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靜語的視線被淚水充斥得模糊,她始終無法相信眼前站著的是她深愛著的人。


    肩膀□□著,即便是開著暖氣她也覺得很冷,冷得顫抖。


    此刻易宇兮已經穿戴整齊,視線再也沒有落在她身上,對她的話他置若罔聞,隻是啟唇告訴她。


    “如果你執意要糾纏不清,我不介意多一個情婦。”稍稍頓了頓他的語氣裏帶著一絲嘲諷:“隻要你放得下市長大千金的身段……”說完他逕自走向了門口,頭也不迴。


    指甲深深地嵌進指肉中,望著他又一次離去的身影,千靜語已經疼得毫無知覺,眼淚一遍又一遍地幹涸,所以……一切都是假的嗎?他曾經對她說的話,對她所有的好,全都是逢場作戲?


    “砰——”地一聲,公寓的門被易宇兮關上,千靜語的所有堅強也隨之坍塌,從天堂隕落到地獄隻是一瞬間,這一次她摔得粉身碎骨。


    陌生的公寓裏,空蕩蕩的隻剩下她一個人,身邊的枕上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可此刻她寧願昨夜隻是一場夢。


    再也無法克製自己的情緒,千靜語放聲哭泣,比三年前他把她獨自丟在倫敦一聲不響地離開還要傷心,什麽才是真的,誰才是真的?全都是假的,全都是。


    ……


    公寓裏是千靜語悲痛的哭泣聲,公寓外是易宇兮孤挺的身影。


    他靠著門聽著她的哭聲麵容暗沉,喉嚨裏苦澀的感覺在無限蔓延,他寬厚的背正細微地戰栗著,和她心上的痛連接在一起。


    那充滿絕望的哭聲仿佛無所遁形的線,牽引著他揪扯著他,讓他定在原地遲遲無法挪動腳步離去。伸手想再次打開門看看她,可是剛剛抬起要觸碰到的那一刻,卻懸掛在了上空。


    隔著一扇門,他和她卻如同隔了一個世界,他無法跨出去,她也無法走進來,就像黑夜和白天永遠沒有交集的那一日,永遠……


    收迴手,他終是抬起腳步離開,隨著她哭聲的漸遠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刃,那種感覺如同心髒被一刀一刀地淩遲,因為他親手推開了他的太陽。


    淒惶籠罩在他的周身,走出公寓樓他甚至害怕見到太陽。


    親情、愛情,這些都不是他該擁有的,而他這具隨時都會死去的軀體能帶來的隻有災難,他最親的人,他所愛的人,一個個都在他麵前離開,夠了,已經夠了。


    就讓她恨吧,有一天她會知道,恨他比愛他好……


    ***


    莊浩來公寓替易宇兮開車送他迴公司,路上易宇兮坐在後座一直望著車窗外。


    莊浩透過後視鏡時不時地看看他,想說些什麽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他知道公寓裏是千靜語,易宇兮還是沒舍得把她一個人丟在公司門口,收迴視線繼續注視前方開車,莊浩心裏真的替他們急。


    “阿浩,你跟我多久了?”驀地,易宇兮開口問他,語氣中毫無波瀾。


    “九年了。”莊浩邊開車邊迴答。


    易宇兮的視線仍舊落在車窗外:“你最近跟一個女大學生走得很近?”


    這平淡的一個問話卻讓莊浩一個慌神差點踩了刹車,好在他反應快及時穩住了,但是刹車沒踩下去方向盤卻稍稍偏了一下。


    易宇兮果然敏銳地察覺:“你抖什麽?”


    莊浩見已經遮掩不下去,便撓撓後腦勺擠出笑:“哥,你,你都知道了?”


    他承認了,易宇兮才收迴視線朝他投去一眼。


    “喜歡?”他又問。


    莊浩目視前方,雙手緊緊抓著方向盤,安靜了片刻後點下頭承認:“喜歡!”


