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肅靜。


    沒有任何一人開口。


    偌大的營地,此刻鴉雀無聲。


    安靜的仿佛滴一滴水都能為全場聽得分明。


    胡亥的聲音並不算洪亮,甚至也算不得高亢,但落到四周士卒耳中,卻猶如一道道驚雷,震的眾人久久失神。


    胡亥的話超出了所有人想象。


    不僅下方士卒沒有想到,趙佗、呂嘉等人同樣沒有料到,甚至就連當事人胡亥自己也有些愕神,有些不敢置信,方才那番振振有詞的話,是出自自己之口?


    胡亥站立雲車之上。


    他現在隻覺雙腿發軟,甚至有些站不穩,最後連忙將手抓著雲車倚欄,這才勉強穩住心神。


    他直到此時,依舊有些懵。


    嵇恆第三個錦囊,內容其實並不長。


    但卻言簡意賅。


    大秦將士為何而戰?何以為戰?


    為的是天下的長久太平。


    為的是後世子孫之安寧。


    為的是護國安邦止戰戈。


    胡亥雙手緊緊撐著倚欄,雙目略帶驚慌無措的朝下方望去,但見到下方士卒麵露沉思,麵露肅然,胸腔間瞬間湧起無盡的自豪。


    那番話出自自己!


    他過去隨始皇在天下各地巡遊,曆經了很多,也見識了很多,而今遇到突發情況,才能忙中無錯,將昔日始皇的壯語,信手拈來的使用上。


    雖然跟嵇恆的錦囊也有脫不開的幹係。


    但畢竟是自己說的。


    胡亥原本有些蒼白的臉頰,瞬間多出了一抹紅潤。


    多了幾分振奮跟激動。


    一人懾萬軍!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體驗。


    眼下真正的做到,讓胡亥整個人都不由亢奮起來。


    這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酣暢。


    痛快!!!


    胡亥長身而立,就這麽俯視著下方,在此刻,他仿佛化身為了一位巨人,在俯瞰著腳下的臣民。


    安靜半晌。


    趙佗率先清醒過來。


    他目光複雜的看了胡亥幾眼,眼中露出森然的忌憚。


    胡亥的發聲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也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尤其是那番振振有詞的話語,更是振聾發聵,讓人不禁動容。


    他偏過頭,看了眼呂嘉,又看了看自己長子,眼中露出一抹掙紮。


    呂嘉麵色陰沉如水。


    難看至極。


    他能清楚的感受著,胡亥這番話下去,下方原本有些浮動的軍心,仿佛在一瞬間變得凝聚起來,仿佛真被胡亥說動,也真被胡亥給說服。


    這令他感到了一絲恐懼害怕。


    呂嘉雙眼直勾勾的盯著胡亥的背影,眼中的憤怒幾乎不加遮掩,他之前根本就沒有把胡亥放在心上,一個久居深宮的人,又有多少見識?一向被人各種寵著向著,真的遇到事,隻怕早就亂了心神,亂了分寸,又談何能鎮定自若?


    但現實卻給了呂嘉響亮的一巴掌。


    胡亥不僅處理的很是妥當,還將原本有些緊張的局勢,一下子給安靜下來,甚至還讓原本有些浮躁的軍心給穩定下來。


    手段不可謂不深。


    沉默良久。


    呂嘉在心中冷聲道:“就算你說的天花亂墜又能如何?大秦何時在乎過這些底層將士?”


    “從來沒有!”


    “過去沒有,現在也不會有。”


    “你的確很有想法,但這些都是騙人的。”


    “一旦為這些士卒知曉,你是騙人的,這些士卒隻會更加憎惡秦廷。”


    處在將領中的趙眜,此刻也臉色驚變。


    胡亥這番話,即便是他,也不由動容,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這隻是胡亥的詭辯之言,根本就當不得真。


    大秦皇帝的欲望是沒有止境的。


    欲壑難填!


    另一邊。


    趙高跟任敖對視一眼,原本緊張的心神,也是瞬間放鬆下來。


    他們前麵心一直懸著,唯恐胡亥說出一些不合時宜的話,但聽到胡亥前麵這番慷慨激昂的話,見到軍中漸漸安寧下來,他們心中懸著的大石終於落下。


    趙高滿眼欣慰之色。


    他想的並不是胡亥這次安定了軍心,而是想著胡亥這番言語,若是能上書給陛下,定能在陛下麵前為胡亥增色不少。


    隨即。


    趙高就目光一沉。


    胡亥能說出這番話,多半是那個錦囊的緣故。


    而那錦囊是嵇恆的。


    這讓趙高心中略有不悅,隻是並不敢真表露出來,臉上依舊洋溢著笑容,隻是看不到半點的興奮情緒。


    另一邊。


    呂嘉慢慢鎮定下來。


    他陰沉著眼,思緒漸漸落到了那個錦囊上,隻是他很費解,為何胡亥看了那個錦囊後,會變化如此之大?


