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芪那一瞬間甚至還想過了要不要掉頭跑。


    不過最終他還是鼓起勇氣,硬著頭皮跨進了家門。


    “老爺迴來了。”底下人怯怯道。


    許芪也怯怯問:“這是出什麽事了啊?”


    下人連忙將事說了。


    許芪聽得驚慌失措:“我的外甥女啊!我的外甥女啊!”


    一邊喊一邊朝裏狂奔而去。


    但沒走出幾步,他就生生頓住了。


    血……


    他一腳踩進了血泊裏。


    “這、這裏……”許芪的聲音都顫抖了。


    下人也哆嗦著迴他:“老爺莫要亂走,方才就在這裏審了些人……”


    許芪低頭看了一眼,眼前直發昏。


    這叫審了些人?而不是殺了些人嗎?


    “方才那些男子……”


    “是大理寺、刑部和禦史台的人。”


    許芪唿吸一窒,難怪氣勢那樣厲害。


    那便是傳說中的三司會審了!


    今日這事竟然鬧得這樣大……


    許芪小心翼翼地提起腿,在一旁幹淨的石頭上蹭了蹭,又弱聲問:“我那外甥女怎麽樣了啊?不會孩子真的保不住了吧?”


    下人搖頭:“不知道,如今隻有宣王殿下陪在身側,咱們都不敢近身,也不得近身。”


    “為何不得近身?哦,我知道了。是又怕再有人鑽了空子對清茵下手吧?”許芪垂著頭,“唉,那我還是先去安撫我那妹妹吧。”


    此時客人都已經散去了。


    許家一下便顯得寥落許多,甚至透著一股濃濃的肅殺之氣。


    就在這時候,有人忙不迭地奔來了。


    “殿下,殿下……”後頭的人攔都攔不住。


    許芪轉頭看去。


    便見一個身穿錦衣華服的男子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許芪小聲嘀咕:“這又是誰……”


    此時一個挎刀的人從另一個方向走出來,攔住了男子,沉聲道:“魏王殿下不必再往前去了,陛下已經迴宮。”


    許芪很是震驚。


    這便是魏王?


    今日他們許家到底來了多少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啊……


    魏王麵露焦灼之色,眼底還帶出些憤色。


    “本王知曉父皇已經迴宮!但本王聽聞宣王側妃中毒,來看看有什麽不妥嗎?”


    許芪心道那可太不妥了。


    宣王的人關你什麽事?


    “殿下請自重。”挎刀的人語氣冷硬。


    魏王不死心,道:“你去向兄長通報,就說本王來了。”


    “宣王殿下此時誰也不見。”


    那說明薛清茵當真出事了,而且病得很重……


    魏王心一沉,隻得陰著臉往外走去。


    魏王沒走出多遠,便上了一駕馬車,馬車中還坐著一個賀鬆寧。


    賀鬆寧看他神情恍惚,心道果真是當不得大事的廢物。


    魏王擠出聲音:“你、你說中了……怎麽辦?鞠興是我的老師,他如今被下了大獄……父皇難道真的容不下徐家了?可我是他的親兒子啊!怎會……怎會連我也容不下?”


    賀鬆寧不知為何,心頭升騰一股濃烈的厭煩。


    他問:“清茵怎麽樣了?”


    “清茵……哦,清茵……我,我不知道。我沒能見到人。說是宣王守在她的身邊,她,也許,這個孩子保不住了吧……”魏王言辭混亂地道。


    賀鬆寧心底的厭煩變為了厭憎。


    到了這樣的時候,魏王果然更關心自己。


    不過本就是見色起意,隻因遲遲得不到手,才越加念念不忘……魏王有這樣的反應也不該奇怪。


    賀鬆寧壓下心頭的煩躁與厭憎,淡淡道:“我早先怎麽和殿下說的?殿下不記得了?”


    “你說……你說我應該及時和徐家斷絕往來。可,可那是本王的外祖家……”何況徐家確實為他提供了太多的益處。


    “殿下還不懂嗎?陛下此舉,便是在逼殿下與徐家割席。”賀鬆寧的語氣微冷。


    自古以來,沒有皇帝喜歡自己的兒子被外戚操縱。


    魏王咬牙:“想必是有宣王在其中推波助瀾……”


    賀鬆寧:“……”


    賀鬆寧恨不得一把揪住他的領子,把他腦袋往牆上磕一磕。


    “不管有沒有宣王,你和徐家都隻能存活一個,殿下懂嗎?”


    魏王肩膀一塌:“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今日清茵出事,宣王的親衛當先就到了魏王府上借禦醫,底下人卻怠慢得很,以致耽誤了時辰。你說,這是不是故意拉我下水?”


    賀鬆寧懶得聽他抱怨,別過頭道:“是啊,所以殿下若是再不做決定,明日就會有人參殿下不顧手足之情了。”


    魏王沮喪地道:“我知道了。”


    他看著賀鬆寧:“若無你在本王身邊,本王實在不知該怎麽是好,走,迴府細細商議!”


