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白朔景離開了夜風閣?”黑衣男子對著前來通報的探子問道。


    “是的,大人。小的可以肯定,昨日白朔景就連夜帶著幾名暗衛趕去了瑞州。”


    “瑞州……看來是去找那個丫頭了。”


    “又是她。”一直隱於暗處的人影聽到這,語氣中帶著幾分陰狠。


    黑衣男子轉身對跪在地上的探子擺擺手,“繼續派人盯著,小心不要讓白朔景等人發現你們。”


    “是,是,大人放心,小的們行事一定謹慎。”


    說罷便退了下去。


    “你是真想殺了白朔景?”


    暗處的人影沒有吱聲,沉默著等待黑衣男子繼續把話說下去。


    “殺白朔景難,但是如果你開始就除掉那個丫頭,可能簡單不少……”


    “有話就直說。”暗處的人已然失去了耐心,一柄劍橫在他的頸間。


    “你這是何意?難道我們不是盟友?嗬嗬……”黑衣男子反手輕輕撥開泛著寒光殺氣的劍尖,似乎並不在意對方出劍的行為,反而笑了起來。


    “我從不需要盟友。”那人冷哼一聲,帶著幾分譏誚。


    “瑞州那個丫頭才是白朔景的死穴,要她的命對你來說應該易如反掌。”


    “現在不是時候。”


    “也是,最近白朔景恐怕都會待在瑞州,在他身邊下手,你沒那膽量,嗬嗬……”黑衣男子不怕死的說道,拿起桌上那杯茶盞,小酌一口。


    “唔……好茶……嘖嘖,想不到你這個鬼地方竟然還有如此好茶,真是讓我另眼相看!”


    “不想死就繼續在這裏喝茶吧。”暗處的人言語之中醞釀起殺氣。


    黑衣男子一點沒有因此停下手中品茶的動作,反倒是翹著二郎腿坐了下來,那架勢像是一時半刻不打算挪凳子了。


    “你還真是不怕死。”見狀,暗處的人又道。


    “怎麽不怕死?我們是盟友呀?這次擺了白朔景一道,我們可是一條船上的人。”


    “嗬,真看不出來你是這種人。”


    “我倒是早就看出你的哪種人。”黑衣男子脾氣是真的好,無論暗處的人怎麽出言相激就是不生氣,還是一臉笑嗬嗬的模樣。


    黑衣男子放下茶水,意味深長的望著那冒著熱氣的茶盞,纖長的手指沾了杯蓋上的茶水在桌麵上寫下一個“從”字。


    “你可知這個字的意思?”


    暗處的人這會兒走了出來,看了一眼那個字,無聲的冷笑道,“大人還有這般雅興和我在這裏拆字?”


    “拾雪,這是曾經白朔景和你,你就是他身邊的影子,你永遠都隻能活在他的陰影裏,從尨高山上開始,就注定了你要成為他的影子。隻有在黑暗中才會有你存在的空間,世人隻會知道白朔景,至於你拾雪,終究什麽都不是。”


    不等拾雪反應,他卻把指著那個字繼續說道:“可惜啊,現在你連這影子都當不了了。白朔景身邊已經不需要一個影子了,因為他的心早就被那個女人占了。這個影子從此消失了,嗬嗬……有趣,真有趣……沒想到這麽多年,本以為不迴來的,終究還是來了。他的宿命竟然會因為這個‘人’字發生改變,真是沒想到。”


    “嗬,大人真是雅興啊,看來大人還是不夠了解拾雪。”他瞟了一眼桌上的那個字,眼底一沉,落下一閃而過的落寞。


    “拾雪,你不知道這個字的妙處,你若是現在放手,也可以帶著這‘雙人’離開這紛擾的江湖,從此過個逍遙的劍客。我想,白朔景還念及著一份舊情,不會太過為難你。”黑衣男子話中有話,言語之間卻掛著一幅看好戲的嘴臉。


    拾雪擦拭著劍身,目光驟冷。


    “劍已出鞘,怕是覆水難收,有些事,大人不做,就不要妨礙我。”


    “唉,看來你是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啊……可惜了……可惜了……”黑衣男子搖著頭,起身要離開。