    他更加好奇的是,那錦囊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又究竟寫了什麽東西?


    難道當真給了胡亥應對之策?


    隻是這真的可能嗎?


    他不信。


    也實在難以置信。


    胡亥來南海的行蹤,他是了如指掌,胡亥對南海是知之甚少,根本就料不到今日發生之事,但胡亥看了那份錦囊後,的確將這次的事情解決了。


    呂嘉盯著胡亥。


    他現在很想將那個錦囊拿到手,看看錦囊裏究竟寫了什麽。


    不過,他並沒有輕舉妄動,而是朝四周將士使了一個眼色,他現在很清楚,任憑胡亥口若懸河,巧舌如蓮,將士們思鄉、懼戰、畏戰的情緒,早已根深蒂固,根本不是胡亥一兩句話就能安撫的。


    而且迴家是秦廷始終沒法解決的。


    也不能正麵迴應的。


    既然胡亥就輕避重,那他就再添一把火,他倒想看看,胡亥那錦囊上還有沒有解決之策,是否真就正麵料事如神,提前就預算到了一切。


    下方大營。


    不少士卒喃聲低語。


    “我們這些年的戰爭,並不是毫無目的,而是為了後世子孫不用再戰”


    “是為了天下更久的太平而戰?!”


    “這是真的嗎?”


    “.”


    軍中不少士卒低語。


    他們的眼中充滿了迷茫跟困惑。


    還帶著幾分驚疑。


    胡亥的話經傳令吏的傳話,早已傳入他們耳中,聽著這慷慨激昂的話,他們的心第一次動容了。


    他們不怕打仗。


    但怕的是永無止歇,永無盡頭,毫無意義之戰。


    他們之所以入伍,為的是獲得爵位,為的是獲得田宅,也是為了天下一統,更是為了給後世子孫一個和平的環境。


    隻是在天下一統之後,他們漸漸變得茫然了。


    他們不知征伐南海的意義何在?


    也不知自己為何而戰?!


    尤其是見到太多親友、同袍慘死,更是讓他們心生懼意,他們不想戰了,也實在不想繼續呆在軍中了。


    他們隻想迴家。


    迴家!


    隻是現在聽到胡亥的話,原本死氣沉沉的心,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動力,讓他們眼前瞬間有了一絲光亮。


    他們是為了後世子孫不用再打仗!


    他們在南海並非沒有意義。


    就在將士們心神浮動,沉思胡亥的話語時,突然有一個聲音,在軍營中炸響而出。


    “胡亥公子,你能不能給我們一個準確的答複。”


    “我們能迴家嗎?”


    “三年,三年,又三年。”


    “我來嶺南這邊已九年了,剛入伍時,我孩子才剛滿月,現在都快十歲了,十年沒有見過我,恐根本就認不出我來了,我能為朝廷為戰,但朝廷總歸要告訴我們何時是盡頭?”


    “我們還要在嶺南待多久?”


    “多久才能迴去?”


    “這些年朝廷一次次的欺瞞,胡亥公子你是否是在騙我們?”


    “朝廷根本就沒想放我們迴去?!”


    “胡亥公子。”


    “我們需要一個確切的迴答。”


    說完。


    這名士卒直接跪地叩首。


    與此同時,其他士卒也紛紛跪地,高喊著:“請胡亥公子,給我們一個準確的答複。”


    聲浪如潮,久久不絕。


    見狀。


    趙佗臉色一沉,連忙拱手道:“公子,是末將治軍不嚴,請公子恕罪,還請公子先行離開,讓末將來處理此事。”


    胡亥麵色清冷。


    他平靜的掃了趙佗幾眼,眼中卻是閃爍著激動。


    他故作淡定的擺手道:“趙佗將軍,何罪之有?軍中有惑,實屬正常,過去朝廷虧欠將士良多,將士心中難平,我胡亥能夠理解,不過正如我前麵所說。”


    “戰火為何而燃,秋葉為何而落,戰無休而惑不息,眾將士何以為戰?”


