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護工打開鐵門的聲音時,嘉莉在病房中抬起頭,透過鐵欄柵看到的除了自己期待的醫生以外,還有另外一個男人。


    黑色皮膚,身材壯實,一臉的肅穆透露出他不苟言笑的性格,他與漢尼拔·萊克特醫生一同停在了病房的警戒線之外,醫生用他好聽的聲音向嘉莉介紹道:“嘉莉,這是fbi的傑克·克勞福德探員。”


    嘉莉點了點頭,輕聲開口:“我記得他。”


    她看向那個男人,他是在醫生闖入她的生命之前,對她束手無策的fbi之一。當時的嘉莉急切地哀求他們接納自己的錯誤,而他們卻充耳不聞,不論她如何解釋、如何說明他們都不肯相信自己——嘉莉現在不在乎普通人的看法了,可是這不代表她能忘記他們帶來的痛苦。迴想起那種孤立無援又毫無希望的情形,嘉莉依然能感覺到那種深深的絕望在心底留下的陰影。


    但是這一切都沒必要說出來不是嗎?他們不會理解自己的,如今的嘉莉非常清楚。


    所以她隻是在頓了頓後,依舊用她習慣的方式小心地主動問道:“挎包裏有很重要的線索嗎?”


    克勞福德探員聞言之後露出了戒備的神情:“沒有人將最新線索泄露出來,你從何得知?”


    “不然的話……”男人態度讓嘉莉下意識地瑟縮了半分,這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從他說話的習慣嘉莉就能得出結論,“……你不會露麵,不是嗎?你從來沒來過這裏,連上次遞送資料來的都是你的手下。”


    話音落下後,嘉莉看到探員與萊克特醫生交換了一個眼神。


    隻有相互熟稔的人們之間才會這麽做,顯然醫生和探員並不僅僅是工作上有合作關係。他也會是萊克特醫生的朋友嗎?不……不是,傑克·克勞福德隻是個普通人,似乎擁有不凡的聰明才智,但那隻是在人類的範疇之內。使者親口承認的朋友是個天使,克勞福德探員的水平遠不及威爾·格雷厄姆。


    他們不是朋友,一名人類如何能與上帝的使者做朋友呢。但嘉莉能看得出來他與醫生很熟悉。這叫她稍稍有些嫉妒,一個普通人都能夠與她的使者接觸到眼神交流的地步,或許他們還會在日常生活裏有所來往?嘉莉也想接觸日常生活裏的醫生,她想知道不那麽一絲不苟的他是什麽樣的。那天在病房外他垂下的發絲讓嘉莉窺見了幾分不那麽正式的使者,這非但沒有緩解嘉莉心靈上的饑|渴與需求,還將她的好奇心撩|撥地愈發旺盛。


    “fbi在挎包裏發現了一串郊區養殖場的鑰匙。”萊克特醫生開口了,他看向嘉莉的眼神裏帶著些許鼓勵地色彩,語氣也比往日的更加緩和,“經過化驗,fbi確定淋在你禮服上的豬血就來自那裏。”


    嘉莉握住了麵前的欄杆。


    她還記得那桶血澆在自己身上的感覺,冰冷粘稠的液體順著頭發往下落,那身親手製作的禮服粘連在身上,她站在舞台正中央瑟瑟發抖,下麵的人群爆發出哄笑,直到克瑞絲用來倒血的繩索斷掉,沉重的鐵桶掉了下來,砸中嘉莉舞伴的後腦勺。


    湯米,一個英俊善良的男孩。如果不是她接二連三的忽視母親的哀求,質疑要參加畢業舞會,他也不會因此而死。


    要不是醫生提起了這件事,她甚至都忘記了湯米曾經是個活人……畢業舞會似乎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遙遠到嘉莉甚至完全忘卻了自己使用魔法時的心情。


    “是豬血嗎……”嘉莉勉強扯了扯嘴角,“是的,這很合理。”


    然而克勞福德探員並沒有給嘉莉迴憶過去的時間,他接下了萊克特醫生的話:“我們還在養殖場的倉庫裏找到了你的東西。”


    什麽?


    嘉莉的思緒被他的這句話拉迴了現實,她困惑地側了側頭:“我的東西?”


    “寫有你名字的教科書,以及一雙球鞋。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生活用品。”探員用略帶著進攻性的審問口氣說道,“和一些魚線、繩索以及刀具放在一起。”


    他的語氣讓嘉莉稍微感覺到了冒犯,但她並沒有因此厭惡探員。她知道像克勞福德這樣的執法人員說話時總會帶著這種強硬的態度,這是他們的習慣,或許連探員本人都沒意識到。


    她的東西?


