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氏勸說著季青辰,著急道:


    “大娘子,這門親事可不能結了。他們家二老爺不是陳綱首這樣光要錢的生意人,他那是又要體麵又要實惠。以前嫌孫家窮,不肯和他們家結親。現在又覺得咱們唐坊光有錢,比不上孫家是學道衙門出身。他要是個聰明人,這十年八珍齋的生意也不至於一個勁地向外賠錢。”


    “”


    季青辰隻知道陳二老爺做生意不太行,沒料到親事上也這樣拿不定主意,“文昌公子的意思他也答應了”


    “大娘子。文昌公子是二老爺的兒子,平常敬著孫昭還在自己的父母之上。他嫂子說要嫁妝,二老爺就說,反正唐坊遷去泉州就有澎湖島的寄舶港,日進鬥金的。有沒有這八珍齋的股份根本不是大事,文昌公子隻怕就聽進去了。”


    隔著林間斜伸無花的枯梅枝,樓雲遠遠看到她身邊除了季蕊娘,還有兩個婦人。


    他也沒有停步。


    其中那名黑瘦婦人他是見過的。


    烏氏是泉州分棧點的副管事,不時就要到市舶司衙門裏來辦事。


    她現在來,當然是為了稟告陳文昌和孫家在十年前的舊親事。


    這件事他早就聽陳洪說起過。


    這些年,陳文昌確實沒多少風流的傳聞,但他十六歲時就說過一門親事。讓他的性子越來越固執。


    陳文昌年少時,在準備鄉試前,曾經由陳洪這位堂叔親自出麵為他聘請過老師。


    陳家重金在福州官學請來一位老學究,就為了給他開小灶補課。


    那學究姓孫,當時是身體不好要到泉州來用蕃藥治病。所以在衙門裏告了病,把一家子都帶過來了。


    據說孫學究對陳文昌確實是教得用心。


    因為他自己兩個兒子都不及陳文昌的資質好,又見陳文昌性子純樸,尊師重道,所以隻把陳文昌當自己的兒子看。


    孫學究在陳府裏足足住了三年,病好了也沒有迴福州學道衙門複職,冒著丟官的風險全是為了教他。


    陳文昌也不負厚望。果然一次考上了舉人。陳家父母當然是感激不盡。


    偏偏那孫學究因為培養出了一個少年舉人,誌得意滿一時失了分寸。


    他有意為女兒和陳文昌說親事倒也罷了,偏偏他沒想著先去和陳家父母去試探一二。而是在謝師宴的酒醉後突然起興。


    他直接和陳文昌問起了親事。


    陳文昌多年來一心一意讀書,家中寵愛卻在女色上管束著極嚴,所以才能十六歲高中舉人。


    而孫學究盼他成材,也從沒想過要讓他和自己女兒見麵。


    中舉時。陳文昌正是被家裏、族裏寵上天的時候,十六歲時他也不清楚這婚事中的利害關係。隻是單純地覺得老師的栽培之恩不能不報。


    那怕那女兒是無鹽嫫母呢,老師開了口他就毫不含糊一口應下。


    但二老爺夫妻好不容易有了個舉人兒子,怎麽可能和一個窮學究家結親


    他們悄沒聲息地和陳洪商量著,把酬謝準備了三倍給了孫學究。親事一個字都不提。


    孫家也就知道是看不上他們家。


    酬謝也不要了,全家迴福州了。


    陳文昌少年意氣,又被爹娘寵習慣了。見得這樣的結果哪裏肯答應所以在家裏大鬧了一次。這一迴父母卻沒有順著他的意。


    他被二老爺罵著不孝,二老爺夫人哭著嚷心口疼地鎮壓了下去。從此就向歪裏長了。


    借著中舉後出外遊曆長見識的傳統,他背著行李,離開泉州出外去遊曆了。


    季青辰聽著烏氏說了前因後果,沉默了一會。


    “他去各地書院裏交遊了五六年,平常也經常和那孫昭通信”


    陳文昌一邊坐館教書賺路費,一邊遊曆的事,她是聽他那小廝馭龍說起過的。


    “沒錯”


    烏氏劈劈叭叭地吐出了一串串舊事,


    “大娘子,那孫昭咱們可不能做親戚。否則咱們在泉州可就立不住腳了。樓大人在泉州做了四年官,那孫老頭就彈劾了他十三次,第一次是為了他府裏收了蕃商送來的夷女,第二件是他在官酒樓裏和謝十三一起擺宴掛美人圖,還召了學子們為美人吟詩,第三件是他結交海商,第四件是他扣發宗室的糧帛,第五件是”


    “”


    她仔細聽著,幾乎是樓雲所有叫她聽說過的事情,都被這孫學究罵了一通。


    “大娘子,小事情倒也算了,但我聽說這一迴銅鏡案的事情,這孫學究罵樓大人不教化蕃民,反倒指使蕃商,越級起訟,陷官家於不親不義。這可是要丟官的大事。”


    季青辰聽到銅鏡案,就知道這事情果然麻煩了。


    她也是左右權衡了不少日子,才決定寫了證詞給了黃七郎轉送樓雲,將來樓雲萬一需要過堂對質的時候,她也是有過上堂的心理準備。


    她不是為了別的,隻為了唐坊的山寨貨已經入了官家的耳。


    她至少得做件事挽迴一下唐坊做假貨的形象。


    得罪宗室也顧不上了。


    “按說,那蕃商確實是也是樓大人指使的,孫昭也沒胡扯”


    她想著陳文昌迴來後,無論如何也要向她說清這件事,便還是先笑了出來,烏氏卻急得要跳腳,直愣愣地嚷著道:


    “大娘子可不能犯這樣的女人糊塗天下比陳文昌好的男人多了去了”


    樓雲已經走近了。


    他放輕了腳步,借著梅林子的遮擋,隱約聽到從亭子裏傳來這話,頓時覺得烏氏有見識。


    就聽著她扯著嗓子說話,活像她自己不是個女人外加寡婦一般,急道:


    “管他說真話還是假話呢。咱們要在泉州市舶司討飯吃,所有敢和樓大人作對的人,咱們就饒不了他所有和樓大人站一邊的人,咱們就要結好這才是打夥兒求財的規矩咱們不硬氣不拉上幫手,就會叫人家欺上頭,泉州城哪裏還有咱們立足賺錢的餘地”


    她一直嚷到這裏,突然見得季青辰神色淡淡地看著她。她才醒過神來。


    “烏媽媽這是吃著樓家的飯。還是吃著唐坊的飯,我倒是不明白了”


    樓雲飛快地縮了腳,躲到了一頂老梅樹後麵。覺得這時候不是上前的好時機。


    這烏氏的脾氣他也是知道的。


    她可不是對他樓雲表忠心,而是對他這市舶司監官的官位表忠心。


    這婦人口齒便給,見官是馬屁如飛,見著綠眼睛的外國蕃人那就是非我族類。要往死裏欺壓的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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