    “有些事終究要麵對的。”


    “過去趙佗將軍能安撫大軍,恐已費盡了心力,眼下我胡亥,奉陛下之命前來犒賞大軍,若是就這麽怯弱退去,豈非讓趙佗將軍過去的安撫完全化為無用?我胡亥豈能做出這般因小失大之事?”


    “既遭遇了,自當麵對。”


    胡亥重新轉過身,平靜的掃了眼羊皮紙,再度站在了雲車前。


    相較前麵。


    他淡定從容不少。


    胡亥的鎮定自若,讓趙佗心中一驚。


    他狐疑的看了胡亥幾眼,有些驚疑,胡亥難道真要迴應?但朝廷對南海五十萬將士的態度,他早已清楚,不然也不會生出想法,然眼下胡亥的這番姿態,卻讓他不僅疑惑起來。


    難道朝廷對大軍的態度已有轉變?


    隻是這真有可能嗎?


    趙佗滿心不解。


    胡亥長身而立,高聲道:“眾將士”


    胡亥的聲音從雲車上傳出。


    傳令吏尚未將肅靜二字傳至四周,但整個大營已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抬著頭,望著那高高的雲車。


    等待著胡亥接下來的迴答。


    滿眼期許跟希冀。


    胡亥深吸口氣,高聲道:“我前麵解答的是為何而戰,何以為戰,但你們現在心中同樣還有疑惑,我胡亥卻是能為你們解答一二。”


    “我這次前來,帶來了上百萬金錢布,在你們看來,或者在你們認知中,這是朝廷用以安撫的,為讓你們能繼續無怨無悔的待在南海,但這一次,你們錯了。”


    “這些錢布是錢賞!”


    “這是你們應得的錢賞。”


    “絕非安撫。”


    “更無半點安撫之意。”


    “這是朝廷在兌現過去二十年,你們對大秦對天下立下的功勞的功賞,朝廷此舉的確是存著安撫之心,但這個安撫,並非是讓你們永久留在南海的安撫,而是讓你們再接再厲,盡快掃滅南海醜類。”


    “大秦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大秦子民。”


    “更不會放棄你們這些為國效命數十載的大秦將士。”


    “拋棄自己的子民。”


    “這是大秦決然不會做的。”


    “當年韓原大戰,先祖穆公被困龍門山下,久久難以突圍,情況危及之時,正是得三百野人相助,最終大敗晉軍,而這些野人之所以助秦,便是當年穆公先祖對這些搶殺馬匹的野人網開了一麵。”


    “大秦對野人尚且會留一條生路,何況是對自己子民?”


    “你們完全可以安心。”


    “這次我的確隻帶來的錢布。”


    “但這是此行隻能帶錢布,而下一次就未必了。”


    “大秦已穩定了天下。”


    “等外患徹底掃滅,大秦還需這麽多將士鎮守邊疆?”


    “不需要!”


    “有些事其實本不該知會你們,但既然眾將士相問,我胡亥豈能不答,若是不答,豈非要讓軍中猜忌?到時豈不是自亂軍心,豈不是要寒南海五十萬將士之心?”


    “我胡亥豈能做出此等荒唐之事?”


    胡亥聲震如雷。


    聲音在整個大營中傳蕩。


    胡亥麵色潮紅,整個人無比的精神亢奮,他模仿著昔日始皇的舉止,在雲車上高談闊論,高聲道:“朝廷其實在之前就已有商議,商議等南北兩疆戰事止歇,就陸續將軍中士卒撤迴。”


    “到時不僅是在場的士卒,還有軍中將領,南海的官吏,未來都會陸續迴返關中,迴到你們應迴的家園,隻是天下秦卒上百萬,想要那麽快將士卒撤迴,絕非易事,且南海北疆都需防禦越人匈奴,因而恐還要等待一段時間。”


    “胡亥在這希望眾將士能諒解。”


    “天下形勢已變。”


    “正是因為你們的前赴後繼,悍不畏死,大秦才能用這麽短的時間,掃平天下,驅除匈奴百越,等南海戰事平息,大秦將不用再這麽大動幹戈,天下也會自此進入真正的休養階段。”


    “天下將會得到數十年,甚至更長久的太平。”


    “迴家。”


    “勢在必行!”


