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縷陽光暴烈的撕破薄薄的紙窗,毫不留情的刺到李靜流眼睛上,於是他醒過來,隻見滿室紅光,桌椅,洗漱台,床榻上都被陽光染成一中溫暖的顏色,就像小獸的皮毛一般。李靜流看了看滾下床躲避日光的小獸仍打著唿嚕,才走到洗漱台前,小二送來的水仍冒著熱氣,白色的棉布毛巾帶著皂莢的香氣,他洗了把臉,又決定洗個澡,徹底清醒後,卻發現已經是中午了。


    窗邊立著的木刻好像又活了一般,雙眼靈動,都叫李靜流有些不舍得將它賣掉了。


    不過呢,不舍是不舍,沒錢也是真沒錢,李靜流今兒打算將手裏的木刻,墳裏刨出來的金銀首飾賣掉,換幾個路費帶著小獸繼續不知去處的周遊。


    穿過樓梯,老板娘已經不在櫃台上了,想必是一夜等候,現在休息去了吧。白天看來這店裏生意的確是不錯。來來往往吃酒的住店已然占了三分之二的鋪麵,不過比起金掌櫃雲夢澤的生意還是差遠了,李靜流暗想。


    一下樓,便有小二迎上來:“客官,早上看您還睡著呢就沒給上早飯,您現在想吃個什麽?我們店裏的廚子可是鹽城手藝最好的!”


    “那是必須的,不過我這手頭有些緊,能勞煩先告訴我鹽城的市場,當鋪在何處?”


    “客官不忙的,先吃個午飯再去,我給您寫個路線地址,您自個找著去。”


    ‘大不同啊……李靜流看看人家這服務態度,換了金掌櫃家,沒錢,嗬嗬,您哪涼快哪呆著去,真不知道為何還有那麽多人就愛光顧金掌櫃生意。’


    “那就隨意上兩個肉菜,再來一碟青菜,半桶飯吧。送到樓上。”


    “半桶?客官吃不完吧?”


    李靜流想想小獸風卷殘雲的模樣,堅定道:“吃得完,可能還不夠。”


    正在此時,卻見門口顛進來一青年,身份實在不好判斷,說是公子哥吧,腳上那雙草鞋有些破壞形象,說是武人吧,哪有武人走路都走不穩的,看那步態更像穿了女性的三寸金蓮,邁步都有些不穩,修行者,就更不像了,一般修行者都是脫俗的,好吧,也就是假清高,為了表現他們的脫俗不拌出個世外高人的模樣連門都不樂意出。


    也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的人,搖晃進店裏後踹翻了一個凳子,大步登上桌子,向店裏環視一周,看向李靜流時目光一亮,李靜流隻覺事情不好,下意識便要迴房,可還是慢了一步,那人一個惡狗搶屎,便撲倒在李靜流麵前,抬起眼淚汪汪的大眼,情深意切的叫道:“爹啊,孩兒不孝,您就跟我迴去吧!”


    李靜流一愣,這人喝多了吧……


    周圍圍觀一愣,喝多了吧?第二反應,有熱鬧看,隨即起哄:“小哥,看不出啊,年紀不大兒子都這麽大了!”


    “那兒子,快把你爹哄迴去,老人家孤零零住客棧像什麽樣子!”


    一聽到周圍人起哄,那兒子更加激動,直直拽著李靜流的褲子,聲情並茂的懇求:“爹啊!孩兒不孝,實在不該把你那三房,不不不,兒子的三娘氣走,你跟兒子迴去,兒子這就上門給我那三娘磕頭認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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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名字是駱靜川。


    身份麽,那些整天穿著白袍說話不陰不陽的金邊眼鏡都叫我精神病,就連我想要枝筆,他們都得派個五大三粗的護工看半天。你說人和人之間還有信任可言嘛!?


    然而,我想我對自己的定義是準確而精準的,我是個穿行在幻覺中的人,優雅的逐夢者。


    說到這裏,我停頓一下,掃了眼周圍一圈病友,他們睜大眼睛無比認真的盯著我,我滿意的點點頭,接著說:現在,你一定想不到我在什麽地方。


    1


    我看見了一片曠野,四下無人,無聲無光,唯一能指引我的,就是我的直覺。直覺告訴我,大膽地向前走,遇見危險就大聲叫出來,反正那虎背熊腰的護工就守在門口,大巴掌唿上來,什麽威脅也不存在了。


    接著往前走,漸漸有光明出現在我眼前,我看見一片坍塌的民居,碎裂的磚瓦間不時有蜘蛛來去,稀疏的荒草低低垂著,頹圮的矮牆腳下長滿了青苔,不經意的踏上去,便感覺絲絲寒氣順著腳踝爬了上來。嗯,這種地方沒死人不科學啊,正想著,麵前便出現了一具具骨骸,經曆過歲月與腐朽屍水雙重腐蝕的殘破衣衫看起來是民國時期的樣式。


    就在這時,從背後搭上來一雙冰冷的手,在接觸到我的皮膚之前,我已然感受到那刺骨的森森寒氣。


    “公子,為何來此?”冰冷的女聲自身後響起。


    “看稱唿還不是民國啊?”我拍掉肩上那雙爪子,直直感歎自己的觀察力又下降了。


    “嘻嘻~公子,你說什麽呢……哎,公子你別走啊!”身後那不知是人是鬼的雌性見我頭也不迴的朝前走,又拿出擺地攤賣貨的架勢,試圖留客。


    嗬,我怎麽可能為你停留呢?


    接著向前走,穿過那些腐朽幹涸的土地,跨過那一具具衣衫襤褸的屍骨,我像個遊魂在時光的縫隙中穿行,在默片一般的布景中一點點感慨世事興衰。


    那陣敗興的鬼哭也是在這個時候傳來的。知道為什麽說他是鬼哭麽?再牛逼的音樂家也不能一個人哭出個二重奏吧?仔細聽,那鬼哭還挺有節奏,哦,還有調子。


    “命裏無時莫強求哎,唉唉唉……”


    “一十八年夢一場哎,唉唉唉……”


    “我的兒啊!你何時歸來啊!”


    我想說你這哭的也太不著調了吧,前邊還哀怨婉轉,後邊就嚎得跟破了音的公雞似得,還是得學學西方那些鬼,營造氣氛那是一絕。


    剛想著,眼前場景一換,取代滿地蕭索的是一座荒墳。就是那種連墓碑都沒有,墳頭上的荒草比人都高的,那墳前還長著棵樹,光禿禿的枝椏朝天衝著,雖然一片葉子也不舍得長,卻結著些不知道像什麽的果子,小風一吹,滿樹的果子便飄飄忽忽的。


    在那荒草之中,我勉勉強強看出來一男一女,那男的雙手抱著腦袋,十分頹廢的蹲在地上,那女的用陝北老大娘盤炕的姿勢,盤坐在墳包上,嗚嗚咽咽的哭,每哭一陣子就發出一陣尖叫,跟喊魂似得叫她兒子歸來。


    我上前撥開茅草,那女的便衝我轉過臉來。看著她的臉,饒是我也不禁後退一步,倒不是她長得有多可怕,而是……


    她根本沒有五官,光滑而平整甚至微微向外凸起的臉不論怎麽看都像一個雞蛋。


    我心裏一驚,再要看時,那墳包卻消失了,兩隻野鬼也不知道去了何處。隻有那棵樹,還立在那,仔細看去,上麵接的並不是什麽果子,而是一雙雙肉唿唿,嬌嫩嫩的小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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