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3年7月29日,下午。


    羅刹王國的首都莫斯科,克裏姆林宮。


    在沙皇的宮殿內,年輕的沙皇米哈伊爾一世頭戴著莫諾馬赫皇冠,正端坐在綴滿琥珀寶石的王座上,表情木然地看著喀山事務所剛剛送來的鮮卑利亞最新情報,心情既痛苦,又無奈。


    他原本慘白的臉色,這時候變得更加慘白,像沒有血色似的,讓人看見都十分擔心他的身體是否無恙。


    也許是情報的內容讓他倍受打擊吧,沙皇米哈伊爾此刻的精神狀態也不太好,就像一個永遠沒有睡夠的老人,暮氣沉沉,委靡不振,顯得格外的猶豫不決,孱弱不堪。


    反複地看了幾遍情報後,米哈伊爾努力地壓下怒火,把目光從情報上收迴來,望向站在宮殿門口的“狗頭衛士”,很久很久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狗頭衛士”是他從當年“雷帝”伊凡四世的特別管轄軍受到的啟發,從而創造出來的。


    想當年,伊凡四世的特別管轄軍,威風八麵,赫赫有名。他們身穿黑色的衣服,騎著黑色戰馬,臉上帶著黑眼罩。在馬脖子的左側,懸著一隻狗頭。馬脖子的右側,則掛著一把掃帚。


    他們如此打扮,無非是向沙皇伊凡四世表明,他們會像狗一樣,隻忠於沙皇本人,遵從沙皇的意誌。發誓要把那些不服從沙皇命令的貴族們,像掃垃圾一樣,把他們清掃幹淨。


    伊凡四世,就是靠著他近萬名特別管轄軍,在七年的特別管轄期內,殺了四千名大貴族,以及數萬平民百姓。把統治國家的權力,硬生生地從大貴族的手中搶了過來,成為羅刹第一獨裁者。


    對於獨裁不獨裁,米哈伊爾並沒有太過於看重,他看重的是特別管轄軍對沙皇如同狗一般的忠誠。


    所以,他就像一個貪玩的小孩子,創造出他的“狗頭衛士”。


    “狗頭衛士”其實和其他的王宮衛士差不多,不同的是在他們的衣服上,繡有一個手掌大小的“狗頭咬掃帚”的標誌。人數也很少,隻有三十人。


    不過,這三十個衛士,絕對是他心腹中的心腹——隻有他們的守衛,米哈伊爾才能放心睡覺。


    “陛下,大牧首來了,”


    就在米哈伊爾在看著“狗頭衛士”發愣的時候,一個近侍輕輕地走進宮殿,向他行禮道:“您要接見他嗎?”


    米哈伊爾削瘦的臉龐不由苦笑起來,大牧首菲拉列特是他的父親,他親自下詔,說大牧首的地位等同沙皇,大牧首的命令猶如沙皇的聖旨,他能不接見嗎?


    “讓大牧首進來吧,”米哈伊爾一邊對近侍說著,一邊摘下頭上的莫諾馬赫皇冠。


    戴著莫諾馬赫皇冠接見大牧首可以,但接見的大牧首是自己的父親,在他看來,是不好的。


    米哈伊爾低下頭,仔細地看著手中的莫諾馬赫皇冠。皇冠的外形,其實和普通的貂皮帽沒什麽兩樣,但它是使用黃金白銀製成的。在帽子四周,還鑲嵌著許多珠寶,皇冠內用珍貴的黑貂皮作襯裏。戴在頭上,既十分暖和,又無比神聖威嚴。