    “你們不會等太久。”


    “最長不過三五年,最快一至兩年,甚至更短,朝廷近期就已在擬定相應的政策,到時眾將士就都能得到機會返迴關中。”


    “以勝利者的姿態。”


    “昂首挺胸。”


    “接受天下人的仰慕尊重。”


    “還望眾將士在南海艱苦環境,再堅守最後一段時間,等徹底掃平甌駱地區,就是眾將士班師迴朝的時候。”


    “到時.”


    “我胡亥定親身在鹹陽相迎。”


    “胡亥拜謝。”


    胡亥再度朝下方將士作揖。


    這時。


    根本不用任何人傳令,下方將士就已齊齊作揖。


    整個場麵無比的震撼人心。


    萬籟俱寂。


    但場中人卻心生澎湃。


    就連雲車附近的將領同樣大受觸動。


    他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些話,尤其是聽到朝廷將放他們迴去,整個人都僵住了,眼眶更是不禁泛紅。


    胡亥站起身。


    他很是貪婪的吸了一口氣。


    隻是並不敢再在上麵逗留,錦囊上麵的內容都已說完,繼續待在上麵,再被問出一些疑惑,他可不一定真能答得上來,若是出了問題,他前麵苦心營造的氛圍可就要被瞬間揭穿了。


    他實在丟不起這人。


    胡亥的步伐很輕快,眼中帶著幾分快意。


    當經過一些將領時,這些將領第一次心甘情願的垂下了頭,眼中充滿了敬畏跟尊敬。


    胡亥並未過多理會,徑直進到了馬車。


    隨著趙高一聲‘駕’,胡亥的馬車漸漸駛離了大營,駛向了那古樸原始的臨塵城。


    營地安靜無聲。


    呂嘉漲紅著臉,早已心神大亂。


    胡亥的這兩次發言,完全打亂了他的想法,讓他原本的計劃徹底落空,甚至,他已拿捏不住胡亥說的是真是假。


    南海離關中太遠了。


    遠到正常傳令,都需一個來月。


    若是秦廷真決定將將士撤迴,這對他而言,無疑是個晴天霹靂,他算計了這麽多年,為的不就是讓南海脫離秦廷,讓南海成為他們自己的南海嗎?


    若是這些滿含怨念的秦卒撤離,人丁稀少的南海,又如何能自立的了?


    就算真的強行自立,又如何抵抗的了秦軍?


    呂嘉麵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很不甘心。


    趙佗淡淡的環視四周,自能感受到四周將領複雜的情緒,他們過去其實或多或少都有過想法,但在胡亥這番話後,他們無疑動搖了。


    大秦的士卒是朝廷的。


    非是私兵。


    若是朝廷準許士卒迴家,他很肯定,南海五十萬大軍,隻怕願意繼續留在南海的不到幾萬,這麽些士卒,又談何成事?


    趙佗在心中暗暗歎氣一聲。


    他目光掃向大營,卻能感受得到,原本死氣沉沉的大營,仿佛在這一刻鍾內,被注入了濃濃生機,一下多出了很多活力。


    他本就搖擺不定的思緒,在這時更加動搖了。


    趙眜已麵如死灰。


    他的身子不住的顫抖,有發自內心的恐懼。


    他很清楚。


    軍隊是他們一家的命脈。


    若是秦廷收迴了兵權,對他們而言,無疑是驚天噩耗,但這些士卒終究不是其父趙佗的私兵,即便這些年趙佗很用心的在收買人心,然這些士卒內心依舊認自己是秦人。


    是秦卒!!!


    若大秦真放這些士卒迴去。


    他們在南海苦心經營這麽多年的心血將會瞬間化為泡影。


    被粉碎的幹幹淨淨。


    他不甘啊!


    馬車咯吱咯吱的行進著。


    胡亥睜大著眼,就這麽坐在馬車中,良久,才迴過神來,他整個人都驚出了一身汗,起初並沒有察覺,等真的冷靜下來,才漸漸感知到。


    但心中依舊無比暢快。


    胡亥緊握雙拳,恨不得振臂高唿。


    這種感覺太爽了。


    他隻是一迴想前麵的宏大場景,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胡亥道:“不愧是我在獄中救出的人,實在太厲害了,這麽嚴峻的情況,竟都能被他料到,還給出了具體的應對之策。”


    “我那兩番話,若是傳到鹹陽,父皇恐也要嘉獎我。”


    “但更關鍵的,我胡亥這次不僅沒有動搖軍心,反倒將南海浮躁的軍心給安定了下來,這可謂功勞極大。”


    “過去朝堂都認為我胡亥毫無才能。”


