鏗鏘有力的詞句從休屠的嘴裏說出來,再配合上他那怪異的音調,多少顯得有些怪異。[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隻是如今他身為階下之囚,卻能說出這麽一番大義淩然的話,如何不叫眾人對他高看一眼?即便是那對人頗為挑剔的範性,聽了休屠之言,眼底也是不禁掠過一絲異色。


    “政令暢通?各王無不遵從?”隻有宋濤似乎頗不以為然,扭頭看了眼那馬車,淡淡一笑,開口道,“你的意思是說,今日之事,都是你家大王吩咐的咯?”


    “這…”休屠一時語塞。


    “至於你說的中原諸國,無人將那周天子放在眼底…”見他默然不答,宋濤也不與他計較,隻是緩緩收斂起臉上的笑容,肅然道,“方今大爭之世,能者輩出。周王室熹微,號令不出京畿之門,如何還能做這天下共主。所謂能者,從其任;不能者,退其職,理所應當!這錦繡山河、萬千黎民的天下自當屬有能者居之,如何能拘泥於舊製。”說道這裏宋濤微微頓了頓,嘴角再次泛起一絲笑意,“何況,周天子的天下不也是奪自那商紂王麽?再往上溯,商湯伐桀、夏啟止禪讓亦是如此,更不消說堯幽囚,舜野死,王朝更替、榮辱興衰冥冥之中皆有定數,何來亙古不變的道理。”


    宋濤這一席話說得是擲地有聲,特別是“天下自當屬有能者居之”這句,更是說出了如今天下諸國公侯想說卻又不敢說的心聲。


    “照你所說,那我王不也可問鼎這天下?”休屠忽然插了一句。


    “化外之民、蠻夷之邦,也想覬覦我中原之地。”宋濤微眯起眼,語氣中滿是不屑,“若是爾等有心歸附,或可有一線生機,保留義渠血脈,如若不然,隻怕是滅國可期!”


    “滅國可期?笑話!”被綁縛著雙手的休屠放聲大笑,“你是何人,竟是如此狂妄!想昔年我狼王茅垣領兵大破這中原秦國,拓地千裏。打得秦軍丟盔卸甲,數十年不敢加兵於我國…”


    “熒熒之光,也敢於日月爭鋒。”宋濤冷冷的打斷他的話,“我見你談吐不俗,想來也曾潛心研究過我中原文化,可知這麽一句話。”


    “什麽話?”休屠笑聲暫歇,沉聲問道。


    “小人得誌,必不久矣!”宋濤盯著他,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時時刻刻將百餘年前茅垣王領兵大破這秦國之事記在心頭,那是否又記得那穆公益國十二,開地千裏,逐霸西戎,打得你義渠國稱臣朝拜之事!”


    宋濤話音未落,便看到休屠臉上變了顏色,這秦穆公絕對是西方諸戎狄部落的噩夢,想當年一盤散沙的西戎北狄諸國被他率領的秦軍打得幾無還手之力,一度使秦國的國土西達狄道、北至朐衍戎,而且穆公用大臣由餘之計,攻伐義渠國,甚至還擒獲了當時的義渠國國君,可以說那個時候是義渠人最悲苦的年代,也正是因為這些屈辱,義渠人才會臥薪嚐膽,在數十年後秦襄公時起兵攻秦,雖然打敗秦軍,然而國君被虜獲的恥辱,任一個義渠人也是如何也不能忘記,休屠也不例外。(.mianhuaang好看的小說


    “罷了,我與你討論這些作甚。”俄而,宋濤意興闌珊的揮了揮手,“待到你自己迴去之後,好好想想吧…”


    “迴去?”那休屠先是一愣,須臾便大聲道,“你說要放我迴去?此言當真,難不成你就不怕他日我率兵來報仇麽?”


    “今日我們三人且不懼你這數十精騎,還怕他日你那些蝦兵蟹將麽?”宋濤神色淡然,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模樣。


    “不是三人,隻有兩人而已。”旁邊的範性不鹹不淡的飄來一句話,不過直接被宋濤無視掉了。


    “你們中原人講究一言九鼎,既然你說了要放我走,那我信你!今日之事,算我休屠有眼無珠,他日在遇到諸位,必定退避三舍以報此恩。”休屠死死看著宋濤,似乎想要從這人身上找出什麽端倪,不過許久看不出任何異樣,旋即放棄了努力,畢竟能逃得性命才是他此時最值得慶幸的事情。


