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究竟是誰?”李川兒見著眾人麵色各異,也不再等,幾步搶過,抬眼向那信上看去,卻也不免深索雙眉,“署名是...令狐安然!?”


    狄柔幾目掃過信上內容,當下失神般立在原地,過了片刻,雙目泛紅,嬌頰漸漸布滿淚珠,卻是無助的啜泣起來。


    楚羽生見著女子傷心不已,心頭好奇,趕忙接著讀了下去...


    “狄姑娘,正如你們所猜測,我便是當年青山派四傑令狐君的女兒,令狐安然。二十年前,青山派慘遭朝廷屠戮,門派上下死者無數,少有活口。那一役,殺了三天三夜,血跡滿山門,三千餘青山派弟子,誓死護派,無一退縮,可到底敵眾我寡,久不能持。據阿父阿母所言,當年父親身負重傷,臨終前把還是嬰兒的我,托付給了他們。他們本意以身殉派,可擔憂我無人照顧,有負父親臨終所托,於是不得不趁著戰亂,帶著我逃出了青山派。可中原無處藏身,官府四處抓捕青山派的餘辜,阿父阿母隻能一路北上,來到了突厥境內的阿勒泰城。而我所說的阿父阿母,便是你的親身父母,狄天雷和唿延柔兒。阿父阿母花了十年的時間把我撫養長大,教我讀書習武,視如己出。可卻因為身負叛國罪名,難以迴中原見自己親生女兒一麵。但願你能明白阿父阿母的苦心,他們希望你生活在一個安穩太平的大唐之中,而不是一個血海深仇的國度。八年前,阿母因當年護派中落下的舊傷複發,不幸撒手人寰,阿父悲痛欲絕,也在第二年開春隨她而去。六年前,我上金山砍柴,誤入了朔水深宮,機緣巧合,習得先天石碑無雙神通,成了修羅第十君,執念,念世間恩仇,執紅塵大道,如今憑著武藝過人,在突厥王庭做那長公主的貼身護衛,也不枉阿父阿母養育我十餘年。我答應他們,以後若是有幸見著你,一定要告訴你真相,他們一直都記掛著你,也正因為愛著你,他們才不能迴中原見你,以免給你引來殺身之禍。願,諒。”


    “三妹...”李川兒也明白狄柔的心情,她到底尋了父母近十年,等了近十年,苦了近十年。從她十二歲開始,她便獨自踏過大江南北,行遍九州東西,苦尋雙親。好幾次若不是自己暗中出手相助,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兒,怎能安然在江湖上行走。五年前,江湖傳言臨海決重現於世,有人用這狄家的不傳秘技殺了安西都護府的貪官惡霸。自己多希望阿柔那年能在都護府尋著雙親,不曾想,卻又是一場空....可無論遭了難,受了苦,亦或是身受重傷,她都不放棄自己父母尚在人世的希望,誰知,誰知今日,如此堅強的女子,她終是尋著了雙親的消息...奈何天意弄人,誰知是這般結局...


    “爹...”狄柔呆呆立在原地,癡癡念著,素手顫抖般撫摸著信紙上那兩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娘...”女子心頭一空,仿佛十多年來催發自己前行的理由頓時消失,此刻天地浩瀚無邊,自己誠如一粒芥子,孤零零般的立在當中。


    “阿柔到了最後,卻連父母一麵都沒見上...”陸展雙搖頭苦歎,“蒼天無情,不念人間...”


    “三妹...”楚羽生見著狄柔失魂的模樣,心頭難受。他本想出口勸慰兩句,可為不知從何說起,男子撓頭想了半天,索性脫口道,“三妹,二哥...二哥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別說見麵了...隻是聽人說老爹身前是個勞|什|子的宮中七大高手...可也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他平日插科打諢,可如今想真心安慰女子兩句,卻是笨言笨語,“二哥...二哥還不如你呢。”


