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一個革命者


    劉家父子晚飯後繼續對話,一直到很晚才罷休。


    第二日劉繼業便拿著按了印章的票據到總行去取款。迎接的總辦見有印章、正規票據、又是大公子親臨不疑有他便撥了款項下去,等通知了劉繼嗣確認了對方也投入一萬兩白銀後,最終確定了雙方的股份比例:劉繼嗣以17。5%的資金加上機器入股23%總共控股40。5%,而劉繼業則占了59。5%的份額,依靠從父親那裏轉來的三萬兩資金終於占到了大頭。


    至於事後會否被劉壽昌查覺,劉繼業從未幻想三萬銀子的巨資能夠無聲無息地被挪用,實際上也早已做好了屆時如何對父親解釋的說辭。雖然一開始試圖說服父親的努力失敗了,但並不意味劉繼業絲毫收獲沒有得到;從父親的言語和反應中能夠感覺出父親並非完全反對,隻是出於年長者必然的謹慎而選擇小心行事罷了。晚飯後與自己長談了一大堆中庸的道理,也是某種意義上為他之前的拒絕作出解釋。


    以此來看,現在所缺乏的其實隻是一個能讓父親下定決心的事件罷了。已經投資了三萬兩,為了收迴成本隻能追加下去,這似乎就是劉繼業所能想到最具有說服力的事件了。當然,一陣痛打怕是難免,但以其沉浮商海數十載的智慧,必然最終還是會選擇追加投資的;這不但是對一個長者的自信,更是長子對父親的了解。況且自己挪用金額並不是為了吃喝嫖賭,而是拿來辦正事。以自己對父親的了解,在短暫的氣憤之後,他還是會理解並支持的。


    身為卓豐錢莊的大當家,以往父親差不多會選擇在六月中旬前往江浙一帶各地分部去巡視,以確保底下人不至於蒙騙自己。等到月底才會返迴江寧,也就意味著必須在此之前盡量多將這筆現錢轉變為不可更換的不動產和機械設備。


    正是有著這樣的信心,劉繼業才敢冒險行事。


    二天後劉家兄弟兩人簽署完商業協議,找到等待多日已不耐煩的傑克遜告知可以開工了。


    雖然蘇格蘭人這幾天沒有閑著而是成功用拆卸機械得來的零件組裝了十台機器,並告訴二人估計能夠恢複的機器能達到總共十七台很是理想,但工廠的建設畢竟不是隻要有機器就行。因此兩人決定內外分工;劉繼嗣負責廠房、人員招聘的事項,短時間已購置江寧新街口附近空曠地皮十餘頃,並且聯絡牙人招募工匠開始大興土木。在劉繼業到建議下,除了廠房建的巨大以備將來擴產之需,更是修建了不少員工宿舍準備讓將來的工人入住。


    這些基礎建設才開頭便花掉了六千餘兩銀子,後期廠房修建等,以及大批工人的招募預計還需要一萬銀子。


    另一方麵,劉繼業則負責外部聯絡,通過電報成功與恆豐洋行取得聯係。以追加訂單為引誘使其同意派出三名機組人員來協助調試安裝機器,甚至訂購了一批關鍵部位的零件以做維修之用。如此花費了二千兩白銀;若是追加的機器對方要求訂金,還得再投入萬五千兩費用。


    至於銷售渠道,和小麥收購,這些得等工廠建設後期才需要實施的,隻是劉繼業穩妥起見準備等有空之時就開始市場調查。


    要等到有空之時才進行,是因為最近劉繼業真的很忙。雖然負責的不多,但劉繼嗣經驗老道並且有一支團隊在背後支撐,而劉繼業畢竟隻是一個16歲的少年,無人可靠卻隻有自己與洋鬼子們扯皮。眼看暑假即將結束,馬上要重新步入學堂,劉繼業更是需要趕在入校之前把事情辦完,不然等著入校後基本上就迴不了家了。


    時間緊張,都撲在工廠籌備上麵,自然會冷落了家中兄弟和親人。


    於是整日繁忙,很少待在家中的劉繼業,終於惹得某人不高興了。


    此人便是劉繼業此世的母親,長房正室孫氏。


    孫氏原本江寧大戶人家閨女,與劉壽昌也算是門當戶對。她為人沒什麽主見,因為當初生劉繼業時差點難產而專心於佛門,因此難得的與世無爭,後院雖遠談不上融洽但也沒多少火藥味。


    這樣一個性格溫和淡定的女人,在看到最疼愛的兒子難得放假迴家卻不好好待著;先是差點撞壞了腦袋,之後又是到處跑整體看不到人影。這讓想念兒子許久到孫氏難免生出不滿,小兔崽子若不是娘以命相搏,哪裏會有你!如今翅膀還沒硬就不顧及老娘了,長大了如何了得!


    必須說孫氏雖然性格柔和,但畢竟是大家閨秀,又是正房,教育子女的狠心還是有的。於是她等到一天早上見到劉繼業準備出門的時候忽然攔住他,拎著少年耳朵走到房間裏便是一頓斥喝:“終日不見身影,整天和二房幾個毛頭廝混,難道是想當小流斯不成?"


    被抓住耳朵劇痛無比,劉繼業也隻能跟著母親被拖入房間。進去後,揉了揉通紅的耳朵,然後在母親的嗬斥下下意識的便跪下了。


    "說!這些天來日日外出,連晚飯也少有在家吃的,究竟是去哪裏鬼混了!若是年紀小小就沉迷秦淮河畔,看娘可會饒你!"


