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慕容如煙的背影被夜的深淵吞沒掉,卓浪還依然困惑,有那麽一刻,她說的血海深仇像捕鼠器似的夾住了他,他動彈不得。夜空蕩蕩的,如荒漠般延伸,伸向他心底。海風帶著極其淒涼的意味,有一陣沒一陣地刮,灰燼般粗糙地掠過他心間,空中濃雲翻滾,像是要下雪的樣子。


    深淵!深不見底的深淵。那日在一線天峽穀見到的情景,又在他心中浮現。這寂寞空曠的夜,帶給他的,竟是一種無邊曠遠,煢煢孑立的孤獨感受。而這孤獨,使得他情不自禁地想起淩夢竹來。有時候,他還真的會懷念她的**的慰藉,但也僅此而已,對她的愛,他無法迴報,哪怕是以最低限度的熱情。但要命的是,她已成為他生命中的一道風景,今生今世,這已是事實,盡管是以那樣他不願意接受的方式呈現。在**大陸的記憶中,她已是他始終繞不開的一個暗礁。他的思緒又轉到慕容如煙身上,轉到茫茫黑夜裏。慕容如煙為什麽要逃亡似的離去呢,如果真是血海深仇,她的刀,又為什麽偏偏要轉向?


    卓浪慢慢踱步到老鬼身邊,他想找個人說說話。老鬼停止運氣,滿含憎恨的目光死死盯住他,那是一種食肉寢皮般的恨意,也是失敗者的無可奈何和悲哀。


    卓浪說:“你有沒有,嚐到過失去最親的人的那種滋味。”


    老鬼咬著牙,緘默不語。


    卓浪繼續說:“失去最親的人的滋味,你有沒有啊?”他最親的人,他的父母都早已離他而去,但他,他連去他們墳頭看看的機會都沒有,他們是否有墳墓,是否得到了妥善安葬,他一無所知。他隻知道,他們不要他複仇,但他做不到。可是,知道現在為止,仇家究竟是誰,他還一點眉目都沒有。老鬼還是不說話,卓浪克製住了心底突然而起的悲傷,轉變話題說,“你可聽說過七葉雪蓮?”


    老鬼終於說話了。七葉雪蓮一下子點亮了他瞳孔深處的某種光亮,但在和光亮又隨即熄滅了。老鬼說:“七葉雪蓮?你既然行卓,你和卓庭軒是什麽關係?”


    卓浪茫然地遙遙頭,答非所問。


    老鬼來了興致,說:“據說,人死隻要不超過七十二小時,七葉雪蓮便可起到起死迴生的效用。”老鬼模模自己那腫脹得發紫,疼痛得幾近麻木的斷腿,心想,“七葉雪蓮既然有這等神奇效用,不知道,能不能也讓我的腿也複原如初?”


    卓浪說:“你知不知道七葉雪蓮的下落?”他想,隻要查出七葉雪蓮的下落,便不難找到仇家。


    老鬼說:“知道七葉雪蓮下落的人,全都已經死光了。”卓浪也不再問他。老鬼沉默良久,又接著說,“也許,雪城有人知道。”雪城?既然是南宮定雇請他父親押送七葉雪蓮的,南宮定就有可能知道血案的一些內幕。卓浪之前本來也想往雪城查訪的,隻是,雪城太過森嚴,沒練成天殘式之前,他還是不想貿然前去。複仇的路,長而艱險,他必須學會忍耐。


    其實,卓浪一開始就覺得老鬼的聲音很熟悉,似在哪裏聽到過,隻是想不起來,先前也就沒有細細去想。盡管老鬼在說話時,刻意把聲音變了,但卓浪還是聽出來話音中一些熟悉的東西。現在老鬼的話音又引發他的好奇了。老鬼絕對不是老鬼。老鬼臉上戴著極難讓人辨認出的麵具,經這驚天動地的爆炸一番折騰了,才露出破綻來。老鬼見卓浪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臉,心底又憤怒又不自在。


    卓浪突然很肯定地說:“我以前見過你。”


    老鬼的話音像烏鴉的怪叫:“可我沒見過你。”


    卓浪閃電般出手,出其不意地將老鬼的麵具摘下,心底大吃一驚,老鬼竟然是他曾在鬼窟見過的黑影,也就是新月劍派的前任掌門。


    卓浪驚唿:“竟然是你!”


    老鬼用僅剩的一隻殘損的眼睛盯著卓浪,陰測測地笑了。老鬼還裝著一隻假臂。


    卓浪說:“你是怎麽離開那裏的?”


    老鬼不說話,隻是依舊陰測測地笑。他仿佛已經忘了自己的斷腿。他這種陰測測的笑,卓浪簡直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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