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


    瓦米爾迴絕的聲音尖銳得像是一把劃破空氣的短刃,但是於此同時,奧瑞拉的音容笑貌卻倒映在了刀身的光影上,於血族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不能,因為,那是*!


    墨羽坐在椅子上,房間內血紅的玫瑰花襯得他不似真人,薄薄的唇角勾著笑意,一雙黑色的眼睛裏是毫不掩飾的譏諷之色。


    “你還沒弄清楚現狀嗎?”他嘲諷道,“你現在是血族。”


    對於血族而言,血統的純正是高於一切的。


    “就沒有什麽別的辦法嗎?”瓦米爾駭然,他還沒有辦法接受這玄幻般的身世變換。


    吸血鬼和人類世代為仇,混血幾乎是不可能的存在,但也不過隻是‘幾乎’罷了。


    血族的腦海一片混亂,母親臨終前的遺言於腦海中盤旋著,盤旋著,經久不散,‘我愛他,我殺了他。’


    弒夫……她殺的是血皇?!


    瓦米爾無法想象,幾十年前,他的母親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將男孩誕生下來的,就像他也無法推斷,在墨羽那安閑度日的時光裏,穿越者又是端著怎樣的心態講述了他父親的往事種種。


    “滿足奧瑞拉的野心沒那麽難,”墨羽‘貼心’地補充道,“隻需要孩子就可以。”


    瓦米爾慌亂無措的臉色一下子就僵硬了起來,他甚至連一句‘你說什麽’之類的自欺欺人的疑問都說不出。


    而始作俑者墨羽則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態度,空間,就這樣,一下子就變得寂靜了下來。


    也不知過來多久,瓦米爾方才艱澀地開口道,“我曾經愛過你,而現在也是。”


    所以,你不能這樣對我,也不應該這樣對我,因為這樣實在是太殘忍了。


    墨羽已經懶得對這種荒誕的愛情來進行表態了,他對瓦米爾的言論置之不理,另起了話頭道,“好呀,那你告訴我……”


    墨羽看著那雙蔚藍色的眼睛說,“瓦米爾,你為什麽不恨我?”


    恨?恨。


    黎明的霧氣緩緩褪去,露出寂靜的薄薄的雲朵,微涼的晨風從窗口處吹來,墨羽的眼角眉眼都溫柔到不可思議,他看著瓦米爾那藍色的瞳孔微動,然後一路栽進那些纏綿若情話的往事煙塵中。


    親王的選擇,從來都不是偶然的!


    “你以為是我改變了你的人生。”墨羽輕笑道,“不,我隻是讓它迴到了它本應的軌道裏。


    為什麽不恨呢?


    你站在布滿霧氣的森林盡頭,明明前方就是黎明,我卻擅自將你拖進了無所退路的沼澤,到底是誰給了你歸屬?


    是血液造就了你,墨羽垂了眼,歸宿這般,天生如此,連你口口聲聲的愛情也並不例外,想清了這一點,那麽自然……


    “不是的!”瓦米爾尖著嗓子否認道,言罷他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補充道,“我是因為你是你而喜歡你,而不是因為你使我有了怎樣的感覺……”


    “你不能拿血緣來說明一切。”瓦米爾最後說。


    “是嗎?”墨羽輕輕淺淺的調笑聲,瓦米爾知道那不是故意的嘲諷,那隻是眼前人最為尋常的感情流露,但即便是這樣,他也依舊沒有辦法不去感到屈辱和憤怒,但是他很快就憤怒不起來了,因為墨羽從椅子上站立了起來,修長蒼白的雙手解開了領子中央,白色外袍上的第一枚扣子,一路向下,直至長袍盡褪。


    光潔白皙的脖頸暴露在瓦米爾藍色的眼睛裏,墨羽眉眼帶笑,他用右手的食指輕拉下內衫的領口邊緣,□□出胸膛上的皮膚,挑釁般的言語,輕聲地呢喃道,


    “那你敢咬我嗎?”


    人類漆黑的雙眸染著冰冷的笑意,就好像他才是那個嗜血強大的魔王一般。


    瓦米爾,你敢咬我嗎?


    如果你的愛情當真如你所說的那般有所價值,那麽就讓我在你那尚未覺醒的力量之前,在你受灼熱血液的引誘之際,在一切或荒誕或瑰麗的篇章的入口扉頁,先瞧瞧你那可憐的自製吧。


    請給我個機會,讓我見識一下你那些信誓旦旦的誓言後,所有潰不成軍的信念吧。


    ***


    墨羽猜到了瓦米爾會逃,未完成初擁的主角,在血液麵前的自製力,也不過隻比異變的血族強上一點罷了。


    但他卻是沒有想到瓦米爾竟然會逃到教堂。


    夜晚的教廷安詳靜謐得帶著荒涼和肅穆之態,血族的腳步聲在空曠寂寥的朝聖禮堂中穿行而過,與此同時,守夜人敲鑼打更的聲音滲過莊嚴厚重的教堂外圍幽幽徐徐聲聲入耳。


    瓦米爾聽見了那聲響,吸血鬼出色的感官能力使他能夠輕易地推斷出來人的數量和裝備,總計兩隊,一隊十二人,每人都配有兵器……那些人在離他的不遠處的街道上列隊而過。


    垂了睫羽,他忽然希望那列隊伍中有個人能夠發現異樣,然後衝入教廷,認出他來並將他打倒在地,用銀器或陽光燒灼著,遊街示眾,然後幹脆利落地砍下頭顱……瓦米爾蹙了下眉頭,抬了眼,莊嚴肅穆的神像在天使雕塑眾星拱月的簇擁中灼灼生輝,矗立在他的麵前,一種特殊的悸動襲擊了他,瓦米爾啞了嗓子,他忽然覺得也許這樣更好,守夜人快快走過,全世界的人和神靈都不來搭理他,留他一個人若浮遊孤魂般飄蕩寂寥著。


    然後,他就看見了聖壇階梯下的騎士階梯——他曾經在那裏跪過。


    而如今,血族藍色的雙眸竟是出乎意料得柔軟,他跨步上前,竟是又跪了一次!


