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暉本不在乎葛老頭如何暴跳如雷,但剛剛看向對方的一刹那,他從老頭的眼睛裏讀出了令他極為不安的淡漠和決然,心裏的怒火一下子被澆滅了不少,竟然愣在了當場,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到我辦公室去!”葛老頭伸著手指頭惡狠狠的朝許暉虛指一下,“我不迴來,哪兒也不許去!”


    葛老頭吩咐完,扭頭就走,他還要去另一棟樓的理三班和理四班看看,盡管也有老師提前插手,但他生怕鎮不住那兩個兔崽子,必須親自看看才放心。


    看到許暉被老頭給唬住了,鄭成旭和孫暢才算放心,倆人陪著他到了辦公室門口,鄭成旭拍著許暉肩膀道,“這事兒先安著,別太上火,有大家在呢。”


    許暉點點頭,現在也漸漸冷靜下來,承對方的情,老老實實走進了辦公室。


    葛老頭很快迴來,看見一旁站著的許暉,從鼻孔裏冷冷的哼了一聲,大概還算對他的態度滿意,既沒罵人,也不講大道理,自顧自的重新泡上茶就開始幹自己的事兒了。老頭其實也沒話可說,以前該說的都說過了,這麽大的人了,再囉嗦就沒意思了,先把這小子涼著,好好冷靜一番再說。


    陪著張誌宏去醫院的一個王姓同學迴來了,簡單匯報了下情況,老張的問題不大,有兩處外傷縫針,其他的就是止血消炎,然後由同去的一位張老師給送迴家了。


    葛老頭揉著太陽穴,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今天這場架算是被老師們的強力介入給阻止了,那麽明天呢?現在的娃娃怎麽脾氣會這麽大?他不認為僅憑老師的力量就能徹底杜絕這樣的校園暴力,但他也一貫反對報警,那樣會對學生的前途造成不可估量的影響,學校也跟著丟人,想來想去都沒有什麽好辦法,終極手段就是舍棄,隻能讓這樣的刺頭學生迴家了,想到這裏,他無可奈何的看了一眼許暉,淡淡道,“先上課去吧。”


    許暉就這樣悶著頭站了兩節課才迴到教室,他不清楚葛老頭在想什麽,總之預感不好,同時也開始理性思考該怎麽解決跟劉文亮二人的矛盾,對待這種無理攪三分的土流氓是決不能示弱和退讓的,但現在又不能立刻打迴去,必須得有個穩妥的辦法。


    “你沒事兒吧?”康文東很關心同桌,現在同學們都在談論張誌宏被打的事情,是源於劉文亮的報複,按照這種講法,許暉豈不是更加危險?


    “沒事兒,跟葛老頭聊會兒天。”許暉笑笑,故作輕鬆,心裏其實暖烘烘的。


    康文東自然不信,但也不好再多問。放學的時候,戴強一幫人在樓下等著許暉,褚建輝、李緒、孫暢、鄭成旭等,不光是207宿舍的,他還叫了好幾個人,看這架勢是要強力助拳,許暉哭笑不得,他自己已經有了初步的想法,絕對不想把這幫不錯的哥們給拖到漩渦裏去。


    “那倆傻逼還沒出來,咱們先走唄。”戴強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貌似一切都在掌握中。


    “沒事兒,我想去張誌宏家看看。哥幾個該吃飯吃飯,該嗨皮嗨皮,甭跟著我。”


    “那怎麽可以?要去一塊兒去,那倆傻逼最喜歡背後下黑手,不能不防。”鄭成旭不幹,能看得出來,哥幾個都豁出去了,這很讓人感動,劉文亮和袁翔臭名昭著,明著跟他們幹是需要勇氣的,但越是這樣,許暉就越不能拖大夥下水。


