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羽從來沒進過城,他起先習慣了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的世界,所以沒見過太多的人,後來又習慣了天坑那種恍若地獄的世界,他同樣沒見過許多人,因為進了天坑的人已經不能再算是人了,他們都沒了人具有的特性,總的來說,他見到過的人寥寥無幾。


    至於城池這種東西那就是稀罕物,本以為進了劍閣會見到一座安靜的城池,路上沒幾個人影,路上會有風帶起一塊破爛的麻布到處亂飛的場景,畢竟這裏地處荒原,常年風沙侵襲,一定不可能有多富貴的,卻沒想到眼前的場景卻不是這番樣子。


    整潔的青石路麵顯得極為光潔,城門直通主街,門市也就在這條主街上,兩邊極有特色的青石房子,修建的也極為別致,關鍵是結實,說不定拿大錘夯幾下也不見得會有裂縫,這鬼地方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有風暴襲來,這是保命的法子,各式各樣的招牌旗子晃啊晃,晃得人有些眼花。


    這裏是貿易交互的地方,不論是中原的商人,又或是行走蠻族的流商都會在這裏交易貨物然後往來牟取利益,蠻族人卻鐵與食鹽,卻不缺金石貂裘,自然馬匹與兵器是不允許互通的。


    這其中的利潤大得驚人,有了利益商人就會聞風而來,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大膽起來。有五成的利益,他們就鋌而走險,為了十成的利潤,他們就敢踐踏一切人間律法,而一旦有數倍的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著砍頭的風險。


    街上行人不少,穿著也是稀奇古怪,腦門上纏一條蛇做得帽子這樣的還算平常,有的直接穿著幾片薄屢就敢在街上亂晃,跟野人有個什麽區別,更別說渾身珠光寶氣,手中十指每根都戴著一個大金戒,拇指上的扳指可是價值連城,脖子上的金鏈子那就不是項鏈,比他娘的韁繩都粗,財不外露這種說法似乎在這裏行不通,當然了,這樣的人身邊通常都會有幾個肌肉盤虯的大漢裝門麵。


    這些人自然都是漢人,可穿著漢人的裝束在蠻子部落行走會被人砍死,所以入鄉隨俗,他們習慣去哪個部落便會穿上與之相襯的裝束,久而久之反倒是這樣舒服自然了,在這劍閣中這似乎是很平常的事情,本地人畢竟是少數,但對於這些渾身銅臭的商人,他們卻不討厭,因為這都是金主,這裏如此荒涼,沒有地種,隻能看著這些金主維持生計,別說,這樣反而活得更好。


    幾個店家的夥計搭著一條白巾高聲攬客,什麽這家的酒香得似瓊漿,那家的吃食就是皇家的宮殿裏也吃不到,這是酒家館子的,還有客棧的夥計也出來攬客,拉住一個客人還壓低了聲音笑聲說一句,本店可以招倌人,價錢好商量這樣的話,有心者會露出一個都懂得的笑容,便隨著夥計走進那並不大的客棧,劍閣沒有高樓,最高的也就獨立在中城的那座式樣古樸的高樓,聽說是城中最大的紅樓,寧羽心中默默說了一句,妓院什麽時候這般霸氣了。


    形形色色的物件擺得街上滿滿當當,樣子古怪的骨器飾品,蹭光瓦亮的琉璃,雖然死了卻還等著一雙明亮招子的皮裘,這手藝高絕,竟是做得栩栩如生,還有各色奇異的幹果,好多都是寧羽幾人見都沒見過的,兵器這種東西自然不能放在明麵上,可暗地交換的卻不在少數,兩個長相平淡的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相視一笑便完成了交易,賣家隻管賣,當然要便宜一些,至於如何弄出關去,他卻不在乎,都是一些淘汰的兵甲,穿在身上比累贅好不了多少。


    市子很熱鬧,人來人往,雖然算不得摩肩接踵,可也往來如流人不少,年輕公子俊俏小姐會駐足攤前,男子抓起一串狼骨雕刻的避邪鏈子賣弄著自己那一點不知從哪裏聽來的學問,當那俊俏小姐露出微微崇拜的表情的時候,年輕公子便會洋洋自得。


    而那像是油子的攤主便會竭力的讚頌男子的厲害,順帶著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這樣不要錢的討好話一個勁的往外扔,男子便很闊氣的扔下一把銅子,顯示自己的闊氣,連價都不迴,等報得美人歸的男子走後,攤主會立馬換上一副嘴臉,嘴裏嘟囔著一些話,大抵就是什麽狗屁公子,就這麽幾個銅子還用扔得,沒錢就別學人家裝闊氣公子,白費了一番唇舌唾沫了。


    可一旦有人站在攤子前,這攤主又會換上先前的那副嘴臉,像是變臉一般,寧羽看得興高采烈,便學著闊氣公子站在那個攤子前麵,攤主通常都有一副金睛火眼,這可不是吹的,隻要掃一眼便能看得明了你囊中到底有幾個銅子幾塊銀錠子,別說,奇準無比。


    攤主抬起頭笑得跟彌勒佛一樣,可看到寧羽,隻是掃了一眼之後便沒了笑容,眼睛一睜,竟然有幾分不怒而威的意思,晦氣的揮了揮衣袖,惡狠狠道:“走開走開,老子沒錢打賞你,對麵鴛鴦樓才是金主,別擾了老子的生意,真是晦氣!”


