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大雨漸歇。耿直見四下無人,便一個人進了寶和堂地下倉庫。鎖緊地下倉庫的大門,打開壁燈,挪開牆角碼放的木箱,雙手用力掀起木箱下麵的扣板,扣板下麵一部軍用電台映入耿直眼簾。


    在哈爾濱讀大學的時候,耿直通過學校的外聯組織接觸到了我黨進步思想,並且積極向黨組織靠近。


    經過嚴格的考察,兩年之後正式加入黨組織,成為一名中國共產黨黨員。畢業後,他向黨組織請示,要到偽滿洲國首府長春工作,成為插入敵人心髒的一柄利刃。


    上級組織反複權衡之後,還是決定耿直迴家鄉營川開展地下秘密工作,代號“大先生”。


    偽滿洲國成立之後的營川,風雨飄搖,百業凋敝。


    作為曾經十一國領事館的港城,東北最早的通商口岸,早已今不如昔。即便如此,作為東北重要的對外門戶、貨運樞紐,依舊是三教九流匯聚。


    時間久了,日本陸軍、日本海軍、俄國、滿洲政府、中共、國民黨複興社……各路形形色色、真真假假的情報在此交易、在此買賣,成為全東北情報交易的中心。


    看似風平浪靜的營川,地下卻是暗流湧動。


    耿直是地地道道的營川人,是西大街人從小看到大的寶和堂少東家,讓他迴營川開展地下工作,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了。


    就這樣,離開家鄉五年之後,耿直又迴到了生他養他的營川。


    在營川,徐曉蕾是他繞不過去的心結。全西大街的人都知道,徐家小姐和耿家少爺是天生的一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曉蕾母親生下她不久便過世了,兩個哥哥年齡都比她大很多,小的時候,隔壁保和堂的耿直就成了她離不開的玩伴。


    耿直自小便有從軍報國的夢想,他的偶像就是徐曉蕾戰死沙場的大哥,也想像他那樣,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軍人,浴血沙場。


    可耿老爺子卻希望他能把寶和堂的醫術發揚光大,救世濟人,為此十八九歲的時候,便送他去哈爾濱上大學深造,專研醫學藥理,這一走就是五年。


    五年後,曉蕾二十歲,耿直二十四歲,在那個年代已經是大齡男女,耿徐兩家人早有撮合二人之意,曉蕾更是芳心默許。可不知為何,耿直卻總是找借口避而不談,讓兩家長輩搞不清緣由,也讓曉蕾心裏不舒服。


    耿直能感受到曉蕾對他的愛意,他骨子裏也很喜歡這個青梅竹馬的小妹妹。可身為共產黨人,耿直知道自己身上的責任和重擔,更清楚地下工作的複雜性和危險性,稍不留意,就會殃及全家,他不想連累曉蕾,讓曉蕾跟著他一起冒險。作為地下工作者的他,今生也許注定要選擇孤獨。


    耿直小心地打開電台,今日營川墜龍,無論真偽,耿直似乎嗅到了不同的味道。營川這座東北重鎮,東北亞情報交易中心,不久之後,也許會由此成為焦點中的焦點,這個消息一定要盡快讓上級知曉。


    電波發出後不多時,耿直接到了迴複,迴複隻有四個字——“靜觀其變”。


    ……


    縱有浮雲能蔽日,陰霾也僅是須臾。大雨過後,雨過天晴,幾日來的大雨,讓遼河河麵寬闊許多。遼河岸畔,白帆點點,碼頭一片忙碌。


    興茂福的碼頭坐落在營川西海關西側,是營川最大的碼頭,很多大型船隻都在此停泊。


    從盛京迴到營川,曉蕾還是第一次與耿直一起出行,早上特意打扮了一番,輕施胭脂,眉目如畫,一顰一笑,格外動人。


    耿直也脫掉了長袍馬褂,戴著墨鏡,換上襯衫,隨著曉蕾來到碼頭,天造地設的一對青年男女,不知慕煞了多少旁人。


    “呦呦,這不是耿大少爺嗎?可還記得小的?”興茂福碼頭門口,一個麵色蒼白的青年走到耿直身前。


    耿直尋聲看去,來者竟是他的老熟人。此人大名沈勇,外號小地主,與耿直年齡相近。


    十五六歲的時候,小地主是西大街的一霸,打家劫舍家常便飯,同齡人沒少被他欺負。


    有一迴,小地主惹到了耿家的頭上,動不動就來寶和堂搗亂。耿直的父親寶和堂老板耿廣陵在營川也是上下通天的人物,當是不懼此等宵小。


    隻是小地主畢竟是晚輩,耿老太爺也不想與他太多計較。可耿直卻咽不下這口氣,瞞著耿老太爺按營川碼頭上的規矩下了戰書,找小地主單挑。


    當年渡口碼頭一戰好多人去圍觀,到現在,在西大街還被津津樂道。小地主雖然是個狠角色,可與耿直自幼拜名師指點、習練長拳功夫相比,小地主那三腳貓的功夫簡直不值一提,耿直折斷了小地主左手兩個手指,打的小地主跪地求饒。


    打那以後,小地主便收斂了許多,見到耿直也像老鼠見到貓,躲得遠遠的。耿老太爺知道此事後大發雷霆,關了耿直整整一個月,不讓他出門。


    “這不是沈兄嗎?多年未見,現在混得不錯呀。”耿直摘下墨鏡,看著小地主說道。


    “哪有,哪有,怎趕得上耿大少爺十之一二,就是在碼頭勉強混口飯吃。這是要渡船過河嗎?用不用小的帶個道?”小地主哈著腰說道。


    這幾年,小地主傍上了碼頭上的水警,壟斷了各個碼頭的“杠杠”,成立了龍虎幫,自己當上了幫主。


    龍虎幫在碼頭算是有些勢力的黑幫,手下有二三十個嘍囉,在營川黑道上,小地主現在也是叫得響的人物了。


    徐曉蕾拉了拉耿直,不悅地說道:“耿直哥,咱們走,用得著跟他多話嗎。”


    “你看看,你看看,營川城誰人不知耿大少爺和徐大小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去徐大小姐家的碼頭,哪裏用得著小的引路,該打,該打。”說著,小地主真的扇起了自己的嘴巴。


    “曉蕾,沈兄也是和你我在西大街一起長大的,都是街坊鄰裏,別說這麽見外的話。沈兄,一會兒我和曉蕾還要渡船過河,這裏就不多陪了,告辭。”說著,耿直拉著曉蕾的衣袖,走進了碼頭。


    小地主望著耿直和徐曉蕾的背影,歎了一口氣。自懂事起,曉蕾就是小地主日思夜盼的女子,總是幻想有一天能娶曉蕾做媳婦,不知多少次夢見與曉蕾入了洞房,雲雨一番。


    無奈沈家與徐家家境相距懸殊,耿直還在曉蕾身邊,小地主也就是想想罷了。這兩年耿直外地求學,不在營川,龍虎幫也算是聲威鵲起,小地主又起了娶曉蕾的念想,動不動就去徐家套近乎。


    曉蕾十分厭惡小地主,從沒給過他好臉子看。這迴耿直的歸來,讓小地主的心情跌到了穀底。耿家的勢力,耿直的身手,都是他沈勇自愧不如的。


    “耿直,等著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有一天會讓你落到我的手裏。”小地主目露兇光,心中暗道。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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