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漸漸停息下來,先前的雷火猛烈的霹靂聲也逐漸低沉,那些糾結在一團的白手微微複蘇一般,慢慢的,慢慢的醒過來,蛇般滑膩的身子在地上拖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李靜流心中一緊,其他的他倒是不記得了,可被這白手碰到就失去神誌這事,他還是記得清清楚楚的。再來一張吧,瞬間,一張霜天凍角符又順著他的手溜出來。


    隨即,一堵巨型的冰牆橫隔在他麵前,向兩邊綿延而去。不多時,便將那個原本就不大的洞窟分割為二。那些蠕動的白手明顯對火焰與溫度更恐懼一些,麵對冰塊,他們直直的撲上去,不多時,正麵冰牆都密密麻麻布滿了手印。隨後,他撲到那冒著活氣的屍體旁邊,木屬性的靈氣帶著治愈的顏色從他手中往那有心跳的屍體中流動,他感覺那屍體在他手下漸漸活過來,一點一點的生命力不斷的複蘇,不多時,原本微弱的心跳就變得強壯起來了。


    片刻之後,那屍體便活了過來,靈氣在他身體中充盈,生命力在他手中湧動。之後,那屍體,現在是一個活人了,睜開眼,隻看了那些白手一瞬,瞬間抓著李靜流撲到那中央石台上,慌忙道:“有閉氣丹沒有?給我一顆,我們跳下去!”


    李靜流見他神色焦急,而冰牆上那重重疊疊的白手已經聚集到一個海量的程度,幾乎有壓穿那冰牆的趨勢,他連忙摸出兩粒閉氣丹,給先前那屍體一枚,自己吞下一枚。隨即,便跟著那活過來的屍體跳進了中央石台。


    閉氣丹是於險境中常用的一眾藥物,服食一粒,可保持唿吸體能不受限製一個時辰。


    說也奇怪,那石台看上去堅硬無比,卻在這二人跳下去的瞬間變成了水波一般,兩人咚一聲沉了下去,那石台隨後又恢複了原狀。


    那些貼在冰牆上的白手似乎又視力一般,見到李靜流二人從自己的實力範圍內消失了,便又像當時無聲無息出現一般,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冰牆之上,隻留下片片白色的痕跡,說不清是白手的體液還是白手的殘肢。


    再說李靜流,待他跳下那石台,隻覺周圍緊致一片,像是進入了什麽大型動物的體腔一般,包卷著的層層疊疊的肉將他們拉著向下,不時有一種奇異的氣味從他們身下傳過來,不難聞,也說不上好聞,正是李靜流之前聞過的。


    他忍不住問那屍體:“這裏是哪裏?”


    那活過來的屍體滿不在乎道:“山神身體裏唄,你也是被拉進來的?”


    “可不,話說那些白手是什麽啊?”李靜流一聽這是山神的身體裏,前後聯想居然覺著就是這麽迴事。看來,原本那山神體型還不小。


    “山神的饑餓感,山神一餓了,那些白手就會探出去覓食,他們也走不了多遠,也就隻能在山神嘴邊移動了。”


    “哦……你是怎麽掉下來的?”


    “你問題怎麽這麽多?”屍體不耐煩,一活過來就遇上這麽個嘴巴長的。


    “我不知道可不就話多麽。”


    “還能怎麽,聽說這裏的山神是無支祈,被貶下來才來這裏當山神的,我沒見過,就來了唄,誰能想到這無支祈這時候倒是病了,神誌不清的樣子,特別容易餓,什麽都吃,當初他可是隻吃牛肉的。”


    “無支祈?”李靜流沉默片刻,在腦內搜尋了下有關記憶,半晌驚悚道:“北方水神!?”


    “別這麽驚訝,搞得哪裏還有第二個無支祈一樣。”屍體白他一樣,一驚一乍的,真是丟了我們道爺的臉。


    “水神怎麽會在這裏?”


    “我怎麽知道?你別問了,馬上就到底了,我們先出去再說啊,以後有個地方味道可能有點大……你有心理準備啊……”


    “……”李靜流忽然想到,既然自己是在無支祈體內……剛剛那個地方就是胃,這一段就是腸子……那一會出去的地方豈不就是……啊……他在心裏為自己哀悼一番,隨即又頗為敬仰的看了一眼屍體,想不到啊想不到,這貨竟然去過無支祈的菊花……還在他的腸子裏呆了這麽久,竟然還是全胳膊全腿的……世界之大,果然處處有神人呐……


    屍體一看李靜流那眼神,就知道他心裏怎麽想的,隻是不屑的再丟李靜流一個白眼,想當年道爺混丐幫的時候,別說腸道,被追打的時候墳坑都進去過,就是被偶然被困在在腸道裏,也是因為道爺裝備不齊全。現在這些年輕人啊,實在缺少曆練。


