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皇帝發完令,便也來到了薛清茵身邊,彎下腰,與宣王一起幾乎將其餘人的視線擋了個十成十。


    梁德帝的目光從薛清茵麵上逡巡而過,沉聲道:“先抬下去吧。”


    這話說得。


    跟我死了一樣。


    薛清茵抿了下唇,安詳地合著眼。


    幾個身強體壯的宮人很快上前去抬走了她。


    再看禦醫,已經一言不發地在一旁開始寫方子了。


    整個園子陷入了一片死寂,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薛清茵究竟怎麽樣了?


    禦醫怎麽半句話也不說?


    這讓他們更慌了。


    皇帝的親衛很快去搬了椅子來,梁德帝穩穩落座,沉聲問:“是何人端來的茶,何人煮的茶,都一一拿下了嗎?”


    許芷這會兒反而越發冷靜了,皇帝在跟前都沒那麽怕了。她躬身道:“都是許家的下人,暫且扣住了。”


    “將經過仔細說來。”梁德帝道。


    一旁的丫鬟哆哆嗦嗦地上前,開始了講述。


    梁德帝的目光很快落到了盧書儀的身上:“原來是盧家的姑娘發現了茶水裏的異狀?”


    盧書儀連忙跪地道:“是,迴陛下,臣女對氣味很是敏感……尤其是麝香等物,家中的大夫曾仔細教過我要如何辨認。”


    這也不奇怪。


    盧家培養女兒,就是奔著當家主母,乃至登上高位的路子去培養的。自然會教她怎麽避開這些常見的宅鬥手段。


    “傳盧家人。”梁德帝道。


    這便是要印證盧書儀的話了。


    “那兩個下人也帶上來吧。”


    “是、是。”


    盧書儀心下越發緊張,渾身都發冷。


    皇帝會不會懷疑她?或者說……幹脆借機處置了她?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想去搜尋宣王的身影。但園中已然見不到了……想必是陪著薛清茵去了。


    薛清茵這會兒躺在床榻上,床邊坐著宣王,遠處坐著禦醫,門外守著親衛……


    其餘人,則是連門都不得入。


    眼見著也沒別的人,薛清茵掙紮著便想坐起來,卻被宣王結結實實地按了迴去。


    “我沒事。”薛清茵小聲道。


    宣王不為所動。


    他垂下眼,眼底的那點淚意消失了,仿佛剛才所見隻是薛清茵的錯覺。


    ……生氣啦?


    薛清茵扭了扭身子,把腦袋往宣王的手邊靠了靠。


    “你喝了多少?”宣王按住她的腦袋,沉聲問。


    薛清茵道:“剛喝就吐了,殿下是不知道,那有多難喝……”


    但宣王的神色並未就此放鬆,他用力抿了下唇角,目光愈發冷了:“你知道烏頭和斑蝥有多毒嗎?”


    薛清茵呆了下:“難道……吐掉也沒用?”


    禦醫眼看著宣王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想要殺人的氣勢,趕緊插聲道:“側妃的脈象平穩,想必是無礙的。”


    說話間,藥童端著熬好的藥來了。


    薛清茵垮起個小臉:“無礙也吃啊?”


    禦醫低聲道:“此乃解毒湯,側妃若是喝上一些,自然更能放心。”


    薛清茵歎氣:“好吧。”


    這下她是真的有些憎惡背後下毒的人了。


    宣王攬著她的腰,將她扶坐起來,藥童便小心地將藥碗端到了麵前來。


    薛清茵捏著鼻子,一口氣喝光了,道:“烏頭我是聽過的,斑蝥是什麽?我怎麽記得斑蝥似乎可入藥?”


    禦醫道:“是,是可入藥。但用得不當便是大毒。”他停頓片刻,接著道:“斑蝥是一種蟲子,一般是死後烘幹成藥,它的糞便、分泌物都是有毒的,常見的是……”


    薛清茵:“嘔。”


    “嘔嘔嘔嘔……”


    她一下抓住宣王的胳膊,整個上半身都壓在了宣王的腿上,然後腦袋往床外探去,把剛才喝的藥全吐出來了。


    “……”薛清茵虛弱地趴在那裏。


    誰下的藥……


    此仇不共戴天!!!


    禦醫連忙親力親為地去給薛清茵倒了杯清水。


    薛清茵咕咚咕咚地漱了好幾遍口。


    宣王輕撫著她的後背,既生氣又心疼。


    禦醫尷尬地笑笑,和藥童兩個收拾了狼藉,然後才轉身走了出去。


    門內很快便隻剩下了薛清茵二人。


    宣王扶著她要她重新躺下。


    “睡會兒吧。”宣王道,“等睡醒,一切便處置好了。”


    說到後頭半句,宣王的麵上閃過了點點狠戾之色。


    薛清茵卻不想躺下,她伸手死死抱住了宣王的腰,低聲道:“殿下生氣了嗎?”


    宣王頓了下,道:“並非是對你有氣。”


    薛清茵仰頭笑了:“那便好。”


    “內侍傳消息到太和殿的時候,說你中了毒。”宣王突地淡淡道。


    薛清茵剛想說,這不胡說嗎?但又一想,沒錯,後來的確是發現裏麵除了紅花和麝香,還有別的東西……


    薛清茵小聲道:“殿下那會兒擔心嗎?”