    那堅定的語氣讓易宇兮不由地朝後視鏡裏多看了他幾眼,此刻他的表情很傻也很羞澀,明明已經二十出頭,卻猶如情竇初開的青春期少年,但眼底透著認真。


    於是易宇兮繼續開口:“你的賬戶上前些日我匯了一筆錢,以後就不用跟我了,等她畢業,找份安定的工作好好地帶著她過日子,出國也好、去外地也罷,總之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再跟現在這樣的生活有交集。”


    “嗤——”他的話音剛落這一次莊浩卻真的踩下了刹車,而且是猛地踩下去。


    “哥!你不要我了?”車剛停下他就從駕駛座上轉過身來急切地問他。


    他從十二歲就跟著易宇兮到現在,是他將他從黑暗中拯救出來,是他給了全新的開始,他這輩子除了雙亡的父母,最敬重的人就是易宇兮,在孤苦無依後他就是他最親的人,他讓他改口叫哥,他就一直當親哥叫到現在,他甚至願意為了易宇兮去幹任何事情,哪怕是去死,可是他從沒想過要離開他,從未。


    易宇兮看著他焦急的模樣,姿態依舊從容。


    “你的路還長,該像一個普通人去過日子,娶妻生子才是你該過的生活,而現在的日子或許有一天都會睜不開眼,再也看不見太陽。”他告訴他。


    “我不走!打死我也不走!你是不是嫌我年紀最小手腳最慢才要趕我走?我一直在改,我會改好的!”莊浩卻倔強地說道,這會兒為了能留下來也不怕頂嘴了,畢竟沒念過書,他說話還是一如既然的幼稚。


    易宇兮:“別逞匹夫之勇,你已經不再是孩子了,凡事不能隻為自己考慮,在收留你們的那一刻我就說過,若有牽掛我定會放你們走。”


    莊浩沒想到他當時說的這句話就是這個意思,原來他早就替他們想好了後路。


    心底湧出一片酸楚莊浩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隻覺得自己能在有生之年成為易宇兮的兄弟十分幸運。


    什麽也沒再多說,他又逕自發動了車子重新開啟,待駛出了一段他才開口。


    “哥你放心,我會處理好我自己事,我不會離開你和其他兄弟的,你們才是我的牽掛,這一輩子都是。”說完更重地踩下刹車。


    這一刻他想他終於知道為什麽易宇兮為什麽要放開千靜語的手了。


    因為,他愛她,愛到願意放棄她。


    既然他能做到,那他們這些做兄弟的又怎麽可以隻顧自己離開他?他們的命都是他給的,現在是時候讓他們來報答他了……


    車開會易氏,易宇兮下車就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鍾嘉棠正站在大樓門口徘徊著,看到他下車便定在了原地。


    “把車停到地下車庫去。”他沉聲吩咐著莊浩將他支開了,現在隻剩下他和鍾嘉棠兩個人。


    鍾嘉棠手中提著貴重的包,渾身上下盡顯華貴婉約的氣質,與她市長夫人的身份十分匹配,儼然一名貴婦。


    看著易宇兮緩緩走來,她眼底泛著淚花,雙眸定定地看著他,似怎麽也看不夠。


    “宇兮,你,你迴來了?”想伸手去摸摸他,可是她現在隻敢這樣問候他,因為他眼底的冷寒讓她止不住地心顫。


    易宇兮卻恍如未聞,連眸光都沒有施舍給她,直接從她身邊掠過,帶著他特有的陰鬱,走過的每一處仿佛都被渲染上了那份冰涼。


    被他這樣對待,鍾嘉棠心底難受,忍不住就走上前追他。


    易宇兮幾乎是再要被她觸碰到的瞬間躲開。


    “滾——”隨後,那個字脫口而出。


    鍾嘉棠呆立在原地,渾身都在顫抖,淚水從眼眶肆意流淌。


    “宇兮,別這樣對媽媽,求你了,求求你了。”她哭著哀求道,卑微的姿態仿佛連市長夫人的顏麵都可以不要。


    媽媽……


    那兩個字又一次深深地觸動了易宇兮的神經,他停下腳步轉過身去。


    “求我?那就跪下來求。”他致冷的聲音似要穿過人體,讓鍾嘉棠也終於嚐到了萬箭穿心的滋味。


    她含著淚搖頭已經泣不成聲:“我真的有去找過你,可是他們說你從孤兒院裏逃出來了,後來警察打撈出一具男童的屍體,跟你的體型、年齡相似,我以為……”