    要說這屍體年紀看起來並不大,約莫二十五六歲的模樣,可實際到底有多大就不好說了。畢竟修道之人的年紀和女人的年紀差不多,都是看到幾歲就幾歲,就姑且認為他是二十五六歲吧。他著一身黃衣,在無支祈的腸道中呆了這麽久,也難為那衣服還能看出顏色來。五官倒是俊秀,就是眉眼裏那濃重的市井氣息怎麽看都不能把他認成書香世家出來的公子。


    幾個唿吸之後,兩人便被那厚重的肉*壁裹著落到了底處,底處很大,幾乎有先前那個小山坳大小。這裏明明被山石封頂,卻奇怪的透進日光,看起來並不陰暗。先前他們聞過那種氣味在這裏變得更濃了,也虧得他們吃過閉氣丹,要是沒有,那氣味可能片刻便讓兩人進入麻痹狀態了。再四下看看,這裏簡直就是整座大山的垃圾場,什麽都有,腐朽的葉片,殘損的肢體,最多的卻是變形的牛,變形的野豬。一頭頭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變形是變形了,卻絲毫沒有腐爛。


    李靜流搖搖頭,“你說他又不吃,把這些拉進來到底是為了什麽啊?”


    “無知!水神無支祈本身就是一種概念般的東西,他並不需要吃東西,而是需要吃東西這個過程,要有他想吃到的東西,從那個落牛坑,也就是他的嘴掉下來,落到那個平台上,最後再掉到這裏,這才算完成了他的進食過程。”


    “多浪費啊……”李靜流看著那些牛,那些野豬,口水卻忽的往上冒,是的,他好像又一陣子沒吃過東西了,就算是這惡劣的環境似乎也沒擋住他的食欲。修真者修到清氣期大圓滿,幾乎便掌握了辟穀這一技巧,而李靜流雖說也掌握了,但他隔三差五的還是忍不住要吃點東西。


    此話一出,屍體眼中嫌棄的情緒又上了一層:“無支祈要知道你拿他糞便一樣的東西當食物,估計會很開心吧?”說著,屍體便向著前邊走開了。要不是這貨多多少少算自己的救命恩人,屍體現在已經把李靜流甩出八百裏開外了。


    哼,李靜流在心裏哼唧,要不是道爺我,你現在不一樣是糞便?還好意思說?想歸想,他還是緊緊追著屍體的腳步趕過去。這山坳,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無數的小山溝重疊在麵前,一轉彎的時間,前麵的景物可能就完全不同了。


    這山坳中依舊什麽植物都沒有,裸露的黃灰色土石暴露在外麵,上邊丟著無支祈這多年來吃下去的種種生物。李靜流剛一分神,屍體便走得沒了影子,他連忙跟上,不再分心關注外物了。


    約莫一炷香的時刻,李靜流終於看見了前方隱約出沒的一點點綠色。屍體卻神色凝重,連連後撤,一把抓過李靜流藏在一層小山坳之間。


    李靜流略顯疑惑,卻聰明的沒有多問。


    不多時,便見一綠色朝著他們的方向緩緩移動而來,那綠色乍一看起來是一片細長的林地,一棵又一棵的樹木在上麵排布的密密麻麻,可仔細看去便發現不對了,這林地在動,緩慢的蠕動。那些樹木隨著林地的動靜也微微的搖來晃去,而林地經過的路徑上都留下了些乳白色的晶亮痕跡,同時還有些窸窸窣窣的類似蠶吞噬桑葉的聲音蔓延開來。


    放大了看上去……那林地就……就和一隻巨型的毛毛蟲一樣,那些樹林是他密集的絨毛,無數條纖細的腳在林地下緩緩移動……這麽一聯想,李靜流隻覺的心裏毛毛的,他不敢再看那蠕動的綠色,隻等他慢慢的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終於沒了什麽聲音,屍體這迴倒是主動,解釋道:“那是無支祈的寵物吧……林地之蟲。應該是吧,隻有他能把無支祈體內的種種東西真正吃下去,消化掉,無支祈體內所有東西都不會腐朽也是這個原因,都等著這蟲來吃掉的。”


    “這麽說無支祈體內這種玩意還不少吧?他吃多少東西呢……”


    “總之不要招惹這玩意,躲著吧。”屍體麵無表情,繼續朝前走。


    見帶路的閉嘴了,李靜流自然也不會沒話找話說,跟著繼續向前走,也不知過了多久,前邊出現一縷亮光,真正的亮光,屬於陽光的亮度晃花了兩人的眼睛,終於要出去了麽?在別人身體裏呆這麽久感覺可真不怎麽樣。


    可就在這時,那絲不怎麽顯眼的亮光忽然被遮住了,擋在他們眼前的是一隻巨大而豔麗的蝴蝶,碧綠色的羽翼夾著這深深淺淺的黃色,絳紅色,在那一雙翅膀間能見到一年中森林的全部顏色。她倒是長了張人臉,隻是尖細的口器彎曲著,頭上的觸須低垂著。


    李靜流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那就是之前那個的完全體吧?”


    屍體涼涼道:“啊……應該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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