    拾雪也不上前相送,隻是目送著他消失在自己眼前,才放下劍,走到方才他坐下的桌前,看著那處用茶水書寫快要消失的字跡。


    “如果這是你的宿命,那我這個影子怎麽能不為你披荊斬棘……”說完,他將手附在那處水痕上,輕掃而過,桌麵則再無字跡。


    屋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雪,不一會兒,便染白了一片。


    天地之間,靜的隻聽見雪落的聲音。


    拾雪的記憶被帶到了好久之前,那會尨高山上幾乎天天都是這般的雪……


    *****


    漫天飛雪,蒼鬆點翠,白衣少年站在崖邊,望著遠處雪霧彌漫的山川,恍若雲海翻湧,浪星點點。


    玉麵上帶著未脫的稚氣,眉宇卻淌著一分固執。


    “拾雪,江湖那麽大,下了山你可以自行遊曆。”這尨高山上的曆練,非一般人能堅持下來,既然能熬過苦長,為何不去追尋本屬於自己的喜樂。


    白衣少年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黑服同伴,相仿年紀,他卻似乎比自己更不快活。


    “我是你的影衛,你到哪裏,我就在哪裏。”黑服少年也望著遠山,淡淡說道,黑眸中沒有一絲光火,若是他不出聲,還真容易被忽略了。


    “我不需要影衛,你知道的。”


    黑服少年微微皺了一下眉,隻是一瞬,又恢複了原本的樣子。


    “所以,拾雪,你就該像這些雪一樣。自由自在……去想去的任何地方……”


    他伸出手,輕輕接住那飛雪,可是溫熱的掌心將它們化作水、化作煙。


    若把雪花留在手心,最後它終究是會消失的。


    白衣少年眸光一黯,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閃過一絲哀傷,卻依然被黑服少年捕捉到。


    “你想去的地方,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拾雪,你沒有要報的仇恨,沒有要追尋的真相,天下之大,為自己而活吧。”


    黑服少年依舊沒有迴答他,他靜默著如同隻是一個影子。


    “拾雪,你家人還在等你吧?”


    “家人?”


    “送你上山的人不是你的家人?”


    “不是。”他淡淡迴道,才想起那日被人送到這尨高山,那人隻是說讓他在這山上活下去。


    “我沒有家人。”頓了一下,依然還是淡淡的語氣。


    “那就更應該好好去遊曆,看看這姹紫嫣紅的紅塵萬千……”白衣少年張開雙臂,對著對麵的高山大聲喊了一聲,仿佛想要舒展心中的無奈。


    “紅塵萬千……”拾雪喃喃地複述,他覺得此刻的白衣少年像身上閃著光的星辰,點亮了他原本暗無天日的夜。


    “是啊,尨高山上除了白雪就是蒼鬆,沒有詩、沒有酒。”


    “你下山後也要遊曆江湖?”拾雪問道,這是他第一次問白朔景關於下山後的事情。


    “不,我要找出當年的真相,找到殺我家人的兇手,然後為他們報仇……”他說的極為平靜,沒有一絲憤怒,仿佛是在陳述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殊不知,在他心底,這些事是他熬過尨高山上曆練的最大支撐。


    “好,那我陪你去找真相,找到兇手,替他們報仇。”拾雪像是找到一件他想做的事情一般,眼中突然有了色彩。


    “哈哈哈,拾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應該背負這麽沉重的仇恨,恨太累,不恨才能好好活下去。”


    “那你也放下?”


    白朔景搖了搖頭,“我們不同,你沒有恨,就不要背上不屬於你又無妄的恨。”


    “我是你的影衛。”言外之意,你的仇就是我的仇,你的恨就是我的恨。


    “你是拾雪。尨高山上的拾雪。”


    “我也是你的影衛。大師傅說了,讓我做你的影衛。”


    白朔景無奈扶額,好吧,大師傅那日隻是隨口這麽一說,沒想到這個家夥就真的當了真。他突然覺得這話題,無論怎麽聊下去,都是無解。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話鋒一轉便問道:“拾雪,那日來的蘇小姑娘,你可喜歡?”


    “……”拾雪腦海裏閃過那個姑娘衣衫不整眼神迷離撲向自己的樣子,不由氣息微亂。


    “誒!拾雪!你是不是臉紅了?!”白朔景像是發現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沒想到,拾雪居然會有臉紅的一天。


    “沒有。”


    “不過我覺得那蘇小姑娘可能對我有什麽誤會,不過你喜歡,我倒是可以原諒她的無理。”白朔景若無其事的笑了笑,像是發現了一個拾雪不得了的秘密。


    “主子,你誤會了。”


    “拾雪,你想,如果有天你下山找這蘇小姑娘,過你們自己的日子,不是也挺好?”


    他不解地看著白朔景,他並不是真的對那女的有多餘的感情,隻是那夜發生的事情,讓他一下無法啟齒,關係到那女子的清白,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開口解釋。


    “罷了罷了,你慢慢想吧。”


    黑服少年看著眼前的少年,那頭被雪染白的烏發,默默地將他肩上披風的帽兜給他戴上,恭敬的退了一步輕聲道:“主子,我們迴去吧,雪下大了。”


    “拾雪,為了自己而活,任何時候想離開都可以,知道嗎?”白朔景看著他,眼裏帶著笑意,幹淨清澈,毫無塵垢。


    ******


    拾雪站在雪中呆呆地說著


    “為了自己而活……”


    “任何時候想離開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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