    這頂皇冠,據說是三百多年前,由金帳汗國的烏茲別克汗,賞賜給莫斯科大公伊凡一世的。


    一百年前,早已經獨立的羅刹王國,就用中世紀的基輔大公弗拉基米爾·莫諾馬赫的名字來尊稱它。以紀念他第一個把拜占庭的東正教引進了羅刹地區,並把它作為全羅刹的國教。


    在拜占庭帝國滅亡後,東正教的主教們,又四處向外宣傳,說羅刹王國是第三羅馬(第一羅馬在意太利,第二羅馬是拜占庭)。那頂至高無上的莫諾馬赫皇冠,就象征著羅馬帝國的權力,已經從君士坦丁堡,向莫斯科成功轉移。


    這頂莫諾馬赫皇冠,米哈伊爾已經仔細地看過無數次,隻有看到這頂皇冠時,他才會覺得自己是羅刹王國的沙皇,在其他時候,他是沒有這種感覺的。因為,到目前為止,作為一個26歲的成年君主,他的話,出了克裏姆林宮,還不如一個大貴族管用。


    米哈伊爾還記得,1613年,他16歲,在一個特別寒冷的春天的早晨,有無數的貴族、商人和平民,從莫斯科、從四麵八方,來到他的封地科斯、特羅馬,聚集在他母親的修道院前。請求他去莫斯科登基當沙皇,以拯救混亂中的祖國。


    去莫斯科當沙皇?開玩笑,那個位置有什麽好坐的?也不想想,外麵正有瑞典、波蘭、還有三千名哥薩克擁護一個3歲的小孩子,正從三個不同的方向進軍莫斯科,去在爭奪沙皇那個位置呢,我去了豈不成為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這不是找死是什麽?


    所以,米哈伊爾斷然地拒絕了他們的請求,直到他們跪在雪地中,苦苦地哀求了7個小時,發出了無數忠誠於他的誓言,米哈伊爾才勉強地答應他們的請求。


    他原以為,當上沙皇後,他就可以一言九鼎,言出法隨,重現當年伊凡四世的榮光。


    可是,當他當上了沙皇,卻發現自己想多了,羅刹王國的權力,從他當上沙皇的那一刻起,就被縉紳大會和他母親瑪爾法修女牢牢地把持。


    理由是,他還是個孩子!


    沒有權力的米哈伊爾從此成了一個吉祥物,其存在感之低,讓人瞠目結舌——在他20歲那年,他想娶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瑪麗亞都做不到。反而害得意中人全家,被他母親瑪爾法修女流放到了鮮卑利亞……


    到了1619年,他的父親菲拉列特從波蘭迴國,羅刹王國的權力,又從母親的手中,轉移到了父親的手裏。米哈伊爾依舊是一個沒有任何權力的傀儡沙皇。


    但讓他感到有點安慰的是,他對某些地方的督軍人選的提議,父親菲拉列特有時候也會給他點麵子,沒有全部駁迴來。比如,他試圖提議伊凡德寧當托博爾的督軍,結果,他的父親大方地同意了。


    進來稟報的近侍退出去不久,宮殿外就傳來的匆匆的腳步聲。從腳步聲的大小與頻率,米哈伊爾聽出來,那就是他父親、如今的莫斯科及全羅刹東正教的大牧首菲拉列特的腳步聲。


    很快,頭戴法冠,身披法袍,胸前掛著十字架,手持著法杖的大牧首菲拉列特就走進了宮殿。


    走進了金碧輝煌的宮殿,菲拉列特步伐匆忙,氣勢壓人地來到米哈伊爾麵前,看著他高坐在王位上,臉色蒼白的兒子,心中微微感歎。


    曾幾何時,坐上那個位置的,自己也是最有希望的兩個人之一。


    當年,他的姑姑嫁給了伊凡四世,他也因此與留裏克王朝有點親戚關係。


    在伊凡四世絕嗣後,他與另外一個皇親國戚戈東諾夫,同時被推為沙皇的候選人。


    皇位爭奪失敗之後,他被迫改名叫菲拉列特,進入教堂當了神父,後來出使波蘭,又被波蘭扣押下來,當了差不多十年的人質。


    等到1618年,他獲得釋放的時候,他才知道,他那個身體多病,性格軟弱的兒子米哈伊爾,居然已經當了6年羅刹王國的沙皇。


    1619年,他迴到了久別的莫斯科,見到已經長大成人,但依然怯懦無比的兒子,還有權勢無倆的妻子瑪爾法修女……盡管不久後,他就擔任了東正教的大牧首,權勢與沙皇相差無幾。可每次見到兒子,他總有一種錯覺,認為坐在王座上的,應該是他,而不該是他軟弱無能的兒子米哈伊爾!


