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林間再次恢複了往昔的靜謐,很快的,這裏卻再次布滿了喧囂,來人不多,隻有八人,為首之人一襲雪白的長襟,人及近中年,一頭比黑夜還黑的長發一絲不苟的垂在身後,腳下是那死去已多時的黑甲騎士。


    白衣中年人抬頭掃了一眼林間,眉目之間略微露出幾分驚奇,在黑甲死亡的四周他所布下的刺龍陣被瓦解了,林間卻沒有留下一絲的靈韻波動,這不正常,除非是掌控力變.態的修行者,亦或者體技淩厲的體修,可這兩種皆是不可能在這等偏僻之地出現。


    白衣中年人雙目如鷹定定的看著黑甲騎士猙獰的麵容,不知為何,就如他的心智也在不知不覺中感到了一絲寒意,一名黑甲想要將袍澤收殮,中年人心中機警大增,不知間林中一股子冒著寒氣的風席卷而來。


    “別動……”話音未落,可也已經晚了,那黑甲抽手的速度極快,可仍舊碰到了死去的黑甲,一股子黑色像是樹根狀的黑絲卻是悄然落入黑甲的掌心。


    白衣中年人目光一凝,身上氣勢驟然凜冽,手掌一翻,長槍入手順著一道寒光一閃而過。


    “吧嗒……”


    一隻像是被黑色蛛絲纏繞的手被長槍完全的割斷落在地上,看那手腕,連血脈都變作了黑色,被削去一隻手的黑甲騎士倒也硬氣,臉色雖是蒼白卻一聲不吭,白衣中年人張了張嘴卻無言,抬手一揮,眾人連忙退了出去。


    林邊,當黑甲騎士再看向那片並不大的林子布滿了未知的恐懼,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並非死亡,而是死亡前未知的恐懼。


    白衣中年人臉上到沒有什麽恐懼,可是同樣眼睛中神色有些恍惚不定,先前那死去的黑甲死於什麽他並不是不知,可仍舊不願提起那兩個字。


    毒師,他們或許力量並不強,但是對於軍隊來說,毒師的厲害之處不必多言,然而,大夏從來都沒有毒師,西楚帝國很大一片國土便都是蠻荒之地,毒少不了,毒師自然少不了。


    然而,毒師這個稱唿早就成了曆史,對於這兩個已經生存了千年還依然存在的帝國來說,戰爭從來都沒有停止,自然有輸有贏,三百年前一場屠戮之戰,大夏拚著一州之力生生耗死了西楚毒兵,雖勝猶敗。


    大夏步步緊逼,動用了無數的碟子,費勁了心思,強加壓力逼著西楚將國內的毒師屠戮殆盡,這兩個字成了曆史的塵埃,然而畢竟毒師給了大夏難以磨滅的痛苦,而且聞名大陸,所以,直至今日毒師的威名仍舊未消除。


    白衣中年人淡淡的掃了眾人一眼,平靜的說道:“什麽該看什麽不該看你們心中知曉便是,記住,你們沒有來過這片林子,王倫,自己去府中領五百兩銀子,到給事營領個閑差。


    李莫的家人送到元坊,那有處宅子,另外送去一千兩夠她們過完下半輩子了,其餘的自己領五十兩,去守護公子。”


    眾人赫然應是,向那中年白衣人敬了一個軍禮,而後翻身上馬唿嘯而去,剩下白衣中年人。


    獨獨站在林外的白衣人神色莫名,佇立片刻,忽然雙手虛空而扶,一股淡然卻威勢盡顯的氣息驟然爆發,他的雙手猛地拍在地上,肉眼看不見的掌心卻是一道淡淡的流光閃爍。


    緊接著,地麵忽然劇烈的震動了起來,地龍翻身,聲勢浩然,一條條土龍破土而出,咆哮著在林中翻滾,浩大的百丈蒼翠吼聲不停,眨眼之間,那片林子竟然被夷為了平地。


    中年人像是做了一件平常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轉身離去,身後,早就成了土黃,再沒有一絲別樣,翠綠仿佛不曾出現。


    “李師,那隻走漏的小老鼠可曾伏誅!”