    “二哥...”狄柔聽了楚羽生的渾話,不免抬起頭來,愣神般望著他。


    “三妹,你沒了父母,二哥一樣沒了父母。”說著,楚羽生索性拉起狄柔的手,柔聲道“可二哥還有你這個妹妹,你也有我這個哥哥。以後誰若欺負你,二哥第一個揍他,以後李承乾那廝若是敢喜歡其他女子,二哥叫上展雙一起揍他,再打不過,我就喊上蕭小子...不過你武功比二哥還好,你若打不過,二哥去怕是也得挨揍...”楚羽生天生口無遮攔,越說話越離譜,聽得眾人都不由一愣。


    “二哥...二哥...”楚羽生越說越急,可偏偏越理越亂,他大手一拍,狠狠砸在自己腿上,脫口道,“便是世界上你的親人都沒有了,也不怕。因為你還有大姐和二哥不是?展雙啞兒他們也會陪著你...”男子說完,隻覺頗有不妥,卻又不知如此再言,索性一把將女子摟入懷中,柔聲念道,“不怕,不怕,二哥迴去給你買他糖吃。”


    眾人聽著聽著,不免啞然,隻覺這楚羽生越扯越沒了邊際。


    可唯獨那狄柔,卻漸漸笑了,“二哥...”女子抹去眼淚,深深投入男子的懷中,“謝謝你。”


    “笑了!笑了!哈哈!”楚羽生心中大喜,得意道“阿柔笑了最好看!怪不得李承乾那廝追在你屁股後麵追了八年!”


    狄柔深深的看著男子,心頭著實寬慰許多,如今父母的消息終於明了,也算了卻心頭一樁夙願。女子望著眾人,心頭一暖,“我還有親人,他們就在我身邊,不是麽?”


    “你看,此間哪個不是你的至親。”楚羽生笑道一一指過,“大姐養育我二人長大自不說,展雙可是把你當親妹妹看待,啞兒姑娘心地善良和你平日相處融洽,就是這蕭小子...”男子撓了撓頭,“他脾氣怪的很,不過也好辦,若是得罪了你,喊大姐打他屁股!”


    “好了,白臉越說越不著邊了。”蕭衍苦笑搖頭,心頭感歎“他這誤打誤撞,卻是勸好了狄柔。”


    “狄姐姐。”啞兒也行過牽起她的手,“我也是沒了親人,可現在蕭哥哥便是我的親人,你還有這麽多親人,不是麽?”


    狄柔寬慰般的點了點頭,心頭釋然,“這結果已是最好的結果不是麽?阿父阿母愛我,所以才一步也沒有再踏入過中原。也正因為他們這樣,我才得了安穩太平...”


    “阿柔...”李川兒感同身受,念起自己得知母親去世時的感覺,也明白狄柔此刻的心情,柔聲道“還有大姐在不是麽?”


    “嗯..”狄柔抹去眼淚,淡淡的點了點頭。


    李川兒欣慰的笑了笑,忽然似想起什麽,不禁低聲問蕭衍,“令狐安然是執往君?那為何出世了?不忘生不是說了,隻有天下大亂,十君才會現世麽?”


    “這我也不知。”蕭衍緩緩搖頭,歎道,“可我早該猜到,執往君武藝神通,天下無雙,此人兩年的功夫已經和讚普廣涼師不分伯仲...天下之間能當得起這第十君的,除了她怕是沒有別人了。”


    “這執往到底是何意?”陸展雙也好不疑惑。


    “執往,按其本意來說,無非是執著舊念,不舍過往。”蕭衍解釋道,“合著執念君的名號來看,此人武藝當是天下無雙,以後必定...”


    話音未了,身後傳來一聲人言,“以後必定是一代大俠,執往紅塵,不離俗世。”


    “嗯?”蕭衍一愣,趕忙迴頭看去,隻見一女子緩緩行來,冷眉素麵,碧眼青絲,右額悄然掛著一顆黑痣。


    “她什麽時候來的?”陸展雙站在最後,卻絲毫未覺,不免心頭一沉。


    “令狐姑娘不愧是執往君,武藝不凡,就連蕭某也沒有聽出姑娘的輕功。”蕭衍淡淡道。


    “令狐..安..然?”狄柔趕忙抬頭看去,隻見一個女子向著自己緩緩行來。


    “狄柔,我左右思量幾番,有些話還是當麵和你說吧。”令狐安然行到女子身旁,柔聲道。


    “當麵說?”狄柔看著麵前女子,忽然生出親切之感,“什麽..什麽事?”