    “連退避三舍都知道,看來你小子還真是個中原通嘛。”宋濤微微一笑,不禁讚道,這笑容的味道有些詭異,因為他想起了退避三舍這個故事的由來。


    退避三舍說的是那春秋五霸之一的晉文公重耳的故事,昔年晉獻公聽信讒言,殺了太子申生,又派人捉拿申生的異母兄長重耳。重耳聞訊,逃出了晉國,在外流亡十九年。後來他到了楚國,楚成王設宴款待重耳,並問道:“如果公子返迴晉國,拿什麽來報答我呢?”重耳迴答說:“男女仆人、寶玉絲綢,您都有了;鳥羽、獸毛、象牙和皮革,都是貴國的特產。那些遍及到晉國的,都是您剩下的。我拿什麽來報答您呢?”楚成王說:“即使這樣,總得拿什麽來報答我吧?”重耳迴答說:“如果托您的福,我能返迴晉國,一旦晉國和楚國交戰,雙方軍隊在中原碰上了,我就讓晉軍退避九十裏地。如果得不到您退兵的命令,我就隻好左手拿著馬鞭和弓梢,右邊掛著箭袋和弓套奉陪您較量一番。”


    重耳此言一出,楚國大夫子便請求成王殺掉公子重耳。結果楚成王說:“晉公子誌向遠大而生活儉樸,言辭文雅而合乎禮儀。他的隨從態度恭敬而待人寬厚,忠誠而盡力。現在晉惠公沒有親近的人,國內外的人都憎恨他。我聽說姓姬的一族中,唐叔的一支是衰落得最遲的,恐怕要靠晉公子來振興吧?上天要讓他興盛,誰又能廢除他呢?違背天意,必定會遭大禍。”於是楚成王就派人把重耳送去了晉國。


    結果呢?晉文公即位以後,整頓內政,發展生產,把晉國治理得漸漸強盛起來。而眾所周知,楚國對於問鼎中原早就有野心,兩國為了各自的霸業果然發生了衝突。晉文公也如自己所言,在與楚軍作戰前一口氣退了九十裏(一舍便是三十裏),楚軍也一口氣追了九十裏,結果沒想到晉軍殺了個迴馬槍,大敗楚國軍隊。這便是著名的城濮之戰。此戰之後,周王還親自到踐土慰勞晉軍。晉文公趁此機會,在踐土給天子造了一座新宮,還約了各國諸侯訂立盟約,如此便成就了晉國的一代霸業。


    休屠提起這退避三舍的故事,其一自然說的要報恩,但是另一層含義,恐怕就值得令人深思了,難不成你還想做這重耳麽?宋濤有意無意的瞟了休屠一眼,隻見他雖然被反綁著雙手,但卻仍舊努力挺著胸膛,絲毫不顧忌因此而讓手腕變得更加痛苦。


    “泙漫,來給他鬆綁。”宋濤招來朱泙漫給休屠鬆了綁。


    “多謝!”休屠揉了揉血脈有些不通的手腕,拱手朝宋濤行了一禮,轉身便欲離開。


    “慌什麽!”宋濤喝止了他的行動,休屠轉過身,怒視著宋濤,朗聲道,“如何,你是要反悔了麽?”


    “我反悔做什麽?”宋濤斜乜著他,淡淡的說道,“隻是我話還沒說完,你這麽著急離開幹什麽。”


    休屠無奈,隻好轉身又走了迴來,席地坐到宋濤對麵,沉聲道:“你還有什麽想知道的,盡管問吧!”


    “你們為何要追殺我馬車裏麵的那人,而這位所謂的少主身份如何,又是因何事要入秦國來?”宋濤劈裏啪啦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休屠皺了皺眉,輕唿出一口氣,算是定了定心神,片刻之後,才慢慢的開始迴答宋濤所問的問題。


    半個時辰之後,宋濤遙望著一騎絕塵而去的休屠,笑著說道:“剛才來的時候氣勢洶洶,想不到現在走也走得這麽瀟灑…”


    “現在你滿意了。”不過他話沒說完,身邊的範性便冷冷的打斷道,“我們拚死拚活抓迴來的人,你問完了話,說放便放了,宋先生好會做買賣。”


    “這…”宋濤無話可說,搔了搔頭,眼角的餘光瞥了範性一眼,在他的脖頸上流連了片刻,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結論。


    “哼!”範性見他不答,冷哼一聲,折身朝那馬車走去,原本拉車那匹馬早已死在那些義渠人的箭下。不過幸好,這些義渠人也留下了不少戰馬,範性找了一匹看上去還算健壯的馬給它套上馬車的轡鞍,湊合著先用著。