    所以,他當上大牧首之後,馬上就表現得非常強勢、老練、狂躁。冷血無情地將權力從妻子和縉紳大會那裏,奪了過來。開始以鐵血的手腕,來統治整個羅刹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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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拉列特要讓天下所有人都的知道,他兒子剛剛建立起來的羅曼諾夫王朝,有他這個大牧首在,就會穩如泰山。


    見到自己站在兒子麵前好幾分鍾,兒子依舊表情木然,菲拉列特生氣地問道:“沙皇,喀山事務所的報告,你也看到了吧?那報告說,有來曆不明的、裝備有火槍火炮的野蠻人,在5月份和6月份,已經占領我們鮮卑利亞的兩座極其重要的城堡——葉尼塞斯克和圖魯漢斯克,不知道沙皇打算怎麽吧?”


    “我已經給父親等同於沙皇的權力,父親盡管放手去去處理就行,不用跟我說的。我會天天去聖母升天大教堂裏,向萬能的上帝真誠地祈禱,祈禱上帝能保佑我們羅刹王國,打敗可恥的野蠻人,收複失去的城堡。”


    看到米哈伊爾還是一向的懦弱無能,還是一向的不敢處理軍國大事,把大事推給別人。菲拉列特頓時氣得七竅生煙說:“我當然知道該如何去處理那些該死的野蠻人。可現在是我問你,你應該如何去處理?我今年是68歲的老人了,說不定哪天就會迴到上帝的懷抱,難道你還想我幫你處事一輩子軍國大事嗎?”


    菲拉列特的火氣,立刻嚇得米哈伊爾一激靈,他想了大約半分鍾才道:“父親,要不,我們要向鮮卑利亞增兵吧,無論如何都要打敗野蠻人,把失去的城堡收複迴來。”


    米哈伊爾的話,讓菲拉列特突兀了一下,他沒想到懦弱的兒子,這次倒敢主張增鮮兵卑利亞,把失去的城堡奪迴來。不由點點頭說:“上帝保佑,你知道要增兵,知道要把失去的土地奪迴來。可你想過沒有,從哪裏調駐兵去支援鮮卑利亞?增兵就意味著打仗,打仗的錢糧,又要從哪裏調來?”


    米哈伊爾的臉馬上漲得通紅,跟他剛才的蒼白無血相比,這時的臉紅,像是一種病態的紅。


    說句老實話,米哈伊爾對羅刹每年的財政收入是多少,預算是多少,他可以迴答得出來,因為每年,負責的官員們要拿來給他簽字,才能生效。可那些駐軍錢糧的軍國大事,這幾年來,從來沒有經過他的手,他又哪裏答得上來?


    菲拉列特見兒子滿臉通紅答不出來,也略感歉意,就走到兒子的王座旁,把手放在兒子的頭上,撫摸著他的金發說:“你不必難過,我的兒子。這些年來,也是怪我,怕你的身體過於勞累,所以才沒有把軍國大事拿來麻煩你,以致你現在,連自己的軍隊在哪裏,有多少錢糧都不知道。


    現在,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的兒子。我們的所有的軍隊,加起來,連同那些該死的哥薩克們,是十五萬七千六百八十四人,其中駐守鮮卑利亞的有六千五百人。其餘的,全部駐守本土,防備著北邊的瑞典人,西邊的波蘭人和南邊的克裏米亞汗國的韃靼人。至於打仗的錢糧嘛,出擊不足,防守可以。”


    說完這些,菲拉列特就注意觀察兒子的反應,他見到兒子皺起了眉頭,似乎在想什麽,也沒有出聲,讓他自己想,有什麽不妥,他才解惑。


    果然,不到三分鍾,米哈伊爾問:“父親,為什麽我們不在鮮卑利亞多駐守幾千士兵,我知道,那裏無比寬廣,對我們的財政收入至關重要,多一些士兵駐守我們的城堡,不好嗎?”


