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再看那處歡騰,不免有些沉默。


    但總之這是好事,從整個少隴的劍才中拚殺出來,然後把名字掛在十萬人之前,再傳向整個少隴,想想就令人心潮澎湃。


    裴液頗有些羨慕地收迴目光,打算看看知道的那幾個名字分別排在第幾。


    他很可惜自己沒有這樣的資格,即便不談這萬眾矚目的揚名,能將自己放在這麽多優秀劍者一較高下,也是足夠有意思的事。


    可惜他既沒來得及打擂,也沒有拿到劍函,何況初入六生和靈境,麵對任何一個八生都過於艱難,不必談這些鳧榜天才了。


    裴液趴在窗上支肘看著,下一條已經從倒數第二欄升起:“七十一,何天來。【心猿未係,牧鹿有成】,二十二,七生,議成:庶可。”


    而留鶴台上,南觀奴第一次有些注意到了另一端那麵不同與眾的隔牆,向正來換茶的青衣道:“那後麵還有閣室嗎?”


    “是貴人自留的地方。”


    “.哦。”忽然蹙眉,“現在裏麵有人嗎?”


    青衣卻搖頭:“不知道,客人。那處早已隔絕起來,有專人侍奉的。”


    “.好。”


    南觀奴也沒太在意,實際上,與下麵的氣氛不同,此時留鶴台上依然有些鬆閑。


    這裏所有人都隻和前二十有關,而依這緩慢的報名,很可能前麵幾位甚至還沒有完全議定,隻是先從末尾報著。


    “何天來排個倒二,真是把他老子臉都丟盡了。”閻秉劍握著酒壺醉醺醺地坐在了欄杆上,仿佛隨時可能栽下去,漫聲道,“喂,崔子介。”


    崔子介偏頭看他。


    “何天予要是排進前四十,鹿劍山莊說不定要變天,你信不信?”


    崔子介翻個白眼:“與我何幹。”


    “與你羽泉山相幹呢。”


    十多人彼此交談著與己無關的內幕或八卦,仿佛外麵此起彼伏的歡唿是另一個世界,直到一刻鍾過去,名次終於報到了前五十。


    ——“四十三,李廷梧。【林鳥知禪事,劍下聞秋聲】,二十四,八生,議成:庶可。”


    台上安靜了一下。


    “.李廷梧沒進前三十的話,那看來修冊會的目光要更長遠了。”南觀奴道,“我們這些年紀大的是不受待見嘍。”


    天賦和實力本來就是這次修冊最難以平衡的兩端,按理來說,既然規定了年齡,也是接受培養的劍才名冊,天賦就應該更重要,然而“天賦的兌現”並不總是一樣均勻的東西。


    何天來有老子罩著,也許一輩子都係不住心猿;蘇行可今日劍露鋒芒,也許幾年後一場大變便萎靡不振。


    而即便沒有突發之事,一個人在不同時段的進步速度也總是迥異,何況砥礪劍術就會耽擱修行,突破境界就會鬆懈劍術,厚積薄發,是修行中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在這種情況下,“已兌現的天賦”就也很重要——縱然瞧來平庸些,他畢竟已走到了這裏不是嗎。


    如今看來,修冊會畢竟還是確定了他們的傾向,天賦和實力,約在七三之間。


    戚夢臣忽然輕聲道:“美玉辨材,早於刀琢;寶劍欲鑄,先識神鐵。”


    向宗淵微微一笑,竟然接著誦道:“顏、楊等一流劍才,皆在七歲之前得授真傳,認定此人,三年無進境可等、十年無進境亦可等。欲取熟果,必失良種,而人可為祝,不可為明,如是也。”


    白斐撫掌讚歎道:“不錯,修冊會明確傾向,說不定也是受了這篇劍論的影響。”


    閻秉劍眯著眼“嗯?”道:“這是什麽?”


    南觀奴微笑:“閻兄看姑娘看累了也不妨讀讀邸報。這是神京那位崔照夜的九月劍評,錄的是【火中問心】顏非卿。”


    “唔!”閻秉劍酒蒙般的眼睛睜大了一下,而池龍雲帶著傷坐在他旁邊,低頭撫劍。另一邊,左生依然沉默地翻著手中劍冊,仿佛和世界隔絕。


    名字一個個報過去,熟悉的越來越多了,留鶴台上的劍才們開始聊這些名字的劍術、天賦、印象,越來越認真.直到唱名進行到前三十。


    仿佛過了某一條無形的線,那些認真忽然開始化作了銳利。


    那些名字離他們越來越近,話語反而開始稀疏了,他們開始安靜聽著。


    “二十七,張令問。【長劍離鞘雲離月】,二十二,七生,議成:庶可。”


    “二十五,王金紅。【持劍如虎齒,馭劍如虎心】,二十一,八生,議成:庶可。”


