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再見楊度


    到了北京,劉繼業與其親衛顧不得休息,找了一間客棧住下安置行李後,便按照靳雲鵬的吩咐前往陸軍部辦理手續。


    陸軍部新成立未久,陸軍部尚書鐵良也是滿人中最為識兵、敢於任事的人,再加上部裏的辦事人員多是接受新式教育的人才,劉繼業到裏麵辦事並未感覺到如其他衙門的官僚做派。很快地辦完了手續,從交待的一個協參領處得知三日之後再來陸軍部集合,與其他四名考察團的成員會合;待一切行程安排妥當後,預計十日後也就是11月30日帶領考察團出發。


    據這個協參領所說,除了劉繼業這個正參領考察團團長是軍事主官之外,其餘的團員全部都是從陸軍部各司抽調的參謀。


    一切手續都結局後,劉繼業拿著文件剛一走出陸軍部大門,邊走邊考慮接下來是否需要事先拜見袁世凱。依據他掌握的資料進行的分析結果,自己這次調令與袁世凱必然分不開幹係。


    劉繼業相信以端方與靳雲鵬兩人巨大的地位差距來看,靳雲鵬隻有可能是袁世凱的使者才會得到端方接見;端方與袁世凱的交情從他跑到彰德會操擔任裁判員、酒席當中二人親密的舉動便已昭然。


    此外,靳雲鵬作為陸軍部的高官卻親自來江寧派送一份完全可以用電報解決的調令,若沒有高層的指令是無法想象的……能夠指派靳雲鵬的大員中,段祺瑞、馮國璋、王世貞這北洋三傑也夠格;但是劉繼業實在想不出自己會因什麽原因而入得他們的法眼……


    最有可能的人物,也隻有掌控北洋的袁世凱了。


    劉繼業全然不信此次調任的唯一目的純粹是明麵上的邊疆考察,必然是有著其他潛在的原因!一開始的時候,他還有些擔心會否涉及到自己在軍隊中發展文學社的事情,但是如果是革命事項爆發,後果又怎麽可能是一紙調令而不是緝拿歸案?端方的態度又怎會那麽友善?


    自己……怕已是成了袁世凱布局中的一枚棋子了。


    如此想著,劉繼業緩步走下台階。


    北風唿嘯而來,熟悉的寒風讓劉繼業大腦一片清醒,同時將呢子大衣領子向上翻了翻。


    “可是江寧劉正參領?”


    從邊上傳來的說話聲音讓劉繼業心中一動,迴過頭向聲音的方向看去,一個參謀打扮,身材略顯矮小,雙目有神的軍官正笑眯眯地看了過來。


    “本人正是……您是?”


    聽到答案,軍官搓著手走了過來,來到劉繼業身前很自然地拉上了劉繼業的膀子,將他朝大門帶去,邊走邊道:“在下是陸軍部繪圖科參謀戴行,從靳學長處得知劉正參領的消息,受宮保大人所托前來請劉正參領前去一會。”


    宮保大人,果然是袁世凱。


    劉繼業神色如常的隨戴行來到外麵,一路上隻是頻頻點頭也不搭話,到了街上拐角處出現兩輛馬車。


    戴行在馬車前停下腳步,拉開車門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笑道:“宮保大人已在府中等待劉正參領的到來。”


    “不知戴兄可否告知宮保因何而邀見在下?”


    戴行依然保持著微笑,卻並不迴答:“劉正參領等見到宮保大人便知道了。”


    幾名親衛還留在旅館裏,劉繼業雖孤身一人卻也不懼。他向戴行頜首表示,然後便上了馬車。


    車輪滾動,沒有避震器的傳統中式馬車行駛在路上非常不舒服,馬車內的劉繼業被劇烈晃動的車子摔得一陣暈乎。


    就這麽晃晃蕩蕩的行駛了莫約半個小時左右,馬車終於停在一座氣派的大院前。


    劉繼業穩定住情緒,下了馬車仔細整理了一番衣冠,上前兩步看到眼前巨大的紅色大門密密麻麻布置著銅釘,屋宇下的紅燈籠寫著大大的‘袁’字。


    ‘吱呀’一聲,大門旁的側門開了個口子,一名頭戴瓜皮帽,身穿錦衣,管家模樣的人跨過門檻走出來,向劉繼業招手道:“可是劉正參領?請隨小人入內。”


    知道此時不是多話的時間,劉繼業毫不停留地隨管家進了袁府,顧不得欣賞美景,緊跟著步伐隨即來到一處小客廳。客廳內放置著許多椅子和茶幾,茶幾上擺放了不少果子和小吃。


    管家將劉繼業引進客廳,客氣地說道:“請劉正參領在此稍候,老爺正在處理公務,等下便會見您。”


    劉繼業點頭表示理解,管家便悄然退下。


    很快有下人上來送上茶水,劉繼業坐在椅子上一邊吹著滾燙的熱茶,一邊思考著。


    袁世凱會不會就這麽把自己撂幾個小時,美其名為磨練耐心?


