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明白為何一國帝師不在國子監裏授業解惑研究學問,偏偏來這鳥不拉屎的邊漠城中當縣令,寧羽想想也就大抵知曉了什麽事,老酒鬼以前說過,若是遇到有大智慧的老人,無論如何也應該向他請教,顏迴算不算有大智慧,在寧羽看來,活過八十歲的人都是有大智慧的人,何況是顏老夫子。


    輕而易舉的破了自己深山老師傅的謊言,詩出何地老夫子也晦澀莫深的撇過,就連劍閣三家的命案老夫子也猜了個通透,這樣的老人才是擁有大智慧,老夫子身處朝堂六十載,從未做過一天的官,可是對於那座朝堂的陰謀陽謀早已了熟於心。


    當今陛下雖是體魄強健,可他屁股底下的那張金座怕是需要選下一個屁股了,立儲這件事對於天下安定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大夏從來就沒有所謂的什麽嫡長子繼承這種傳國手段,這等法子雖然能讓國家存在的久一些,可是,帝國終會逐漸的走向滅亡。


    而自玄武門之變後,大夏之內最為尊崇的這張椅子便是能者居之,偏偏當今陛下的幾個兒子沒有一個省油的燈,雖然如今還是一片和睦,可西楚進犯大夏,朝堂中的矛盾日益顯現,這天下最有意思的賭局將要開盤,坐莊的自然就是當今陛下,下.注的是滿朝的文武百官,至於壓什麽,自然就是那張位子。


    顏老夫子給過兩任皇帝授業,曆經三帝,他未曾做過朝中的官,可他說話的分量在大夏卻是無人能及,早就看透人世滄桑的老人自然不想趟這渾水,便躲到劍閣安樂太平。


    寧羽瞅著日斜的光輝,那像一顆大鵝蛋黃的落日看上去十分的誘人,他眯了眯眼睛,腦袋渾渾噩噩,就像那隻花果山的猴子,眼前突然落下一根定海神針,是個人都會變成這樣,老夫子有大智慧,自己藏在心底的殺意自然躲不過老人的火眼金睛。


    自己的身世太過離奇,這西北劍閣突然冒出一個想自己這樣的家夥,任何人都會有疑心,有心人略微注意一下,他所有的底細就會暴露在烈日下,何況還有早已身在帝都的薛胖子,周子孝,還有那個喜歡當公子的王爺,遍地是仇敵的好處沒有,可壞處似乎不少。


    他這隻還未成年的幼虎,如何打得過成了年的獅子,何況還不是一隻,而是一群。


    現在不是鋒芒畢露的時候,老夫子想讓寧羽在自己的衣袖下走得穩一點,不知道老夫子如何看待自己這個不愛國者,卻又為何願意幫助自己,他心中不甚明了,可他知道,老夫子是不願讓自己去送死的,所以他從心底裏感激。


    至於如何做師爺,處理政務他不會,撰寫文書他也不會,辦理案子同樣不會,可是,別的不會,但是帶著幾個縣衙小衙役,走街串巷,看見不平事拔刀相助,教訓教訓地痞救救深陷畏難的小姑娘,這個他可會。


    拍了拍眼睛瞪成銅鈴的書局老板,寧羽忽然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腮邊兩個比女子還要好看的酒窩顯露,天真無邪的說道:“老板,你可聽到什麽了?”


    那個消瘦老板不是傻子,連忙搖頭,躬身說道:“小先生,小的最近耳背,剛讓大夫開了幾服藥,還未吃呢,您剛才說得什麽小的可是什麽都沒聽到。”


    寧羽瞥了一個孺子可教的眼神,雖然在劍閣這種讀書人稀少的地方呆的久了,可似乎沒被這股子腐朽之氣腐化了腦袋,寧羽有些喜歡這個喜歡睡覺的書局老板了。


    “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為了獎勵這個老板,寧羽抽出放在桌上的紙筆,揮筆潑墨,十分瀟灑的將這首激勵讀書人多讀書的詩句寫在了宣紙上,落款李大秀才,收筆,筆落無痕。


    瀟灑的將筆扔進筆洗之中,笑著對老板說道:“看你書局冷冷清清,送你一首詩,祝你生意興隆,不過記住了,小爺沒來過這,從來沒來過這,知道嗎?”


    老板癡癡的點點頭,目光落在這首七言詩上邊兒,便再也挪不開眼睛,字嗎,一個字,醜,可這詩,書局老板雖然算不得學問深厚之人,可也算半個讀書人,這天底下能寫得出這等妙句的人,絕對不超過五個,可身邊兒這位年不過十六,變成張口成詩,這份才情,誰能比。


    聽聞京城七公子之一的白衣公子齊白暄能七步成詩,卻不知比不比得過這位自稱小爺的少年,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的腦門就生了一片汗珠,眼睛發亮的看著字不好的妙詩,臉上抹不去的喜意,那齊白暄在紅袖招一詩《泊秦淮》驚天下,詩文不在國文之中,卻是天下才子佳人最為崇尚的學問。


    那麽這首《觀書有感》又如何,老板眼睛一睜,身邊早已沒了寧羽的身影,暗暗懊惱一番,他高聲喊道:“來人。”


    沒過一會兒,一個夥計從後堂睡眼惺忪的走了出來,揉了揉眼睛,莫名其妙的看著臉色通紅的老板,問道:“我說老板您吆喝啥,我當來客人了呢,白高興一場。”