    這些天來劉繼業忙著心中大局倒確實忽略了自家母親,此刻被訓自覺也是應該的。隻是如何和她解釋呢?實話實說如果她告訴了父親肯定是不行的;此刻帳麵還有不少餘額,必須等過幾日把這筆款子都花完了,讓父親再無後路可退才可以。


    情急之下,隻能撒謊以圖過關了。


    "哪有的事情!隻是兒子自覺即將開課,為免功課跟不上所以找幾個同學一起複習。為此怠慢了母親著實不應該,兒子在此賠罪了!"


    聽到兒子是努力學習中,孫氏表情緩和了不少,很大度道:"既然如此,文鹿你就去吧。隻是學業雖然重要卻莫忘了娘親!"


    劉繼業鬆了口氣,站起身子作揖後快步離去。


    等到兒子消失了,孫氏才忽然一拍大腿:"壞了!被這小子給騙了!看他離去時兩手空空,哪有複習功課卻不帶筆墨書籍的!"想追趕卻追之莫及,隻能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話說今日劉繼業跑了好幾家麵粉店,問詢了土麵粉和洋麵粉的價格對比,以及受歡迎程度。發現市麵上洋麵粉因為質感很好基本沒有雜質所以廣受好評,無奈價格昂貴因此銷量不廣。綜合市麵價格和預算之中的成本,估計自家麵粉廠的價格還能往下壓不少依然能頗有利潤,這讓劉繼業更是堅信麵粉廠是來錢的!


    花了大半天時間跑遍了江寧大小數十家糧鋪和飯店,餓了就找一家小店坐下點一點茶水一邊用鉛筆在紙上寫下調查報告。雖然辛苦但內心很是滿意。


    正邊吃小籠包邊寫的不亦樂乎,餘光卻在街角處看到了熟人。


    還未等他咽下口中食物時,對方已經朝這邊揮手,於是也隻能嘴巴鼓鼓的還禮。


    兩個莫約和他相同年紀的少年走了過來,借著時間劉繼業也拚命咽下了食物,拿起茶水在猛灌。其搞笑的樣子讓兩人都笑了出來。


    "文鹿你這是餓死鬼投胎啊!"


    "前陣子聽說你被撞壞了腦袋,莫不是還沒好透不成?"


    "二位公子望之皆一表人材,怎奈不通人話呢?"


    這兩人都是劉繼業在匯文書院成美館的同學,雖然不是同班但本身學校就沒多少人,年輕人又都整日住在一起,理所當然彼此都很熟悉。個字高高的叫李文輝字國光,臉雖然很嫩但實際年齡有18歲了。平日性格大大咧咧,一副紈絝子弟的作派,仗著家中有錢時常遊玩花船中。不過人倒是不壞,也有些小義氣。


    長著國字臉的少年叫王東字右立,家境也不錯。讀書很努力,隻是思想頗為激進,時常有類似革命一類的言論。往日在學校中幾人雖然交際不是很多,但也算友善,見到劉繼業後也隻是開開玩笑取鬧一番。此刻似乎也是走著累腳,笑完了兩人便抓著旁邊凳子坐下,招唿小二上茶水糕點,便與劉繼業閑聊起來:


    "還有一個星期就要重新開課了!還好隻剩下最後一個學期,不然我遲早要瘋掉!"李文輝如此感歎。兩年的封閉式教育,讓他這個酷愛青樓的公子哥早就憋壞了。


    "是啊,不過一個學期就要結束了,再也不必讀些老腐不堪的經書、可以自由選擇想讀之書了!"


    李文輝拍了拍王東的肩膀,笑道:"這個小子終日都是些大膽的想法崇拜些江洋大盜,也虧此刻朝廷開了黨禁預備新政,不然早給捕快抓去牢房了!我說右立這人生苦短,抓緊時日玩耍才不誤此生,你還是從了哥哥去紅牌帳內尋那理想罷!哈哈!!"


    要說兩個性格如此相異之人為何是好朋友,乃是因為兩人實際是表兄弟關係,更兼李文輝少年時曾有恩於王東。所以聽到表哥的話,王東也隻能搖搖頭不做評論。


    "等我學業了卻後,我就準備東渡日本,去外麵到世界好好看看!聽說有不少誌於大業的誌士雲集東京,必能找到誌同道合者!"


    日本留學?


    劉繼業聽後心中一動。


    穿越之後一直忙於辦工廠,對於未來還真沒那麽多考慮。眼前這個心向革命的少年,讓劉繼業覺得很有趣。聽慣了中庸之道,若是能與這個激進的少年多接觸,多多了解他的想法、如何開始將革命視作自身理想的,或許對自己也會有幫助吧。


    無論是此身還是前世的劉繼業都活在相對安逸的環境下,一直以來都可稱作衣食無憂。哪怕穿越後也從未擔心溫飽,雖知道十年後亂世會來臨,但畢竟不是眼前迫急之事,隻待徐徐圖之,所以被放置腦後。


    此刻接觸到一個自旁為革命者的同學,倒是帶動了內心隱藏的危機意識,讓原本沉寂的思想浮出水麵。自己不是革命者、對暴力絕無好感,也不是保皇派或者立憲派,對清廷更帶有後世常見的惡感。真要說來,一個安於現狀的小市民或許就是他最真實的寫照。


    本能的,劉繼業想要了解更多這個時代,特別是這些十年後便葬送了二千年帝製的這群革命者,或許是下意識希望在王東身上找出自身未來的出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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