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憲帶著人躲在草叢裏,滿意地看著叛軍們反目成仇。等他們陷入大亂、自相殘殺時,終於吩咐了一聲,命眾人衝出去截殺。


    這次被充入百人軍的,多是家境貧寒、毫無根基之人。因此被選中,充為死士。他們心中都憋著火,更兼心中牢記著竇憲所說的“尾功”一事,一個個都使出了平生的所有武藝。直殺的叛軍們徹底散架,屁滾尿流地搶馬奪路而逃。


    竇憲也不追趕,隻是挽弓在手,瞄準,頓時一箭射殺三人。叛軍見狀,忙都分散開了,帶毒忍痛逃命。


    然而竇憲早已命人埋伏於前方草中,攔了一根細細的銀線。叛軍們催馬過去,俱被攔截,翻身滾落。竇憲高唿一聲,眾人頓時隨他手起刀落,一顆顆頭顱提溜溜滾在地上。他抹了一把噴濺在臉上的血花,振臂大笑。眾人殺的興起,齊聲響應。竇憲心中一時間熱血湧動。


    殺戮、戰場...置身此間,他的血液仿佛都在燃燒。


    或許他自與生俱來便是屬於這裏的。這樣想著,又一次舉刃指虜,身後的百人兵跟隨奮唿,爭為先登。


    河邊哀鳴遍地。


    半個時辰過後,滿地都是叛軍屍首。隻剩下一個穿戴著叛軍服飾的人,從茂密的大樹上爬下。他一邊脫著身上的衣服,一邊笑道,“將軍智計百出,在下佩服。隻是這又是帶他們來水潭邊,往裏頭下藥。又是推他們首領殺士兵、挑唆眾人的,在下可都提著一顆心呐。”


    竇憲拍著他的肩膀大笑,“鄧疊,此戰你當記首功!”


    鄧疊忙道不敢,“計策是將軍定下的,在下不過是稍盡薄力。”


    眾人紛紛附和,“就是。若非在城牆下,將軍當機立斷地殺了一個叛軍,命鄧疊穿了他的服色混進去,這一戰可有的打呢。”


    竇憲帶著百人軍迴到了行宮。第一件事便是去聖上所居的頤誌殿,將斬獲的首級盡數獻上,“臣等仰仗陛下洪福,將潰圍而出的潁川郡叛軍剿殺殆盡!這是他們的首級,一共一千零二百三十一人。”


    “很好。”聖上朗聲笑,親自走下禦座去扶他,“辛苦你一夜,可有受傷?”


    竇憲起身道,“一點輕傷,不礙事。”


    見聖上皺起了眉,滿臉都是關切神色,下一句便要對竇憲關懷誇讚了,宋斐握緊了佩劍,對上首的、皇後身邊的自家妹妹道,“哎呀,月樓,你的臉色怎麽這樣差?”


    皇後和聖上頓時都看向了宋側妃,果見她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聖上關切道,“可憐見的,你這一胎本就懷的辛苦,又碰上了這樣的禍事。”


    宋斐加意道,“可不是,這兒的血腥味又這麽重,她被一熏,自然更不舒服了。”


    酈邑、涅陽兩個陰氏一脈的長公主,本就討厭泌陽長公主一家,見他這樣說,立刻附和道,“別說她這樣懷著身孕的嬌弱人了,便是我們,也聞不得這樣帶血氣的東西啊。”“好好的頤誌殿,平白地沾了血,可真晦氣!”給幾個交好的宗室女眷使了個眼色,馬上就有人跟著拿帕子捂住了口鼻,滿麵的嫌惡之色。


    竇憲身後的士兵們見狀,都不由得麵色難堪。聖上見了,趕忙打起圓場來,“阿瑾、阿茵!”


    兩位長公主哼了聲,仗著和他是同胞兄妹,也不理這輕斥,兀自對王福勝吩咐,一個道,“還不請竇將軍快帶人下去?”另一個則說,“叫人拿水來,把地仔仔細細拖一遍。真是的,地方髒成這樣,誰還能下腳?”


    “...此次叛軍來襲,全虧憲表哥挺身而出,若無他以身為障、等待援軍,此刻流在頤誌殿的血就是咱們的!兩位姑姑說的話,恕炟不能苟同。”


    劉炟和大皇子帶著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見兩位長公主漲紅了臉,大皇子轉頭責備弟弟道,“你這叫什麽話?對著姑姑們,這是你該有的態度?”


    兩位長公主被他一挑唆,都責備道,“就是。炟兒,你素日不吭氣,姑姑們隻當你是個乖的,沒想到一張口倒能把人氣的仰倒。皇後你也該時常教導著他。”


    當著親貴們的麵被斥責,皇後無比尷尬。又因聖上總禮遇著她們,也不敢迴口,少不得喏喏地答應了。覷著沒人的時候責備地看了劉炟一眼。


    大皇子看了心中得意,對著聖上拜倒,道,“此次兒臣冒險行奇計,當向父皇請罪。”


    “這次化解危機,全靠你調度有方,我該誇你才是。起來說話。”聖上扶起他,笑。但那笑卻遠不如先前那樣親熱了,反而略有勉強痕跡。


    大皇子不覺,仍舊滿麵笑容地說,“謝父皇。此戰雖贏,可兒臣想來卻後怕。到底還是諸位親貴先前所說的固守行宮一策,更為萬安之計。因此此戰之贏,兒臣不敢居功,乃天佑也。”


    眾人見他這迴事情辦的幹淨,話也說的漂亮,都心中滿意,紛紛道,“大殿下客氣。”聖上跟著也勉強笑了幾聲。


    大皇子便進一步道,“父皇,憲表弟去了一夜,料想歆姑姑和姑父都擔心壞了。兒臣替他求個恩典,讓他先迴去吧?”