    “阿父阿母原先就生活在這阿勒泰城,據此不到三十裏,這岔路後那條小路可直通阿勒泰。”令狐安然解釋道,“兩日後是他們的忌辰,去看看吧。”女子談了口氣。


    狄柔聞言周身一顫,驚的楚羽生趕忙把她扶住,“三妹...”女子卻倔強般擺了擺手,自己生生站穩,笑道,“也好,能盡盡孝道,讓爹娘看看我。”


    “阿父阿母死的時候,你不在他們身邊,按著我們漢人的習俗,你還是守孝幾天吧。”令狐安然感概道,“若是明年再來,怕是阿勒泰中的舊屋已經拆了...”


    狄柔聽了女子的話,堅定般的點了點頭,“我要給他們守孝十天,一天也不能少。”


    “阿柔...”李川兒看著女子雙目泛紅,也胸口一疼,勸慰道,“那就去看看吧,也讓二老泉下有知,你過得很好。”


    “嗯...”楚羽生笑了笑,“左右也請不得那朔水宮的十君,再者如今歸返長安,也是太平無事,三妹,你就放心去吧,大姐有我們保護。”


    “多...多謝二哥...”狄柔感激般點了點頭,又對蕭衍和陸展雙道,“謝謝蕭公子和陸大哥。”


    陸展雙少見般的報之一笑,“你且放心去,此間有我們。”


    “孝道是大事。”蕭衍點了點頭,“你如今也算尋得父母歸處,趕緊去看看吧。”


    “嗯。”狄柔得了大家允可,抿嘴輕笑,卻又因父母已故,眉色有些低沉。


    “你到了那阿勒泰,找一個叫陳五的客棧老板,阿父阿母以前就是借住他的院子。”令狐安然提醒道。


    “多謝!”狄柔抬手行了一禮,望著眾人欣慰的目光,爽朗一笑,然後迴身向著山下奔去,可身上好似輕鬆許多。


    “三妹!二哥的馬快一些...”楚羽生見著女子奔出的背影,高聲叫喊道。


    “知道了,謝謝二哥!”女子迴頭衝他做了個鬼臉,一路疾奔而去。


    “這丫頭,多久沒這麽笑過了。”楚羽生撓了撓頭。


    “如今得了解脫,也算好事。”蕭衍淡淡道,目光卻有些狐疑,緊緊盯著令狐安然。


    “但願如此。”李川兒長歎一氣,也欣慰般的笑了笑。


    “令狐姑娘。”蕭衍想了片刻,開口道,“那狄天雷和唿延柔兒也是你的養父養母,怎麽你不隨阿柔一同去?”


    “我還有要事在身。”後者淡淡道。


    “不忘生曾對我們說過,下次遇見你,得提醒你不要多生事端。”蕭衍冷冷道,“我不知是何意,不過還是轉告姑娘為好。”


    “哼,老東西。”令狐安然冷笑一聲,“剛剛他已然發現我在你們不遠處,還叫你們轉達,端的派頭好大!”


    “左右已經轉達,還請姑娘自己斟酌吧。”蕭衍笑道。


    令狐安然淡淡掃了眼眾人,目色透著深意,繼而身形一晃,向著另一處小路而去。


    “走吧。”李川兒拍了拍身上的風沙,“這金山古道有上百裏,今夜怕是得留宿深山了。”


    “少主怕狼麽?”蕭衍打趣道,“那不如和我住一個營帳。”


    “渾小子。”李川兒嗔怒般瞪了男子一眼,“盡想好事。”


    蕭衍摸了摸頭,看著啞兒不言不語,也不再討趣。


    忽然,天色昏暗,狂風大作,整個金山陡然陰冷了下來,便是那山峰間的蒼鷹也不免盤旋而落,迴了歸處。李川兒此刻抬頭看了看那黑骨朵一般的雲兒,眉色一沉,喃喃道,“天有異象,不知吉兇...”


    “川兒!走了!”蕭衍在不遠處向著自己使勁揮手,女子皺了皺眉,抬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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