嘉念今天穿了條長袖的白色連衣裙,鏤空蕾絲拚接棉布,偏法式的款,看不出什麽。


    像是洞穿她的心理活動,沈嘉念主動說:“我身上的傷都養好了,跟正常人沒什麽區別。”


    柏長夏低頭時飛快地用手背抹掉眼淚,發現怎麽也擦不幹淨,淚水越流越洶湧。嘉念說,她身上的傷都養好了,說明在此之前她確實受了很嚴重的傷。


    沈嘉念心裏默歎一聲,從隨身攜帶的斜挎包裏找出紙巾遞給她,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我以前認識的夏夏可不是會輕易流淚的人。”


    在現實生活中,她反正是沒見過比柏長夏武力值更高的女人,既能在舞台上優雅地拉小提琴,又能在健身房裏打泰拳。


    沈嘉念見她哭得停不下來,安慰道:“別哭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我也不想哭,誰讓你動不動玩失蹤。”柏長夏把紙巾疊起來按在眼睛上,既然眼淚擦不完,那就堵住“出水口”,她開口說話,帶著濃濃的鼻音,“你怎麽不聯係我?我給你發了很多郵件。”


    沈嘉念抿著唇,不知怎麽跟她解釋。


    從前她拖著破布娃娃一樣的身體,頂著毀損的臉,不敢跟任何人聯係,跟陌生人麵對麵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何況是熟識的人。後來身體慢慢痊愈,臉也恢複好了,她卻想不起來聯係方式。


    大概是失憶的後遺症,她的記性相比從前差了些。


    柏長夏把紙巾拿下來,擤掉鼻涕,咬了咬唇,在想自己是不是把話說重了,嘉念這幾年肯定過得特別不容易,不想跟外界聯係可能有她自己的顧慮。


    “對不起。”柏長夏握住她的手,跟她道歉,“我隻是太擔心你了,不是在怪你。”


    沈嘉念搖了搖頭,沒有誤會她的意思:“我知道,你不用跟我道歉,的確是我的原因,之前太……不說了,都過去了。”


    “那你這幾年住在哪兒?”


    “我一直在江城。”沈嘉念說,“為了做容貌修複手術,出國待過一段時間。”


    柏長夏很自然地提到了那個人:“你一個人嗎?沒有跟傅寄忱聯係?”


    如果嘉念跟傅寄忱聯係過,閆秋生應該知道嘉念還活著,自己也會得到消息。


    沈嘉念眼裏流露出困惑:“你說……跟誰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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