    “聽我說,今天肯定打不起來,老葛那邊都有準備,誰敢動手誰倒黴,所以這個事兒要再找機會,等我想到了辦法再找哥幾個幫忙,怎麽樣?”許暉也不是完全誇張,他從葛老頭的態度能猜出個大概,對方的容忍已經到了極限,在風頭上再搗蛋那一定會死多活少,相信劉文亮他們也應該認識到這一點,不敢輕舉妄動。


    這番話貌似很有道理,但戴強一幫人仍然將信將疑,正在這時候,劉文亮一夥人從花壇那頭走了過來,袁翔一馬當先,一臉的吊樣,他遠遠的就衝許暉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像挑釁,又像是直接約架,囂張的不像樣。


    戴強等一幹人一個個扭頭怒目而視,而許暉冷笑著,小拇指扣成半環狀輕輕倒含在嘴裏,突然深吸氣,一聲極為嘹亮的口哨,帶著蕭瑟和尖銳噴薄而出,傳出去老遠,瞬間驚起科協大院內幾株老樹上的飛鳥,比之剛才袁翔的口哨要響多了,而且十分有衝勁兒。


    要比耍流氓,文化大院的要摔你們幾條街,這種潑皮式的口哨,許暉初中就會,全是謝海青和黑牛教的,那時候人小屁大,不懂事兒,沒事幹就比著玩,能吹出好多種花樣,後來長大了,覺得這玩意兒實在沒意思,才不玩兒了,現在你跟老子顯擺這個,找虐麽?還會點啥?你一塊兒弄出來給老子看看,許暉很鄙視的看著袁翔,就差要笑出聲來。


    劉文亮一幫人的臉色很難看,尤其是袁翔,惡狠狠的瞪著許暉,突然伸手一指,“傻逼,你夠嘚瑟,有種咱們出去練一練。”


    “我練尼瑪,要練就在這兒!”許暉說著話,摘下書包就扔在了地上,順勢就從肋下抽出了一個四棱木棍,還不止這個武器,他的褲兜裏還藏了一把三角掛刀,跟以前防著紅旗巷那幫人一樣,全活兒。


    許暉絕不會打沒準備的仗,雖然猜測劉文亮等人不敢在這個風頭上再鬧事兒,但不排除鳥人再變瘋狗的可能,所以必須有所防備,隻要對方敢動手,他至少能拉兩個墊背的。


    “臥槽尼瑪……”袁翔勃然大怒,叫嚷的就要衝過來,但被劉文亮給一把拉住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後,扭頭衝著許暉詭異的一笑,然後伸出了大拇指,“有種,咱們走著瞧。”


    許暉冷冷的不答,劉文亮也不再羅嗦,拍拍袁翔的肩膀,手一擺,一幫人跟著二人離去。


    “草泥馬,嘚瑟。”戴強憤憤不平的咒罵。


    “我說打不起來吧,再給劉文亮借兩個膽子,他也不敢。大夥迴去吧,馬上打飯了,我突然想起來找葛老頭有點事兒。”許暉連哄帶騙,然後不經意的抬頭看了一眼,也不待大家反應,立刻轉身鑽進了二層小樓,他的確要找葛老頭。


    戴強等人不放心,留下李緒跟著,然後才各自散去。


    許暉果然鑽進了老師辦公室,李緒就在走廊和樓梯的銜接處觀望,一直等著,大概超過了五分鍾,他覺得沒啥事就離開了,肚子餓的咕咕叫,食堂去晚了就沒飯了。


    辦公室內,許暉剛剛向葛老頭痛陳了自己的錯誤,老頭雲裏霧裏了半天,好算反應過來了,其實事情的經過,他已經從其他的渠道了解過,謠傳是為個女學生爭風吃醋,學生間的矛盾很多都說不清楚,叛逆期的年齡段很傷腦筋,氣憤的是有些小家夥屢教不改,其中就包括了許暉。


    當然,老頭心裏也著實得意,果然還是開除的威懾力強大,縱然小家夥再叛逆,再不服管束,一聽說開除,那還是相當害怕的,學校收拾不了你,迴家讓你娘老子治你,讓社會教育你。


    嘶,這娃娃也太聰明了,葛老頭忽然意識到不對頭,心道沒有任何老師說過要開除的事兒啊,這家夥怎麽知道的?難道之前我的態度有什麽不對麽?他突然想到了剛剛幾分鍾之前發生在樓下的事情,不禁感到匪夷所思,這家夥腦子轉的也太快了吧?