    直到來到前二十。


    語聲不知是從誰那裏結束,而每個人手上的動作也開始次第停下,戚夢臣向宗淵放下茶杯,蘇行可也停止了咀嚼,閻秉劍把酒壺蹲在腿上,連左生都低眸合上了劍冊。


    留鶴台上,第一次陷入如此凝然的寂靜。


    很快第一個人的名次就此落定:“十九,曲贏。【劍明心韌,前路平直】,二十,七生,議成:庶可。”


    女子低了下頭,沉默地握緊了劍柄。


    這是和她目標並不相稱的名次,但過去二十年裏,她已無數次地知道自己無法更改被天公判定的劍賦,在“七三”的標準下,她隻能接受這個結果。


    沒有人說話,閻秉劍和池龍雲也一言不發,因為很快,第二個熟悉的名字就已到來了。


    “十六,宋之書。【情極則傷,劍極則立】,十九,八生,議成:庶可。”


    繼而是“十三,白斐”、“十一,池龍雲”.直到到了第八的時候,這份金冊終於來到了它的末尾。


    或者說它的頂端。


    不止留鶴台裏的氣氛凝定到了極致,在置劍樓下的人海中,翹首以望的情緒也到了頂峰。


    這是兩個月來發生在無數地方的無數爭論,那幾個人所共知的名字,那些在不同的江湖傳奇裏留聲的劍者.究竟誰比誰更高一些?


    向宗淵、崔子介、閻秉劍、南觀奴、戚夢臣、左生、蘇行可,這幾個名字究竟會如何排列?


    向宗淵和崔子介,一者說底蘊厚,一者說天賦高,那麽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劍道第一,明天玉劍台上,誰要向誰挑戰?


    南觀奴和戚夢臣兩位久負盛名的仙子,她們年齡相仿、背景相似、容貌氣質也同樣卓然那麽在高下分明的劍道上,究竟誰更勝一籌呢?


    乃至行事豪放、漫贏得無數江湖人好感的閻秉劍,據說從未全力出手的左生,以及剛剛眾目睽睽之下,剛滿十八便三招擊破池龍雲的明珠少年。


    誰又比誰更強?


    而於四家劍門來說,從這裏開始的每一份高下都至關重要。


    隻是下一條出現的唱名令每個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第八,戚夢臣。【劍外用劍,珠中守珠】,二十三歲,八生,議行:小疑。”


    戚夢臣微微怔住,持杯的手頓在空中,而這不是她獨有的反應,留鶴台上乃至置劍樓下,都出現了一霎的安靜。


    而下一條已經報出:“第七,南觀奴,【南望驚落羽,花中抱劍眠】。二十三歲,八生,議行:小疑。”


    置劍樓下南觀奴的擁躉已響起歡唿,另一方則指著罕少出現的“小疑”不放,很顯然,修冊會的口氣越不堅定,明後兩日玉劍台上的變動就會越劇烈。


    但對留鶴台上以及台外更多的明眼人來說,這兩條唱名都來得有些超出預料,而這種“意外”還在繼續,那清朗的聲音繼續唱了下去。


    “第六,閻秉劍.”


    “第五,左生”


    兩個人的唱名同樣以“小疑”分出了高下,而就是在這時才有越來越多的人察覺到不對。


    這是這份金冊頂端中的頂端了,很多人都在為少年黑馬蘇行可歡唿驚歎——對於沒有立場的人來說,大家總是樂意看到這種奇跡。


    他竟然超越了左生和閻秉劍,同向宗淵、崔子介二人共列前三,不知誰會.


    等等,前幾?


    清朗的聲音仍在行進——“第四,蘇行可。【拔劍騎驪龍,意氣展虹霓】,十八,八生,議成:庶可。”


    蘇行可猛地站了起來,桌搖杯倒,他大步走到欄杆邊上,死死盯著那淺金幅上緩緩勾勒出的名字,怒火在僵硬的表情下劇烈湧動。


    戚夢臣也擱杯站起,緩緩來到少年身邊,神情亦前所未有的嚴肅。


    沒有人責怪他們的失態,因為詭異的寂靜早就降臨了整個留鶴台。


    ——“第三,崔子介。【天公問羽在,蜉蝣化驚鴻】,十九,八生,議行:小疑。”


    安靜,崔子介一動沒有動,他沉默環抱著自己的長劍,抿唇沉眸望著欄外,指頭下意識輕輕叩打劍鞘。


    每個人都同他一樣沉默。


    ——“第二,向宗淵。【幾人真知楓,老劍豈忘機】,二十四,八生,議成:庶可。”


    向宗淵依然安靜坐著,但第一次,這張麵孔上不是淡然的沉定,而是嘴角向下,拉出了一副麵無表情的情態。


    南觀奴緩緩站起,抿唇扶欄,清眸一動不動地望著玉劍台壁。


    置劍樓下的嘩然在這一刻停息了,一開始他們驚訝有黑馬,繼而他們驚怒地想有黑幕,但到了現在,一切反而安靜了下來。


    十萬個人聆聽著,玉劍台下靜聞落針。


    清朗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唱名而出:


    “第一,裴液。【迴眸事已定,請君觀群英】。十七,六生。修冊會議定:無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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