    “不是不好,我的兒子,最主要是那裏離莫斯科太遠,你看,”菲拉列特指著牆上的地圖說,“從莫斯科到托博爾差不多兩千公裏。翻過烏拉爾山脈後,鮮卑利亞幾乎連條道路都沒有。主要靠船隻,信使去一次要走最少一個半月,要派軍隊去,沒有半年是到不了的,


    更主要的是,我們的士兵駐守在那邊,他們的糧食補給,都要從歐洲運過去,花費實在是太大。如果鮮卑利亞的士兵人數過多,花費大於我們在那邊的收益,那裏就會成為我們的負擔。所以,我們隻能把鮮卑利亞的駐軍,維持在最低的限度,以最小的代價,得到最大的收益。”


    “可是我們不增兵,如何才能收複失去的城堡?”米哈伊爾睜大眼睛,有點不敢相信地說,“父親,難道您想放棄鮮卑利亞嗎?您要知道,鮮卑利亞的毛皮每年給我們帶來數十萬盧布的收入,放棄不得的。”


    菲拉列特搖搖頭,拉起他的手,語重心長地說:“我的兒子,我並沒有放棄鮮卑利亞,我隻是想派人去跟那些野蠻人談一談,去他們的大營看一看,看看他們是從哪裏來的,有多少人口,他們的發展水平如何。等這些都了解清楚了,我們再派出大部隊,去真正和他們打一仗,到那個時候,才是我們收複城堡的最佳時機。”


    “那要多時間呢?”米哈伊爾忽然擔心地說,“父親,我怕時間太長,城堡附近數百裏內的土著人,已經被他們征服,,我們以後再去收複城堡會很麻煩。”


    “不用多長時間的,我的兒子,今年肯定是來不及的,我們最多是能派出使者到達托博爾,等到明年才能和他們談判。無論如何,談判也要好幾個月,迴來的時候又是冬天了。我想,三年就可以了,等三年以後,我們就可以派出上萬的大軍,去和野蠻人認真地打一仗。


    這三年裏,我們隻要守住曼加澤亞,和托木斯克等核心城堡,就是勝利。兒子,你千萬不要心急。我年紀已慢慢變老,你這些年裏,也要慢慢學習處理政務,特別是軍國大事,我會拿一些不太重要的讓你學習處理,你要有這個思想準備。


    還有,要有耐心。我們的王國有稅民四百多萬,連同征服的喀山汗國、阿斯特拉罕汗國等地的韃靼人,有近千萬人口。那些野蠻人,至多三四萬人口。等我們摸清楚他們的情況,他們一定不是我們的對手。所以,兒子,你要有耐心。”


    菲拉列特說完後,在米哈伊爾的額頭上親吻了一下,再也不說什麽,又匆匆忙忙地離開宮殿。就像他匆匆忙忙而來那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米哈伊爾看著父親的身影,消失在宮殿門口。禁不住內心悲喜交加。他的父親終於在68歲這年,願意給他一點點權力,放手後,讓他學習處理軍國大事。


    隻是付出的代價,是要他在鮮卑利亞的問題上,采取守勢,忍三年。


    這三年中,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守住曼加澤亞和托木斯克,然後找到野蠻人,和他們談判,以摸清他們的底細。


    隻是不知為什麽,米哈伊爾的心中是痛苦的,仿佛是上帝在告訴他,他得到權力快樂的同時,也會失去一些東西——比如,永遠的失去鮮卑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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