    “老師,冒昧的再問一下,如果現在轉學,能退多少錢啊?”許暉接下來的話又把葛老頭給雷倒了。


    “轉學?誰要轉學?”


    “不是,我是說如果。”許暉虛晃一槍。


    “是不是你要退學?你想幹什麽?”葛老頭的臉立刻拉了下來,“年輕人,不是我倚老賣老,我見過的學生多了,很多人撅什麽屁股,拉什麽屎,我一清二楚,和四班劉文亮的的事情,你是不是打算沒完沒了?”


    “沒有啊。”許暉一副委屈的摸樣,“剛才樓下的事兒您大概也看見了,人家挑釁我,我都不理他們。我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能過去的事兒就過去了,誰一天揪著小鞭子沒完沒了。”


    葛老頭老臉一紅,剛才樓下袁翔挑釁許暉時,他就和幾個老師商量好了,都趴在窗戶上看著,隻要他們一動手,就下樓抓人,主要的幾個參與者一律報請校長除名,甚至包括許暉在內,都算內定的,這就是葛老頭一直想著的快刀斬亂麻的辦法,任由這樣下去,補習班都快就成了聚眾鬥毆的地方了,還怎麽辦學?


    “既然不是你轉學,問那麽多幹嘛?”葛老頭抓起茶杯喝了兩口以掩飾尷尬,很快又恢複了一臉嚴肅的模樣。


    “就是問問,剛才那個袁翔說就是不念書了,也要收拾我,還說讓我走著瞧。”許暉則是一臉怕怕的樣子。


    “他敢!太放肆了,如果敢這樣做,他就等著被除名吧。”葛老頭啪的一拍桌子,怒不可喝,“還想要退學費?做夢去吧。”


    葛老頭一通火發過,突然有種錯覺,總覺得哪兒哪兒不對,但一時半會兒又說不清楚,再看許暉,表情上仍然是那種擔驚受怕的樣子,不由的心也軟了,如果這事兒不是許暉誇大其詞,那就必須要采取行動,畢竟將一個重點班的學生除名還是要慎重考慮,至於理三班的袁翔,再敢跳一下,那就是往槍口上撞。


    “事情我會查清楚,也會跟三班的周老師溝通一下,你隻管認真上課,遵守紀律,記住,千萬不要再衝動,不要做傻事兒,迴去吃飯吧。”葛老頭安慰兩句就站起身收拾東西,他要迅速找周老師通個氣,然後去找校領導,就不信砍掉一兩個刺耳頭,這股風氣還扭轉不過來。


    許暉很有眼力勁兒的告辭離開辦公室,下樓後左右看看,繞過花壇,直奔三號樓後麵的圍牆,那個地方是李緒經常晚上出去嗨皮的秘密通道,圍牆下麵有數塊方磚,也是這幫人精心準備的,非常好攀爬。


    從圍牆跳下來,許暉很小心的觀察一番,沿圍牆走到拐角,前麵是丁字路口,左前方便是科協大門的方向,他在拐角處探出頭,在大門口的位置並未發現劉文亮一夥人,微微納悶之後,許暉倒是不急,又仔細觀察了周圍和馬路對麵。


    這迴有了發現,盡管馬路斜對麵的人行道上有水泥砌成的花壇做掩護,但劉文亮一夥人還是沒能完全藏的住,他甚至看見了袁翔黃色的條紋褲,這廝應該是背靠花壇,坐在地上,伸出的一隻腳丫子還一抖一抖的。


    許暉冷笑一聲,返身悄然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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