    “你說呢?”


    “我這個人很惜命的……我不會輕易死的。”薛清茵輕聲說。


    宣王沒說話,隻是扶住她腰肢的手更用力了些。


    薛清茵又道:“難怪殿下先前匆匆從關內道趕迴來……殿下說的沒錯,還真有人想對我下毒啊。”


    宣王應了聲:“嗯。”依舊顯得情緒不大高。


    薛清茵便又抬頭去看他。


    宣王麵色如覆寒霜,身上煞氣半點不減……


    可她已經沒事了啊……


    薛清茵心底有些難受,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掌。


    這時候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朕來看看你。”梁德帝的聲音響起。


    宣王這才放開薛清茵,起身立在了一邊,為梁德帝讓出了點位置來。


    “臉都白了。”梁德帝輕歎一聲。


    薛清茵蔫蔫地點了點頭。


    “這些日子就暫且不要出門了,如此重病一場,須得好好休養才是。”梁德帝道。


    薛清茵問:“那我肚子裏的孩子……”


    “雖有滑胎之兆,但禦醫用了許多藥物,堪堪保住了……朕會再賞你些名貴藥材。”


    還玩啊?


    薛清茵的表情更垮了。


    不過她隱隱能猜到梁德帝的想法……


    “拷問出來了。”梁德帝驀地道。


    “嗯?”薛清茵精神了些,“是誰?”


    “此次賞花宴,許家憂心府中人手不夠,便特地請了幾個人,是東市上碧雲居的廚子和茶博士。就算你今日不飲茶,也總要用膳。總能讓你著了道。”


    薛清茵這才覺得背後冒寒氣。


    “那碧雲居是東興侯府的產業。”梁德帝又道。


    “東興侯府?”有點耳熟。


    是在哪裏聽過呢?


    薛清茵皺起眉。


    這時候梁德帝解答了她的困惑:“你的姑姑便是東興侯夫人。”


    啊對。


    薛家姑姑嫁給了東興侯。


    隻不過這京城裏頭,侯爺和侯爺也是有分別的。


    有些侯爺頗得帝寵,加上父輩餘蔭,手中握有兩分實權。


    有的嘛,窮得要靠打秋風來維持侯府生活也不奇怪。


    那位東興侯便是介於中間,不夠得帝寵,但也不窮,有個爵位傍身,看似地位高貴的人物。


    薛清茵雖然討厭薛家人,但還是要說:“……我那姑姑對我下的手?以她的性子和腦子,不應當啊。”


    梁德帝笑道:“不錯,碧雲居隻是那幕後黑手設的障眼法罷了。說到底,此事還是由舞弊案而起……”


    “宣王查到了光祿大夫鞠興的頭上了,鞠興心懷憤恨,便欲下手除去宣王子嗣,不僅如此,還要連同宣王寵愛之人,一同除去……此賊猖狂啊。”


    “不過好在如今已經查明,也已拿入大獄了。”


    聽到這裏,薛清茵心底升起了一股極微妙的感覺。


    ……太快了。


    水落石出得太快了。


    薛清茵皺了皺鼻子,道:“父皇定要替我多抽他幾鞭子啊!他怎敢指使人往我茶裏放蟲子?惡心死我了。”


    梁德帝哈哈大笑:“你知道斑蝥是什麽東西了?好,朕一定替你多抽他幾鞭子。”


    他說著,目光落在了薛清茵的肚子上,淡淡道:“再等等吧,你看,你如今有孕,在宮裏宮外都受寵得很,正遂了你的意,也不必畏懼魏王妃欺負你了。”


    薛清茵歎氣:“就是怕再過幾個月就不好演了。”


    “演不到那時候,還有朕為你兜底呢。”梁德帝輕描淡寫地說完,方才看向一旁的宣王。


    “宣王今日著實擔心壞了,廷議也暫且不必去了。留下來好好陪陪清茵吧。”梁德帝說完,轉身往外走。


    宣王應聲,拔腿送梁德帝出去。


    薛清茵扭頭看了看宣王。


    她發現宣王的神情更冷酷了。


    他看著梁德帝的背影,眼底帶著不易察覺的晦暗。


    門重新關上了。


    宣王迴到她的身邊,緊緊將她摟入懷中。


    他一言不發,壓抑而克製。


    此時的許家門外。


    許芪方才迴到家。


    他一進巷子就傻了眼。


    無數帶刀的,帶劍的,手持長戟的。


    有穿尋常圓領袍的,還有身披盔甲的,一個個兇神惡煞,將許家團團圍住。


    不多時,幾個中年男子先後從門內走了出來。


    他們身著官服。


    許芪分辨不出是幾品,但看氣勢個個都不尋常。


    今日不是舉賞花宴嗎?


    ……這、這是他家?


    怎麽像是他要被抄家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薛清茵賀鈞廷免費閱讀無彈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掌上嬌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掌上嬌嬌並收藏薛清茵賀鈞廷免費閱讀無彈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