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義郡夫人並沒有多說話,偶爾兩句隻聽出她的聲音仍然溫柔細膩。


    似乎和她在宮外時並沒有多少的變化。


    這也許就是好現象。


    撇開得寵的信誠郡賈夫人不提,同為郡夫人卻沒有賜號的胡四娘子已經生產。


    孩子是個男孩,生下來就夭折了。


    聽說明州城的胡綱首在痛哭了一場後,知道好夢成空。他隻能通過嫁在王家的親妹妹,與四明王家修複著關係。


    四姓族女同時進宮,胡四娘子再次得寵的機會太小了。


    眼看著出了廊,向南過了梅坡和宮中小西湖,一路上的亭閣無數。


    在月夜下讓人目光流連。


    季青辰當然會在心中讚歎臨安宮城的園林之美。


    離垂拱殿不遠的澄碧堂前,官家下了輦,和謝夫人一起進了堂內。


    樓雲和她一樣都候在了堂外,女官們沉默停立。


    “坊主”


    樓雲一看月色正好,四麵幽靜,完全就是人約黃昏後的天然環境,女官們完全可以當成不存在。


    所以,他頭一個反應就是要上前去和季青辰說話。


    然而他在宮中值守不止這一次,知道外麵的說話聲堂裏麵能聽到。


    季青辰側目向他看了過來,越是明麗清豔的容貌越是叫樓雲猛然清醒。


    對她僅是巴結討好是沒用的,必須得矜持住。


    樓雲閉上了嘴,耐心等待下一個讓他展示優越的機會,為了掩蓋剛才的衝動,他擺出了嚴肅臉。給季青辰遞了個眼色。


    季青辰就知道,站在外麵還是不要說話比較好。


    她定下心,遠遠聽到了宮中佛鍾的鳴響。


    她猜測官家應該是進堂去換衣裳了。


    皇帝見外國使臣當然是要換大衣裳的。


    至於見她這樣的小蕃首,似乎就不需要這樣客氣。


    她瞥了樓雲在堂前月下靜立的倒影一眼,琢磨著官家召她來的目的。


    除了東海女真的事情,她沒有忘記,樓雲提醒過。官家是忌諱韓宰相勢力過大的。


    “佛說眾生平等。卻又說善人善果。”


    官家換衣走出後,突然開口,“季文郎以為。萬乘之尊的前世善行如何今世善果又如何”


    季文郎當然就是她文林郎季青辰。


    官家身上的赤紅團龍袍沒換,隻是用通天冠換了襆帽,腰間係上了鑲金玉挎帶。


    通天冠紅梁金銷,與他的赤龍玉帶袍恰好是一身大禮服。


    她這才知道這位官家見她時也是穿了大衣裳的。


    他應該是極謹慎的性子。


    和謝道清似乎相配


    她奇怪自己腦子裏居然還能如此八卦。麵對皇帝那刁難的問話,她嘴裏馬上應答著道:


    “佛家說。至尊之位是陛下在前世度了三千三萬次大劫,種下十萬善因後,才能在今世修到的善果。”


    澄碧堂前椿樹蔭蔭,月光如碎金撒落。


    樓雲看到。赤龍袍衣,頭戴通天冠的官家並沒有說話,隻是微微一笑。


    不論是堂外的他。還是堂裏的謝道清都知道,季青辰迴答的是佛經裏的標準客案。


    但。官家要聽的絕不是這幾句話。


    季青辰手心生汗,腦筋電轉。


    這位官家在召見她之前,傳來了樓雲,又拉了謝夫人伴駕,這已經是給她這外夷蕃首的殊遇。


    樓雲是舉薦她官位的人,謝道清差內侍出宮,賜給她見駕的衣袍首飾。


    有這兩人在側,她初次陛見有些差錯,自然會有人出麵說好話。


    這就是讓她直言的意思。


    “佛家的話自然是沒錯,官家如今的萬乘至尊之位本是前世的善報。但小臣時常也讀過中土的詩書,聽聞過氣運一說。”


    她心一橫,把當初在書院工地上和謝道清簡略說過一些話說了出來。


    也就是季辰龍和她討論過的唐坊坊學。


    “中提起,萬物萬類之中,人僅是裸類中的一員。小臣以為,萬乘之尊的君王也是人中之一。”


    她頓了頓,看著地下的人影。


    官家負手站著不動,似乎沒有不耐煩或是發怒的樣子。


    她迴嚼了一下,想著她自己說的確實也是平鋪直敘的實話,沒有什麽冒犯之處。


    這位官家不至於真以為自己的龍變的


    屬於鱗蟲一類


    “天下之物千百萬種,唯有人貴。天下之人千百萬數,唯有君貴。這本就是自然之理。”


    她說到這裏,覺得在宮裏長篇大論時,不觀察一下官家的臉色實在是太冒險。


    她小心翼翼地挺了一挺腰,眼睛悄悄看到了官家的下巴。


    年輕的官家胡須整潔,隻有下巴處剛剃過的青茬。


    他通天冠的紅綿夾金絲帶係在下巴,垂到了赤龍袍的胸口。


    按禮節,她覺得再向上看就有冒犯之意了。


    “小臣以為,佛說眾生平等,是說人本就是萬物萬類中的一種。就如君王不過也是常人一樣。然而氣運不在他類而在人類。螻蟻與人畢竟不同。如今天下的氣運聚集於人之一類。正如人中的氣運聚集於萬乘之尊是一樣的。”


    民貴君輕的課本她當然是背過的,坊學裏說君民關係時,後麵還有大段的話沒說完。


    但那些話應該是偽大賢王世強將來和官家說的。


    她沒必要搶台詞。


    她隻想讓官家知道,她絕沒有不識天數,光靠向韓宰相府而不知忠君的道理。


    “另外,小臣也知道一句話”


    她拱手而語,“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文林郎的奉祿,月俸料錢十二貫。茶湯錢十貫,米和麥各一石五鬥。十分豐厚。


    她到了京城後,按月收到了。


    至於她也向大宋朝納了商稅,她是納稅人這類的想法,在前世這個概念都不夠流行。


    “抬起頭來說話。”


    “是,多謝陛下。”


    季青辰把早就酸了的脖子抬了抬,眼睛落到了官家的鼻頭上。


    要和官家直視那是不行的。


    但鼻子兩邊肌肉的輕微變化。也可以和眼睛一樣透露出人的心情。


    她平常做生意的時候是觀察過的。


    “季文郎。遼東上京一帶的女真在東海時常和高麗、扶桑有交易。其中不缺戰馬、糧食的來往,這件事你細細奏來。”


    聽到這官家終於說到了正題,季青辰也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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