    “是,公子。”白衣中年人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一個事實一樣。


    白龍車中那分不清多大,似乎十分年輕的聲音淡淡的哦了一聲,聲音有些飄忽。


    那布滿了流光晶石的車門忽然開了道細縫,驟然一道緋色透出,那株鬱鬱而生的白果樹頓時化為虛無。


    那兩頭白龍馬被驚了一下,那白衣中年人神色不動,抬手一揮,一股氣力將有些躁動的白龍馬安撫下來,淡淡看了一眼依然荒蕪的地麵,神色微動,一座池子終究困不住潛龍,潛龍再小也是龍。


    白衣中年人一步跳上馬車,抓起韁繩拉動緩緩朝迴路而行,身後是一片血紅,身前是一片黑芒,白龍馬車上琉璃燈灼灼,風似乎又大了幾分,沒了木蘿林,彌草村再也沒有擋得住風的屏障,疾風勁草,風聲唿唿,似鬼嘯,似怨艾,似不舍。


    夜色盡頭一抹灰色飄忽不定,似魂魄,死不瞑目的靈魂進不了冥界,壞人如此,好人也如此,可這一切都與那白色的馬車無關,實力未知的修行者隻是龍馬車的車夫,那車中的人,又是誰,誰人知。


    “村子三十三戶一百二十三人無人願意順從。”村中突兀的響起一道聲音。


    “殺光,一個都不許放過……”平靜的村落在這一句話中變成了地獄。


    夜色中,斜斜的山石中一道嬌小的影子藏得十分隱蔽,遠遠的眺望再也不會有炊煙升起的平靜村子。


    疼愛阿醜的阿爹是個憨人,抓著菜刀去跟武裝到牙齒的黑甲軍士硬拚,傻不傻,傻嗎,當漆黑的長槍穿透了老實了一輩子的莊稼人的胸膛,菜刀也沒能在鐵甲上留下一道痕跡。


    阿醜的娘將阿醜摁到米缸中,步了他爹的後塵,阿醜的命運早就注定,當鐵背大雀弓拉響輕鳴的弓弦,哐啷一聲,缸碎人亡,沾染了血跡的米粒落在地上蹦躂了幾下,黑夜中格外妖冶。


    村子裏最漂亮的俏媳婦,慈愛的看著即將出世的孩子沒了氣息,淚珠還未幹了,吧嗒落在槍尖上格外的響亮,獵戶想要護著村民逃走被箭羽射成了馬蜂窩,為數不多的村民雙目無神的望著夜空,到死都不明白到底這是為什麽。


    這兒是大夏的疆域,哪怕是邊疆,那些軍士他們不認識,可或許其中就有吃過自己種的糧食,卻為何反過來將他們屠殺,聲音減弱,沒了哭喊,沒了掙紮,沒了鐵蹄踐踏。


    不知是誰放了一把火,借助著山風頃刻間就成了火海,茅草的屋子太過易燃,幹烈的火勢一發不可收拾,火光中黑影晃動,一具具死屍被投入了大火,那豔紅的火焰像一個個巨大的怪物吞噬著,咆哮著。


    三十騎黑甲整齊的排列在村口,為首的是一個端坐在馬背上的壯碩巨漢,或許是身體太過龐大,就連黑山下黑草養育的黑騎戰馬都有些不堪負重雙腿略微彎曲著。


    左眼一道橫亙的疤口盡顯猙獰,黑甲之後那雙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的眸子不怒而威,佇馬遙望,仿佛麵前的殺戮與火焰也不能一絲一毫的撼動他這顆冷漠似冰霜的心。


    月亮很圓很大,在這薄涼之地已經許久不曾見到這麽漂亮的月亮了,光潔似鏡,倒映著大地上的一切,仔細一看,那月亮中竟然開著一朵花,很漂亮的花,花在月中,在少年的眼中,是少年的歌謠。


    火焰中開著血色的花,火焰外看著黑色的甲,山上坐著眺望的人呐,手中拿著葫蘆,少年你可在唱著,那歌謠。


    吧嗒吧嗒,許久不曾落雨的天空,驟然落下青絲,刺得夜空千瘡又百孔,滅了血色的花,濕了眺望的人,洗去了血腥,洗的真幹淨……


    天黑了,夜盡了,仿佛不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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