    醫生提到了鑰匙,而探員立刻說起了倉庫。嘉莉並不清楚fbi究竟發現了什麽,她求助似的看向醫生,察覺到他沒有開口的意思後,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褪色道:“倉庫的大門……是用那個挎包裏的鑰匙打開的。”


    “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聲稱沒見過這個挎包。”克勞福德探員的語氣加重了一些,以一種咄咄逼人的方式開口,“我想你最好是再確定一下,懷特——”


    “——傑克。”


    萊克特醫生出聲打斷了他,但探員隻是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雖然現下當事人已死,但不代表這個案子就死無對證了。”


    他在威脅自己。


    那麽倉庫的確是用挎包裏的鑰匙打開的了。


    用豬血對自己惡作劇的是克瑞絲,那麽在養殖場取血的肯定也是她,倉庫的鑰匙在她的挎包裏很正常。而嘉莉那天對醫生說,挎包是蘇的。


    或許現在所有人都以為蘇和克瑞絲是商量好要自己在畢業舞會上出醜,探員在懷疑自己在說謊。


    她的確在說謊,不是嗎。


    嘉莉沉默半晌後,才用近乎耳語的分貝問:“繩索和刀具是怎麽迴事?”


    “或許你應該問你的私人物品是怎麽迴事。”


    “我……我不知道。”


    嘉莉喃喃地說道,他們總會拿著自己取笑,在自己的儲物櫃上塗鴉,把她的書本隨手丟掉,嘉莉早已習以為常。她是個女巫,別人厭惡自己,這很正常。嘉莉一直覺得這是一種懲罰:“我在學校裏丟的東西太多了……有一些會在廁所和垃圾桶裏找到,有一些一直沒有找到……我……”


    “嘉莉。”


    醫生冷靜的聲線打斷了她,嘉莉像是受到驚嚇般抖了抖,抬起頭來。


    “倉庫裏的繩索與畢業舞會上用來布置場地的繩索是同一批次的。”


    隨著他說話的同時,嘉莉看到醫生的頭輕微地偏了偏,在這個角度她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嘉莉抓住了男人眼中閃過的光芒。


    在這樣的眼神之下她感覺到那種命運即將扭轉的預感再次籠罩住了自己。


    繩索是同一批次的,那麽克瑞絲與蘇可能對舞會現場動了手腳。這樣的話她們可就不止是要自己出醜了。但嘉莉知道不管是克瑞絲還是蘇都沒有對舞會場地做過什麽,因為她才是那個兇手。


    “您……”莫名的緊張自心頭浮現,嘉莉感覺到自己的血液正在從四肢抽離,她的指尖瞬間變得冰涼無比,嘉莉艱難地開口,“您……在懷疑克瑞絲和蘇才是罪魁禍首,我隻是……隻是……”


    隻是被她們脅迫頂罪的受害者而已,就像是弗萊迪·朗茲的報道中所說的一樣。


    嘉莉沒有把話說完,她的目光落在了萊克特醫生身上,站在警戒線之外的醫生一如往常的挺拔端正,這一次,當強烈的渴望湧上心頭時,嘉莉沒有阻攔也沒有絕望,而是任由這股熱流掠過自己的心靈。


    這是個脫罪的機會,在普通人麵前脫罪的機會,然後她就可以接近自己的使者。就像是威爾一樣,就像是探員一樣。


    嘉莉希望自己能夠接近他,而不是像這樣站得遠遠地望著他。


    “這是目前的猜測之一。”誰都知道嘉莉的“隻是”後麵要說什麽,沒有等到下文的探員有些粗暴的強行接下了話,“但這並不能證明你無罪,懷特。”


    也不能證明她有罪。


    想到這兒嘉莉幾乎要嘲諷地笑出聲了,看吧,這就是人類的審判,他們以為自己製定了最公正最準確的規則,而這套規則卻不能將唯一的嫌疑人定罪,反而要拚了命的為她找借口。


    嘉莉已經對這沒完沒了的謊言和試探失去了耐心。


    “希望你們能找到進一步線索,克勞福德探員。”最終嘉莉操著過分的禮貌結束了這個話題,“不論結果如何,我都希望自己的判決早日到來。”


    .


    “我想你很快就能離開這裏了,嘉莉。”


    醫生與探員離開後,身材魁梧的護工隔著病房,對她說道。


    嘉莉戀戀不舍地望著醫生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走廊的盡頭後也沒挪開目光。她下意識地將右手覆蓋在左手的手背上,那是在醫院的時候醫生握過的手。


    轉機來的太快,而這是從哪兒開始的呢?嘉莉反複摩挲著她的手,仿佛這樣就能迴想起與萊克特醫生皮膚接觸時的感受一樣……啊,她想起來了,是從蘇的屍體被發現之後開始的。


    蘇一死,所有相關的線索都重新被調查了一遍。最終醫生告訴自己說,殺死蘇的兇手是在宣揚自己的觀點。


    他沒有說是什麽觀點,但是護工告訴了自己。fbi認為兇手殺死蘇是為了反駁弗萊迪·朗茲大肆宣揚的“嘉莉·懷特無罪”的言論。


    兇手認為自己是有罪的。


    而嘉莉認識的人裏,隻有一個人也這麽想。


    她問醫生是否產生過殺人的念頭。


    醫生沒有迴答。


    “是的,我想也是。”


    嘉莉將左手送到了自己的嘴唇邊,輕輕地吻了吻,而後看向護工,試探性地開口。


    “我可以在走之前……見見威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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