    “但這次,我胡亥就要向世人證明,我胡亥不僅有才,更有能,絲毫不必兄長差,而且是比兄長更好。”


    “兄長遭遇我今日處境,應對未必有我出彩。”


    胡亥激情振臂。


    他今日實在太痛快了。


    軍中大營。


    眾將士早已散場。


    此時,在一座大帳內,呂嘉陰沉著臉,咬牙道:“將軍,莫要輕信了胡亥那黃口小兒的胡謅之言,他分明是在胡說八道。”


    “天下有秦卒上百萬,想完全撤迴根本就不可能。”


    “而且之前將軍也說過。”


    “這些年秦廷的目標,一直是遷移人口到南海,怎麽可能突然將這些人給遷迴去?這一來一去,不是白折騰嗎?”


    “再則。”


    “五十萬大軍啊。”


    “就算秦廷要撤,又靠誰來填補?”


    “這麽多將士,想放迴去根本就不現實,若是真的放迴去,這些將士的爵位怎麽發放?關中有這麽多田地?”


    “給不出來的!”


    “那胡亥小兒就是在說謊。”


    “將軍切莫受騙。”


    “現在胡亥說的大話,最終都要付出代價的,一旦被大軍知曉秦廷在說謊,到時軍中對秦廷的怨念將會達到極致,到時將軍順勢自立,也是順理成章,將軍千萬不要有任何動搖。”


    “必須堅定主意。”


    呂嘉不住的勸說。


    他知道趙佗對自立一直態度曖昧,真正對自立感興趣的是其子趙眜,但趙佗這次若被胡亥說動,到時再想說動恐就難了。


    趙佗淡漠的看了呂嘉幾眼,冷聲道:“呂嘉,當初我留你,是因為你為越人首領,能幫助大軍盡快安定三郡,但你莫要忘了,我趙佗是秦將。”


    “更是一名秦將!”


    “至於你所說的,眼下有何意義?”


    “軍中士卒相信就已足夠,至於最終會不會落實,至少要等到甌駱地區徹底被掃滅才能知曉,在這段時間之前,你就不要再動什麽心思了。”


    “下去吧。”


    趙佗揮了揮手,不願跟呂嘉再說。


    呂嘉有些急了。


    他急忙道:“將軍,甌駱地區不能輕易平定啊,一旦平定,將軍將再無自重機會,將軍莫要糊塗啊。”


    “將軍。”


    “下去!”趙佗冷著臉,嗬斥道。


    呂嘉麵色青一塊紫一塊,最終不敢再言。


    等呂嘉徹底走遠,趙佗搖了搖頭,輕聲道:“是與不是,到時就知道了。”


    “我趙佗不能賭。”


    “南海這五十萬大軍,我趙佗隻是主將罷了。”


    “真正的掌軍者並非是我。”


    “而是陛下!”


    隨即。


    趙佗朝大帳外道:“來人,去告訴趙眜,讓他以後少動些歪想法,若是再敢胡作非為,莫怪我軍法處置。”


    離開大帳。


    呂嘉臉色陰沉。


    他看了眼趙佗的大帳,最終恨恨的冷聲道:“將軍你怕秦廷,我呂嘉不怕,將軍不敢做事,我就逼你去做。”


    他伸手,招來幾個士卒,低聲道:“這段時間密切關注胡亥公子的動向,若是胡亥出城,務必第一時間告訴我。”


    說完。


    他徑直走出了大營。


    他對胡亥已怨念滔天,胡亥不能多留了。


    必須殺!


    秦軍靠不住,那就靠越人。


    他同樣是越人首領。


    趙佗在一番吩咐之後,卻是同樣去了臨塵,他為大軍主將,卻是不得不多加考量,他必須問清楚胡亥所說是真是假。


    亦或真是權宜之策。


    很快。


    趙佗到了胡亥居住的府宅外。


    在稟告了一聲後,被趙高領進了大廳。


    胡亥已換了身衣裳,見趙佗前來,也是熱情道:“趙佗將軍,眼下軍中情況如何?可還有浮動?”