    “你以為我死了?”易宇兮搶過她的話道。


    “我……”


    “是你以為我死了,還是你心裏根本就是想我死?”易宇兮一字一句地問道。


    鍾嘉棠繼續搖頭:“我沒有。”


    “你沒有什麽?”易宇兮此刻的麵容冷峻而又陰森,他一步步地逼向她質問著:“一個拋夫棄子的人現在你跟我說求我?你有什麽資格還能這樣站在我麵前?鍾嘉棠,你有什麽資格?”易宇兮猙獰地望著她,憤怒已經讓他狠狠地抓過她的手腕,指尖在收緊,那力道打得似要將她捏碎。


    鍾嘉棠疼得落淚,卻忍著沒叫出來,無論他現在怎麽對她都是她應得的,她欠他,欠他太多。


    “你知道宇淩是怎麽死的?她是被火活活燒死的,那個時候她隻有一個人,抱著全家福,她才八歲,才八歲!”易宇兮眼底的仇恨讓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對不起,對不起……”鍾嘉棠哭訴。


    而她現在的樣子在易宇兮看來卻是無比惡心。


    沒有人知道,十二歲那年,他從孤兒院偷跑出來,一路跑迴了那棟早已被大火燒掉的房子,大半夜他敲開了附近領居家的門。


    “宇兮,你,你不是被送去孤兒院了,你怎麽跑迴來了?那裏的老師知道麽?”被吵醒的領居開門後本想罵人,一看是冷得發抖的他便立馬讓他進了屋。


    這個孩子實在太可憐了,現在唯一的妹妹又被火燒死了,他們怎麽忍心趕他走啊。


    “來,拿這個先捂捂,喝口水。”鄰居給他拿來了熱水袋同時又倒了一杯水給他。


    易宇兮喝了幾口熱水,鄰居又拿來吃的給他,顯然他是真的餓壞了,把東西全吃光了,看得鄰居都心痛。


    “叔叔,你能不能借我一點錢,以後我會還給你的。”吃完東西後易宇兮向他開口道。


    鄰居一愣,不知道他想做什麽,便問他要多少。


    “去y市的火車票多少錢?”易宇兮卻這樣問。


    此時鄰居的妻子也從房裏起身出來,二話不說就拿了一些錢塞給他。


    “孩子,都拿著吧,去找你的外公外婆,興許還能找到你媽媽。”老的街坊鄰居都知道,當年易宇兮的母親是違抗了父母之命與他父親私奔到這裏落腳安家,聽說他母親以前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姑娘,本來有個親梅竹馬的未婚夫,都快談婚論嫁了,卻趕上知青下鄉未婚夫被分配到了邊遠農村,而他母親又遇上了當時他還是小混混的父親,一直是父母手中乖乖女的她哪裏禁得住那種男人的魅力,很快陷入愛河,不惜忤逆了父母的意思與家裏鬧翻,然後與他父親遠走高飛到這裏。


    隻可惜好景不長,當激|情消散,愛情在現實麵前最終還是低下了頭,他的母親不堪生活的壓力和居無定所的日子,還是狠下心拋下兩個孩子迴到了父母身邊,也有人說是她曾經的未婚夫從農村迴來了,做了個小幹部她便與他再續前緣了,總之這個女人後來在街坊鄰裏間的口碑一直不好,但眼下這個孩子隻剩下她唯一這個親人了,至少還有一個媽媽在,他還能去投靠,所以她很爽快地就拿出了錢給他,她也希望他能早點找到他的媽媽,別的他們都是道聽途說,但是他媽媽的老家在y市,她是以前與她閑聊的時候親耳聽到的,這不會有錯。


    於是易宇兮拿著那些錢被鄰居一家送上了前往y市的火車。


    在他四歲的時候母親曾經帶他和妹妹來過一趟這裏,隻是她剛帶著他迴到家裏就被外公外婆給趕了出來。


    ——“我們你這個不孝女!既然你當初選擇了那個一無是處的男人做了對不起晉軒的事就不再是我們的女兒,帶著你的孽種滾!滾迴那個男人的身邊去,以後你再也不是我們的女兒,你休想帶著你的孽種們踏進這個家門!”