    ***


    這些年他長高了不少,但容貌上倒是少有變化,當初他少年加封,一身戰袍,麵容秀麗,身姿挺拔,載著族人的期盼,配著榮譽的勳章,說不出的少年誌氣,大好的前途在未來的曙光內等著他,那個時候,他跪的是聖壇上的神像,跪的是史書中的天神。


    可事到如今,流年暗轉,閱盡滄桑的今天,堅毅而決絕的血族,在這幹脆的一跪後卻驀然得迷茫了。


    深深的疑問從他的腦海裏升騰而起。


    瓦米爾,你跪得到底是誰?或者說,瓦米爾,你跪得到底是什麽?


    其實按道理,除了血統,沒有什麽是值得吸血鬼去跪的,血族的建築裏沒有供奉信仰的神廟,他們最為奢華秀麗的高牆屋宇甚至不是給長老院準備的。


    林林立立,相傳百年的王爵城堡,才是他們的關注點所在。


    由此可見,血族是一個很務實的種族,他們信仰的是血統,也隻信奉血統,而優秀的血統則可以輕輕鬆鬆地帶來功績財富以及其他的種種桂冕殊榮。


    作為血族的瓦米爾,已經清楚地知道自己擁有著最為優秀的血統了,那麽,他到底是在跪什麽呢?


    在莊嚴肅穆的騎士受封台上,瓦米爾思緒飄揚,記憶迴溯。


    很多很多年前,強大的親王曾在冰室裏給年輕的小吸血鬼講述過力量的意義。


    “刀劍隻是工具,而力量卻是你與生俱來的一部分。”


    與生俱來嗎?可我並不想要這樣的身世呀。


    於布滿冰冷空氣的殿堂內,瓦米爾顫顫巍巍地將雙手合十,依據記憶中那些虔誠信徒的模樣,將手掌高舉過頭頂,然後又徐徐地落下,虔誠跪拜。


    從這個異常生澀的動作裏,瓦米爾方才於心中荒荒涼涼地意識到,他已經在一種沒有信仰的生活裏度過了太久太久。


    “所有你能想到的鍛煉都隻是在刺激它,不會增強,也不會消失。”


    但是如果我打從心裏排斥,那麽它的增強和消失與我又有什麽關係?


    眼前的神像端莊肅穆,神色慈悲,看樣子,他們和墨羽曾經解釋過的‘力量’的概念極為相似,仿佛漫漫長夜,亙古輪迴,都和他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神靈們就在那裏,不會歡笑,也不會哭泣,不會生活,也不會死亡……


    在瓦米爾孤寂而無助的幼年時期,他曾經全心全意地信奉過神靈的存在,他甚至會將母親臨終時那頭燦爛而柔軟的金發擅自解釋為神跡。


    隻是後來,當幼童長大,他手中的力量已經足夠去握劍時,連綿不斷的戰爭生涯便開始喧囂著讓他不屑去相信了——人的靈魂該去往何處與戰士們無乎,但是*腐爛時的酸臭氣息卻是真真切切的。


    瓦米爾收了那祈禱的手掌,有神無神並不是一個值得爭論的問題,但在命運的混沌之點,人自然會忽略現實,轉而向虛冥之中寄托一份虔誠的祈盼,瓦米爾的胸口悶悶的,眼眶酸澀,模糊了視線,他跪的並不是一座神靈雕像,而是一份祈盼。


    “它們在你的血液裏。”


    它們在我的血液裏嗎?


    血液裏,血液裏,血液裏呀!


    就像是剪短了最後一根自製和驕傲的心弦,年輕的血族傾倒在蒼白的大理石地麵上,匍匐著身體,肩膀顫抖著,心緒激動著,眼淚撲朔而下,直到現在他才真正明白,那樣的名詞,並不是在描述一個隱喻,血液?血液!那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就流淌在他血管裏的東西呀!


    伴隨著他撕心裂肺的絕望,瓦米爾無比清楚地感受著身體內部血液沸騰時的狀況,極速升高的溫度,凜冽燃燒的動脈,熱氣喧囂的翻滾,從心房到指尖,越過靈魂,噴薄而出,直到最後,蒸騰至徹底幹涸,誓要將他燒灼成一個全新的人。


    然而這一切卻並沒有結束。


    “我要你找到它們。”


    我找到了,我真的找到了,但是我一點都不開心,我一點都不想去相信怎麽辦?


    火焰熄滅了,但瓦米爾卻並沒有感到慶幸,深深的倦怠包圍了他,他像一個精疲力竭了的溺水者,一望無際的絕望海水淹沒了他,浪頭打過金色的短發,冥冥之中的遠方外傳來血族父輩們的唿喚……


    合上眼瞼,在他徹底喪失知覺,葬身寒冷的間隙裏,瓦米爾想起了親王在冰室內,那段低語解釋的最後一句話。


    “它們是你的宿命。”


    而宿命,是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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