    咀嚼著葡萄,將核吐在小碟子裏,劉繼業認為袁世凱應該沒有如此惡趣味。


    雖然事先已經預料到袁世凱的身影,但此刻身處袁府之中,缺乏足夠信息情報的劉繼業卻無法判斷對方的意圖、也就無法提前做出充分的準備。


    新軍標統雖然已經半隻腳在高級軍官的門檻前,但對於權傾朝野、北洋大臣袁世凱而言,依然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若是北洋軍係統裏的標統不排除袁世凱有認識的可能,但是駐紮在江寧的第九鎮……


    袁世凱會從哪裏聽說過自己的名字呢?


    遠處傳來的一陣腳步聲讓劉繼業從自己的思考中脫離出來,下意識地看向門口,卻見一個剃著短發、身著西裝,秀氣俊俏的中年人步伐穩健地走了過來,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皙子!?”


    來人正是曾在東京與劉繼業接觸過的少年,前留日學生總會幹事長、梁啟超的學生兼好友,楊度楊皙子!


    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裏見到他!劉繼業驚訝之餘,腦海中仿佛一道閃電劃過,忽然明白了什麽。


    楊度與誰最為交好?梁啟超!梁啟超是當前中國立憲派最著名、最有影響力的理論家!梁氏犀利的文筆、獨到的風格和充實的理論基礎,再加上他曾是戊戌變法的維新元老讓他在中國青年中有著巨大的影響。除此之外,梁氏在東京與革命派進行長期的筆戰,也為在中國施行君主立憲提供了大量稀缺的理論依據。


    而袁世凱,則是清廷最突出的立憲鼓吹者;上個月清廷才通過的預備立憲宣言,便是袁世凱的努力結果……


    一個理論家、一個實踐家,一起為了君主立憲而合作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如果袁世凱已經與梁啟超合作了,那麽劉繼業這個當初在日本與梁啟超本人有過許多接觸、更與其弟子蔡鍔和蔣方震交好的人自然有可能被袁世凱所知曉。


    幾乎是瞬間,劉繼業便已想明白了這些……直覺地,他確信袁世凱召見自己的原因,必然與立憲和革命有著直接關係。


    楊度並不了解劉繼業腦袋中轉過了怎樣的念頭,已將事實的一部分猜了出來。他看著劉繼業驚訝地從椅子上站起,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走入客廳,很新派地向劉繼業伸出右手,笑道:“許久不見了文鹿,你怕是沒有料到在此處見到我吧。”


    劉繼業上一次與楊度相見還是在梁啟超的家中,當時二人還因為理論的爭執鬧了些不愉快,因此劉繼業在與楊度握手的同時,對其友善的態度覺得有些奇怪。但是想到楊度背後梁啟超與袁世凱合作的關係,他此刻表現出來的笑容已從側麵表露了袁世凱的態度。


    這一點尤為重要,因為楊度是知道自己心向革命的!也就意味著袁世凱知道自己的政治屬相!!


    “皙子也是來拜訪袁宮保的嗎?”明知這不可能是楊度出現的原因,劉繼業還是故意問道。


    楊度笑而不答,身體側開,朝門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劉繼業故作恍然大悟道:“難道是袁宮保讓皙子你來請我?”


    “不愧是文鹿,一言中的!”


    ………………


    身著長衫的楊度在前領路,衣角飄動。劉繼業跟隨其後,見其熟悉地在袁府中穿插走動,知道他在袁府應該有一段時間、頗為熟悉了。


    邊走,二人一邊聊著一些沒有營養的話題,直到楊度將話鋒轉向東京的情形。


    “文鹿離開東京許久怕是不知道,自從革命黨組建同盟會後,那孫文便委托胡漢民、汪兆銘等人辦理了‘民報’以作革命之咽喉,終日鼓吹排滿複漢……如此也罷,半年前他們居然悍然攻擊任公,挑起與新民叢報的論戰!”


    “還有這等事情?”劉繼業自然對這個論戰很感興趣,一副好奇的眼神看著微微露出不屑表情的楊度。


    楊度雖然曾經心向革命,也與孫文關係不錯,但對於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一輩如胡漢民等卻無甚好感。對他們膽敢攻擊自己和梁啟超、攻擊立憲,更是毫不客氣。


    扭動嘴角,楊度臉上露出一絲冷笑道:“任公之高才哪是那些乳臭未幹的小子可比的?說是論戰,民報那些文章卻各種邏輯混亂、語無倫次,簡直是浪費紙張!”


    不知道後世兩派論戰結果的劉繼業想到梁啟超犀利的文筆,和他在中國留學生中如同啟蒙老師般的巨大影響力,也如楊度一般不怎麽看好孫文他們。


    兩人就論戰一事達成了共識,劉繼業似乎覺得楊度對自己的態度似乎又好了一些,也不知是否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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