    當時外公的話他還記得,雖然聽到的時候他隻有四歲,但這些話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也不會忘記母親當時帶著他抱著妹妹在家門口跪了很久,直到最後下雨了妹妹在哭泣母親才哭著拉起他說“走吧,你外公外婆不會再原諒我了。”


    憑著模糊的記憶,易宇兮摸到了外公外婆的家,可是那裏的房子早已拆遷,於是他四處打聽,好不容易才問道了新的住址,他為了省錢徒步走到外公外婆的新家,可是他的確見到了外公外婆,迎接他的卻是他們將他像瘟神一樣關在了門外。


    “我們不認識你,哪裏來的野孩子迴哪裏去,這裏沒有什麽你的媽媽!”當時外公這樣迴絕他。


    可是他沒死心,拍著門告訴他們:“我媽媽叫鍾嘉棠,外公,我是宇兮,你告訴我媽媽在哪裏,你告訴我。”他不停地拍著門道,可是至始至終他隻得到一個迴應就是他找錯人了。


    最後易宇兮敲累了就故意跑下了樓,其實他坐在了下麵一層的樓道裏等外公外婆開門。


    果然,外公聽到他下樓的聲音便打開門來確認,他剛起身要跑上去就聽到外婆的聲音。


    “老鍾啊,不然我還是叫他迴來進來吧,怎麽說他都是嘉棠的兒子,雖然已經跟那裏徹底斷了關係,但是我看這孩子是不是有什麽事才大老遠的來找咱們?”


    外公卻立刻打斷她:“你是不是真的老年癡呆了?你要把孽種招進家門?嘉棠好不容易跟晉軒重歸於好,現在又有了他們自己的孩子,當初我就是告訴晉軒嘉棠是被易凱鋒那個畜生強迫才無奈為了名聲跟他結婚的,嘉棠跟那個畜生有孩子的事晉軒從頭到尾都不知道,況且他現在剛調去a市,日後前途無量,要是這個節骨眼上那個孽種再出來攪局豈不是害死了嘉棠……”


    後來外公的話易宇兮已經再也聽不見,年僅十二歲的他在樓道的牆壁上用指甲寫滿了大大小小“恨”字便離開了,從此,他再也不想跟鍾家有一絲一毫的關係,再也不想!


    ……


    而現在這個當初愛慕虛榮拋棄一切的女人站在自己麵前對自己哭著說“對不起。”他覺得惡心,無比的惡心。


    這個讓他嚐遍人世間苦難的罪魁禍首,為什麽還有臉麵站在他麵前?為什麽?


    抓著她的手將她猛地推開,易宇兮帶著他所有的恨像對待垃圾一樣對待她。


    即便賠上她一百條命也換不迴宇淩那條命,才八歲,才八歲!


    鍾嘉棠因受不住他的力道往後踉蹌了幾步摔倒在地,異常狼狽。


    “宇兮,宇兮,原諒媽媽……”她捂著嘴聲淚俱下。


    “滾!”易宇兮再次冷然吐出這個字決然離去,隻留下痛不欲生的她。


    ***


    千靜語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迴到家中的,她隻覺得一切都是假象,內心仿佛已經被狠狠地掏空,現在隻剩下一個軀幹,卻如同行屍走肉。


    走進家門,妹妹千卉琪正在大廳翻閱雜誌,看到她迴來了立馬迎了上來,因為太過興奮也沒注意到她那張慘白的臉,隻是自顧自地告訴她。


    “你不是問我喜歡的人叫什麽名字麽,喏,這就是!人家可優秀了,都上雜誌封麵了,看,帥吧?”她說著便將手中的雜誌遞到她麵前。


    千靜語根本不想看,剛要推開她就聽到她在一個字一個字地念:“易—宇—兮。”念完不忘再告訴她一聲:“我喜歡的人就是他啦,易宇兮!”


    “……”千靜語這才抬眸朝那本雜誌看去。


    封麵上是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帶著那似曾相似的笑此刻在雜誌封麵上與她對視。


    那正是……易宇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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