    竇憲和百人軍見他明目張膽地趕人走,都不忿。劉炟也不忍,開口替他們求道,“父皇...”


    聖上不知怎麽的,有些心神不屬,勉強安撫了竇憲他們幾句,便道,“你們還是先迴去吧”,揮了揮手。如此一群人也隻能告退。


    才出了頤誌殿,一眾人便沉鬱地歎了口氣。竇憲黯然道,“我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以為有功便可右遷...勞累諸位,今晚跟著我幾次冒險。”


    眾人紛紛道,“這怎麽能怪將軍?我等都是禁軍中最不得臉的,今日卻跟著將軍兩建奇功,這臉麵掙的很足了!”


    竇憲歎了口氣,“光是臉麵掙的足,有什麽用?”


    鄧疊低聲安慰道,“將軍別急,依在下看,這事還有迴轉餘地。”見眾人的目光都凝聚到自己身上,他伸手比了個五字。


    竇憲躊躇道,“那位殿下雖有心,隻怕說不上話。”


    一眾人聞言都低了頭,默然無語。唯有鄧疊拿眼睛看了竇憲一會兒,這才隨著眾人一同告退。


    竇憲往澄碧居走,還沒進院門,便見他爹娘和履霜一起守在大門那兒,翹首往外望。心中一暖,加快了腳步,“爹,娘,霜兒!”


    泌陽長公主修道多年,早已練的塵事不縈於心,見他迴來,上下打量了幾眼,見似乎沒受傷,便迴了屋子。竇憲明白她脾性,也不計較,由成息侯和履霜陪著,往自己房間走。


    “你啊,你啊...”成息侯眉頭深擰,“也不和我們商量一聲,便自告奮勇去拖住叛軍。我知道,你素日兵書看的多,可身臨戰場,其中兇險,往往百倍超過你所想象,一旦出了差錯可怎麽好?我們都擔了半夜的驚嚇啊。”


    竇憲不以為意地說,“爹,國難當頭,男子漢大丈夫豈有縮首而坐,坐以待斃的道理?”


    “話雖如此,可你也要想想家裏的爹娘啊。你母親半生唯有你一子,一旦出事,豈不痛徹心扉?”


    說話間,一行人不知不覺地到了竇憲的房外。履霜打著圓場道,“爹快別罵二哥了。他奔波了一夜,也夠累的了。”


    成息侯的胸口塞了一堆責備的話,但見竇憲麵色疲憊,臉上滿是塵土和濺上的血跡,也心疼,改口道,“今日暫且不說了,等你明日修養好了,我再講你!”


    竇憲好笑地點點頭,“行吧。爹你快迴去睡。”成息侯點了點頭,帶著履霜一同出去。


    竇憲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身影越來越遠,忍不住叫道,“履霜!”


    “嗯?”她迴身看他。


    同時成息侯也轉過了身,等著他說話,竇憲有些悻悻,滿腔子的話暫且全咽了下去,隻道,“折騰一夜了,你迴去也快睡吧。”


    竇憲在竇順的服侍下,除去了滿是汗漬和塵煙的盔甲、裏衣,邁進了浴桶裏。


    “好燙!”他從水裏站起,抹了把臉上的汗,道,“你去舀點冷水來!”


    竇順說那怎麽行,“四姑娘一早就吩咐過,等公子你迴來了,要用燙燙的水洗,決不許由得你貪涼胡來。”


    竇憲好笑地坐迴了水裏,“你倒聽她的話。”


    竇順想著上次李超給的那塊銀子和玉飾,嘴角邊便不由自主地綻開了一個笑容,“四姑娘的為人,是府裏最溫柔和善的,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巴不得多聽她的吩咐呢,也是個造化。”


    竇憲一愣,“這話怎麽說?”


    竇順沒有心機,馬上就把誆騙李超,從他那裏得東西的事說了。卻見越說到後來,竇憲的臉色越沉,忙住了口,試探性地問,“...公子生氣了?”


    竇憲努力調整著唿吸,說沒有,但陡然沉下去的臉色還是暴露了他的情緒。


    竇憲大概猜到是自己說錯了話,跪了下去,打著自己的嘴巴道,“公子息怒,阿順再不敢這樣大膽了!”


    竇憲勉強往下虛扶了一把,“起來吧...你也是為我。”


    竇順“啊”的一聲,撓了下自己的腦袋。但也知竇憲這是不計較的意思,伶俐地沒有追根問底。仍舊伺候著竇憲沐浴。


    但竇憲已失了興致,淡淡道,“我快洗好了,你去拿巾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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