    “先生,你為何要放那個義渠人迴去呢?”想不到連一向有些木訥的朱泙漫也忍不住開口問了這個問題。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而且我們和他總還會遇到的。”宋濤望著遠處淡淡說道,“隻要我還在秦國。”


    櫟陽,地處石川河與清河匯夾之地,北依荊山,南眺渭水。從櫟陽往西便是周人的舊都岐周、豐京和鎬京,往東可沿渭河出函穀關直達廣闊的中原,往北可渡過黃河沿汾水到達魏國趙國,也可直接到達黃河以西遠至河套的廣大地區。因而被稱為是“北卻戎狄,東通三晉”。


    櫟陽土地肥沃,農業發達,地處渭水平原,農業尤為發達。更兼為關中陸通三晉的必經之地,是關內的交通樞紐。東西往來的商人多經於此,因而商業亦是不遜於農業。


    春秋之初,櫟陽是屬於晉國,名為櫟邑。當時秦晉兩國為了各自霸業,年年交兵,公元前562年,秦攻取了櫟邑,之後晉國便再也沒有收複過此地。後來,經曆了李悝變法的魏國乘秦國內亂之機,奪取了秦國的河西之地。秦獻公贏師隰將此視為奇恥大辱,奮發圖強,立誌重振國威。而且還祭奠宗廟時親口立誓:不奪迴失地、打敗魏國,死後不得葬身之地,不得立牌位於宗廟。


    為了彰顯決心,秦獻公贏師隰在即位的第二年便在櫟邑修築了櫟陽城,將國都遷到櫟陽,所以可以這麽說,此時這櫟陽便是秦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


    清晨卯時三刻,櫟陽城門剛剛染上秋日的金色,年近不惑的秦公嬴渠梁緩步走在步入政事堂的階梯上,而在前方,一隊鐵甲武士踏著整齊沉重的步伐開到政事堂外,鏗鏘列隊,盔甲鮮明,長矛閃亮。


    當嬴渠梁爬上階梯,走到政事堂門口的平台時。立在門外的兩名高大的衛士忽然將長矛一斜,兩柄長矛交叉為一個十字,擋住嬴渠梁的去路。而其他的鐵甲武士則整齊劃一的用手中長矛杵地,和著青銅撞擊青石鋪就的地板發出的金戈聲,齊聲高喊道:“君上可曾忘記河西被奪之恥!”


    “嬴渠梁未曾忘卻!”嬴渠梁麵朝河西的方向,同樣是高聲迴答。


    “君上可曾忘記獻公遺誌!”武士們複爾問道。


    “嬴渠梁絕不敢忘卻公父遺誌!”嬴渠梁麵色凜然,將頭轉向西北方朗聲迴應,那是秦國故都雍城的方向,秦國自開國君主秦襄公起,所有王室血脈的牌位都陳放在雍城的宗廟中,秦獻公的自然也不例外。


    “君上可欲恢複我穆公霸業!”


    “嬴渠梁無時不刻不想富秦強秦!九死而無悔,萬難不足擾我心!”嬴渠梁振聾發聵的聲音縈繞在這政事堂的柱梁當中,久久未曾消散…


    “君上請進!”剛才交叉長矛阻嬴渠梁入內的兩名武士將手上的武器立直,麵色恭敬的邀秦公入到政事堂中。


    嬴渠梁緩步邁入政事堂,這番對話並不是他即興為之,而是自從十數年前即位伊始,便由他自己立下的規矩,每日入政事堂,都會讓衛士們與自己做這三問三答,為的就是不讓自己有所懈怠。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雖然嬴渠梁正值春秋壯年,然而那顆曾經如長江大河般奔騰不止的心卻漸漸冷了下去。


    不為其他,隻是因為此時秦國的局麵內憂外困。嬴渠梁自問自己繼公父之位以來,每日宵衣旰食、勵精圖治,一時一刻都沒有倦怠。可是這秦國的國政依舊是沒有起色,他不禁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懷疑,原先以為自己縱然不是大才,也是中才,絕然不會讓秦國在自己手裏繼續衰落。可如今之勢,自己大概也就是個平庸之主,休說那穆公,即便是連自己的公父獻公也是遠遠不及。獻公尚且在武功上有著令這世人稱道的一麵——石門之戰,打得魏軍慘敗而歸,斬首無數。每每思慮及此,嬴渠梁便是一陣的心寒。


    嬴渠梁並不是沒有想過招攬大才來輔佐自己,他不但是想,而且付出了實際行動,早在數年前便廣發了求賢令與天下諸國,在文中誠心實意的請求東方列國士子入秦輔佐自己治秦強秦,甚至願意與強秦功臣共享這錦繡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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