    賀鬆寧皺了皺眉,卷起簾子,深深地看了一眼許家的方向。


    其實今日這一出,他差不多有猜到。


    但縱使猜到,他也無法獲知如今的薛清茵究竟病到了何種地步……


    他還是放下了簾子,道:“走吧。”


    柳月蓉也聽聞了賞花宴上發生的事。


    “難怪來借禦醫……”柳月蓉幾乎掩不住眼中的喜色,“如今怎麽樣了?”


    底下人也不知,隻說什麽光祿大夫被下獄了。


    柳月蓉並不是很在乎這個,她問:“宣王側妃怎麽樣了?”


    話說到這裏,正好魏王帶著賀鬆寧迴來。


    柳月蓉一見賀鬆寧,便認出來那是薛清茵的哥哥。


    魏王怎麽還與他來往?


    柳月蓉麵色微變。


    但魏王卻是先衝上來,怒聲道:“你們這些做奴才的,怎敢妄議貴人?都給本王滾下去!”


    柳月蓉懵了,下一刻便忍不住委屈地哭出聲:“殿下好端端的發什麽火?”


    不就是薛清茵出事了嗎?薛清茵懷的又不是他的孩子!


    她懷的才是!


    魏王卻不看她,隻吩咐人帶柳月蓉下去歇息。


    他問賀鬆寧:“如果魏王妃這個孩子也沒了……”


    賀鬆寧飛快地打斷了他:“你以為陛下會因此憐惜魏王府?”什麽蠢貨。


    “教教本王。”魏王急切地道。


    許家。


    宣王外袍也沒脫,便陪薛清茵在這張狹窄的床上睡了一會兒。


    薛清茵其實沒怎麽睡著,她想了很多。


    她將腦袋靠在宣王的胸前,眼看著天色都漸漸變得昏暗……


    她到底還是開了口:“是陛下吧?”


    “殿下急著迴來,不是怕別人對我下手,是怕陛下利用我嗎?”


    “殿下擔心我會害怕?”


    “我沒有很害怕。”薛清茵小聲道:“來到宣王府,我並沒有很害怕。我從一開始,便很清楚皇帝並非是個慈和之人。”


    早從芙蓉園那一次,她甚至都沒切實地見到梁德帝的麵,她便知道這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本來想想也是,如果真的是個溫和好脾氣的長輩,又怎麽可能當上皇帝?


    “當我提出我要假孕的時候,皇帝順水推舟地答應了,隨即便將一切布置得天衣無縫。堂堂陛下,怎會陪我玩這樣的把戲?”


    “我那時便知道,我有孕這件事對他來說,定然是可以利用的。”


    這就是薛清茵對四公主說的所謂“借勢”。


    薛清茵從頭到尾都很清醒。


    皇帝利用她,她借皇帝的勢。


    “殿下不要為我擔憂。”


    “……你差點死了。”宣王喉中擠出冰冷的聲音。


    薛清茵輕輕歎氣:“是啊,我低估了皇帝動手時的心狠程度。”


    宣王沒說話。


    薛清茵覺得胸口更悶了。


    她有些無端的難過。


    她也不知道那難過是從何處起的。


    她隻是緊緊揪住了宣王的衣襟,問:“殿下曾經……”


    又是怎麽度過的呢?


    她與梁德帝沒甚關係,她清醒地被利用,自然不會有半分難過。


    可是他呢?


    麵對一個骨子裏冷酷至極,又城府極深的帝王,放眼望去,皇城巍峨,卻沒有一絲真情,宣王又是如何走到了現在?


    薛清茵突地覺得,自己對宣王的了解還是太少了。


    他在她麵前,大都展露的是他冷酷之中最溫柔的那一麵了。


    其餘的呢?便隻是來自原著的隻字片語。


    她想,宣王的生母是什麽時候去世的呢?失去了生母的宣王,先是養在皇後膝下,後又去了太後宮中,他那時的生活該是什麽樣的?


    他為何會變得這樣冷酷寡言?


    連情緒都要壓抑入骨子裏。


    薛清茵忍不住親了下他的下巴:“你不要為我難過,你已經將我保護得很好了。”她借了皇帝的勢,又何嚐沒有借宣王的勢呢?


    隻是他是唯一不會從她身上索求的人。


    “我不會害怕。”薛清茵說,“也不會後悔來到宣王府。”


    宣王扣住她的後頸,重重地吻住了她唇。


    他吻得用力。


    似是野獸一般,隻能傾瀉而出最本能的愛意。


    半晌。


    他的聲音喑啞地響起:“……我會殺了他們。”


    他們……也包括皇帝嗎?


    薛清茵怔了怔。


    那你豈不是得先造反?


    薛清茵輕輕吐了口氣,笑了笑道:“哈,我吃了蟲子,你還親我。”


    宣王沒有接話。


    他又咬住了她的唇,似是生氣,又似是因為……太喜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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