    消瘦老板一把拉過夥計,瞪著一雙眼睛說道:“去,將劍閣最好的裝裱匠師請來,快去,記住,要最好的。”


    夥計一呆,自然的瞅見了桌上的那幅字兒,自認知曉幾分書法道義的小夥計,滿臉鄙夷的指著那幅醜字兒笑道:“老板,您不會要裝裱這幅字兒吧,要我看,這字兒還不如三歲小兒寫得好。”


    消瘦老板眉頭一挑,怒色道:“你小子懂個屁,這字兒是不好,可卻是萬金不換的寶貝,你仔細瞅瞅。”


    耳濡目染學得了不少東西的夥計自然也是識貨之人,嘴裏嘟囔的念完一首詩,滿臉驚駭的癡癡說道:“這、這詩是誰寫的,店裏的詩集可沒有,難道是新作,這這……”


    消瘦老板麵色嚴肅,一字一頓說道:“你知道一首驚國的詩句意義何在,我要將此詩送去京城,去請裝裱匠師,請最好的。”老板講最好的又說了一句。


    夥計渾身顫抖,像隻被咬了的沙兔子,一溜煙就沒了身影,消瘦老板像是端著一件稀世之寶的看著紙上,眼中盡是癡迷。


    …………


    …………


    迴到家,將從巷口帶迴來的滿滿一大碗抄手吸溜吸溜的吃完,心情舒暢的寧羽又將白魚兒剩下的半碗抄手一幹而盡,他覺得這個世界美好了許多,就連那隻叫做嫦娥的兔子在他的眼裏也變得順眼了許多。


    感覺莫名其妙的白魚兒瞅著寧羽心裏頭滿是擔心,走的時候還是滿臉頹然,這會兒居然變得如此高興,而且這不是最怪的,她等著眸子看著寧羽將僅存的黑石參全都送進了嫦娥的嘴裏,而且心情十分之好的寧羽居然抱著嫦娥轉了一圈。


    這就相當詭異了,以為寧羽得了什麽怪病的小丫頭拉著寧羽怯生生的問道:“寧羽,你沒事吧,若是你不高興嫦娥吃樹根,我可以喂它胡蘿卜,實在不行,先生的草堂裏有不少花草的。”


    寧羽摸摸白魚兒的頭發,笑著說道:“不要擔心,我隻是遇到了一個人,想明白了一件事,所以心裏頭舒坦,你不必擔心,至於它,我寧羽堂堂七尺男兒,如果連一隻兔子都養不活,還怎麽去帝都,放心好了,你隻管跟著先生學習便是,不過,我想我們大概要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了。”


    白魚兒點點頭,對於在哪裏住這個問題,白魚兒從來不覺得是個問題,隻要隨著寧羽便是,至於其他,都不是問題,因為寧羽心情舒暢所以心情不錯的白魚兒很乖巧的沒有找寧羽講故事,而是摟著白兔嫦娥早早的睡著了。


    望著窗外芙蓉樓傳來的隱約的笑聲與紅暈,寧羽忽然一笑,自言自語道:“牛.鬼蛇神最好不要來找小爺的麻煩,要不然小爺就讓你們知道,劍閣小師爺的厲害,嘿嘿。”


    …………


    …………


    春雨貴如油,在劍閣,春雨比金子更為金貴,所以,這裏隻有夾雜著寒意的春風,而沒有春雨。


    白日嗜睡而早晨卻精神振振的白魚兒早早的抱著她的兔子去洗臉刷牙了,對於寧羽發明的這個叫牙刷的東西,白魚兒自然深惡痛絕,可在寧羽不刷牙就會變成滿嘴黑牙小美人這等惡毒的恐嚇之下,白魚兒隻得無奈的端著小木刷細細的刷牙。


    而她的白兔自然也逃脫不了這等酷刑,哪怕它兩隻後腳奮力的蹬腿,可奇怪的是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小丫頭的魔爪,一大一小外加一隻情非得已的兔子,並排蹲在樹下齊齊刷著牙齒,這樣的情景多少有些怪異。


    牙齒雪白的白魚兒抱著牙齒雪白的嫦娥,看著牙齒雪白的寧羽,結果白魚兒震驚的發現,寧羽居然在打扮,銅鏡這種對於他來說極為奢侈的東西自然沒有,他便彎腰對著甕中的水收拾。


    那件嶄新的青衣穿在身上,倒是添了幾分儒雅之氣,收拾的一絲不苟的發髻雖然略微有些歪,可確實精神,添上一塊青色的方巾,然後一雙布鞋,倒真有幾分偏偏讀書小少年的風采。


    白魚兒神色古怪的看著他,然後問道:“寧羽,你要去相親嗎?”


    麵上帶著微笑的寧羽輕輕敲打了一下小丫頭,說道:“相親是一件很令人頭疼的事,我怎麽會去相親。”


    “那你要去做什麽?”


    寧羽抬了抬頭,那塊方巾也跟著抖了抖,他摸著白魚兒的腦袋,迴答道:“做官。”


    “做官,太好了,寧羽是當官了,什麽官?”白魚兒興奮的問道。


    寧羽手指頭指指自己的方巾,然後說道:“師爺。”


    白魚兒神色疑惑,弱弱問道:“師爺也算官?”


    寧羽瞅瞅丫頭,然後看看天,而後無比肯定的說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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