    寧羽自然不奇怪,自己現在的樣子那就是一副乞丐的樣子,咧嘴笑笑,等著一雙眼睛看著他盯了好一會兒,就在攤主要抽棒子趕人的時候。


    寧羽忽然抓起與之前那個年輕公子買得一模一樣的辟邪鏈子放在鼻尖嗅了嗅,誇張的說道:“咦!我怎麽聞到一股子膻味,這莫不是大雪山上的跳羚的骨頭,不對啊,那些畜生機靈的很,怎麽會被人抓住,掛著羊頭賣狗肉的生意賺錢,可昧良心的錢可不是想拿就拿的,老板你說是不是?”


    額頭已經見汗的攤主看著寧羽想要一頭撞死,終日大雁卻被大雁啄了眼,在心裏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知道眼前是個識貨的,眼睛一瞅這個少年身後兩米高的漢子。


    那表情就像死了娘親一樣,眼睛露出討好的神色,急忙說道:“小公子果然識貨,小的眼拙沒認清小公子竟是那天上的人兒,小的小本生意,實在是家中還有老母幼兒,請公子給條活路,莫要說出去,小的攤子上的東西隨小公子挑選,不要錢,不要錢!”


    寧羽嗬嗬一笑,天底下求饒的說法果然都一個樣,難道就不能換個說法,這說法也沒個新意,難道天底下的人的娘都八十歲,孩子都還沒出滿月,真無趣,將手中的鏈子一人,笑著說道:“就你這麽些玩意還如不了我的眼,就想告訴你一個道理,莫要狗眼看人低才是!”


    攤主擦了擦額間的汗水,連忙應是這位爺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等他像是送菩薩一樣將寧羽送走之後,轉頭一看,自己藏在鏈子當中的一顆天珠不見了,找了一遍還是沒有。


    那可是自己從一個番外佛僧的手上花高價買來的,聽說是加持了許多年的佛光,還想著去送給芙蓉樓的錦兒好討一番歡喜,這下好了,幾天的生意都白做了,咬牙切齒的問候了寧羽幾句,整整臉麵,又換上一副彌勒佛的樣子,心中卻惡狠狠的念道,今天非得賺迴來不可。


    攤主的心思寧羽可不在乎,手中葡萄大的珠子可是好東西,琥珀色的珠子裏似乎有一團氣,這一顆珠子那是百兩銀子下不來的,得了便宜的寧羽像隻小狐狸眼睛不斷的看來看去,似乎在尋找下一個可口的獵物。


    秦珬是捕頭,寧羽的手段自然瞞不過他,拉了拉寧羽,惡狠狠的說道:“你個臭小子,能不能不去禍害別人,這市子的商販都有家人要養,你拿人家一顆天珠,那就是斷人財路,你做這事是要遭天譴的。”


    寧羽撇撇嘴,不屑的看了秦珬一眼,冷笑道:“秦大捕頭,要不咱們打個賭,那個賣珠子的肯定沒有家室,不信你就去跟著他,看他今天會在家中配老母賢妻幼兒,還是會去芙蓉樓春風一度,要是我輸了,就答應你一件事,要是我贏了,也幫我一件事,如何?”


    秦珬盯著寧羽的臉麵瞅了好一會兒,氣惱的揮揮衣袖,心中雖然不想承認,但那商販大抵是會去芙蓉樓的,他才不會跟這小子打賭,這小子總不會有什麽好心思,跟狐狸打賭那就是跟自己過不去,很是堅決的搖搖頭,說道:“小狐狸,想騙我入甕,本捕頭才不上你的當。”


    寧羽露出一個小狐狸的笑容,忙拍著自己的胸脯吐口氣道:“還好還好,沒泄氣,嘿嘿,幸好沒打賭,鬼才知道那個商販到底去哪,老子就是想賺便宜罷了,一顆天珠給了那無良商販也隻會讓寶珠蒙塵而已,還不如給我,我好歹還懂那麽一兩句佛文,你聽著啊,佛曰,食色性也,仁,內也,非外也。義,外也,非內也。怎麽樣?”


    秦珬咬咬牙,從牙縫裏吐出幾個字道:“混小子,那是孔聖人說的!”


    “哦,原來是孔聖人說的,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聖人莫怪,莫怪,管他誰說的,食色性也,老子餓了,聖人也要填飽肚子不是,秦大哥,走,去醉樓!”寧羽一派小人作風,很是灑脫的說道。


    話到這裏就沒法說了,一提醉樓秦珬的臉就比燒了十年的黑鍋底還要黑,沒法提,秦珬冷冷哼了一聲,寧羽早就習慣了,不理會那張死人臉,掏出一根千絲紅繩將天珠係起來,跑到正睡得香甜的白魚兒身邊,極為輕巧的係在丫頭的脖子上,這天珠,尤其是沾了佛光的天珠能溫養身子,還能辟邪驅魔,小丫頭受過太多的苦,以後那可是要過好日子的,這顆天珠正好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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