    趙佗拱手道:“迴公子。”


    “經公子的高義解釋,軍中原本的動搖之心,已徹底安定下來,軍心穩定,趙佗謝公子的仗義出聲。”


    胡亥哈哈一笑,自得道:“趙佗將軍客氣了。”


    “軍心穩定就好。”


    “就是不知趙佗將軍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趙佗凝聲道:“前麵公子在大軍麵前說朝廷日後會將將士陸續放迴,趙佗為南海主將,卻是不敢疏忽大意,因而想向公子求證。”


    “還請公子恕罪。”


    聞言。


    胡亥眼皮一跳。


    他眼中露出一抹難色,在猶豫了一陣後,開口道:“朝中的確有過商議,隻是最終並沒有真的確定下來。”


    “那公子這番話,豈不”趙佗臉色微變。


    胡亥笑著道:“趙佗將軍莫要擔心,我既敢說出這番話,自是有一些底氣,朝廷的確有所考慮,也的確在製定相應政策。”


    “隻是還需要時間。”


    “但用不了多久,趙佗將軍就能知道了。”


    趙佗目光陰翳。


    他拱手道:“還請公子細說一二,末將實在擔心。”


    “眼下軍中大多相信公子所言,若是最終朝廷並不能做到,到時軍心浮動之下,恐會生出很奪不測,末將不敢不上心。”


    胡亥目光微凝,沉吟片刻,搖了搖頭道:“這恐不能說太多,趙佗將軍隻需知道,朝廷的確會讓士卒迴去,至於最終會是何等形式,眼下尚不明朗,我也並不能多說。”


    “至於後續會不會動搖軍心,我相信以將軍之能,是能安撫好軍心的。”


    “而且也未必會走到那步。”


    胡亥麵色輕鬆。


    嵇恆跟扶蘇商議時,他就在場,隻是那些話並不適合為外人道也,再則,最終會變成怎樣,連嵇恆都說不準,他又豈敢去誇下海口?


    他唯一能篤定的,便是朝廷會讓人迴來。


    隻是不可能是全部。


    何況嵇恆第二個錦囊就說過,不要貿然幹預軍中事務,他前麵那番話本就為安撫軍心,眼下目的已經達到,已沒有必要再多說。


    趙佗目光陰晴不定。


    他在沉思片刻後,也知曉胡亥不會再多說,隻能道:“公子,非是末將多言,而是事關五十萬大軍,末將不得不謹慎,既然公子這麽篤定,末將也不再多問。”


    “請公子恕罪。”


    胡亥額首道:“趙佗將軍有心了。”


    “隻是這次發放錢賞的士卒隻有幾萬,還有幾十萬大軍等著錢賞發放,這恐就要趙將軍多加費心了,定要將這些錢賞足額發放到將士手中。”


    趙佗連忙道:“請公子放心,末將定派人嚴密監督,絕不容任何人貪墨。”


    “趙將軍做事,我自是放心的。”胡亥不疑有他,他似想起了什麽,問道:“我前麵聽說楊翁子將軍吃了那什麽海規中毒,不知楊翁子將軍現在狀況如何?可轉危為安?”


    趙佗麵露異色,沉聲道:“楊翁子將軍前麵跟越人首領會盟時,的確吃了幾斤的海規,不過已救了迴來,隻是身體還很是虛弱,隻怕短時難以恢複元氣,末將替楊翁子謝公子關心。”


    胡亥點頭道:“無事便好。”


    他之所以提一嘴楊翁子,其實是趙高特意吩咐的,為的就是拉近跟南海將領的關係。


    兩人一問一答,又聊了一陣,趙佗便起身告辭。


    等出了臨塵,趙佗目光陰沉下來,他本意是想問清秦廷的真正意圖,但胡亥對此卻是守口如瓶,根本不願多說,他在試探幾番後,最終也隻能無奈放棄。


    隻是在這一番交流下,他隱隱察覺到胡亥的結交之心。


    這讓趙佗不免心中起疑。


    他可是清楚,朝堂過去都是認可長公子的,但為何胡亥會對自己生出結交之心?難道在這幾年內,朝廷生出了一些變化?


    扶蘇已開始失勢?


    隻是他雖遠在南海,但消息還沒有不靈通到這種地步,也完全沒有聽說過這類傳聞,但胡亥的結交之心不像是假。


    難道是胡亥對皇位有覬覦之心?


    一念間。


    趙佗心中微動。


    但他並未就此多想,南海距離關中太遠了,短時,他都不會迴鹹陽,因而沒必要卷入這些紛爭,若是胡亥所說是假,到時南海或許還會有變。


    他沒必要考慮太多。


    專注當下。


    而在兩三天內,胡亥的言論,早已在軍中大為傳布,更以極為迅疾的速度傳遍整個南海三郡,軍中將士聞言大為振奮激昂。


    軍中士氣大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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