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飛快,一晃就是半個月,許暉一直都在稀裏糊塗中度過,上學就是睡覺,迴家吃過晚飯就鑽進自己的小屋裏,不聲不響。


    這樣莫名其妙的行為舉止自然會受到學校和家裏人的關注,一個學習非常有潛力的學生,再這樣下去就廢掉了,班主任十分著急。


    許父先後兩次被請家長,也找兒子深談了幾迴,但都收效甚微。令許父憤怒和擔憂的是,許暉居然學會了抽煙,不僅如此,周末還跑到老韓頭家的煤房裏,一幫子人不知道鬼鬼祟祟在幹什麽。


    許暉受到了嚴厲的懲罰,不許吃飯,麵壁思過。


    但很快許父就知道這種懲罰的蒼白無力,許暉的態度極好,不允許吃飯就不吃,放學後扔下書包就站在牆根麵壁,即便餓的眼冒金星,搖搖晃晃也咬牙堅持,其骨子裏的倔強讓許父傷透腦筋,第三天,這種懲罰在母親的強烈幹涉下無疾而終。


    張儀離開西平的日子已經確定,是周日中午的特快列車。程靜琢磨著該怎麽通知許暉,她和這個冰棍般的怪胎已經很久沒說過話了,天曉得對方得知消息後會是什麽反應,總感覺不樂觀,領了差事的她隻能硬著頭皮寫了一張小紙條。


    “哎,張儀是26號的中午的火車。”


    正趴在課桌上假寐的許暉被同桌捅醒,程靜注意到,看見紙條的許暉明顯身體一震,但很快又恢複了剛才懶洋洋的狀態,趴在那兒拿著紙條,不知道在想什麽。


    直到快下課時,程靜才收到了許暉傳迴的紙條,上麵隻有三個字,知道了。


    這個迴複讓程靜抓狂,本想著在課間揪住許暉問問,到底是什麽意思,什麽想法,什麽態度。但更抓狂的事情出現了,下課後,老師的前腳跟剛剛邁出教室門,許暉便從課桌肚裏抽出一根木棍,像火燒屁股一般的躥出了教室。


    糟糕,一定是又打架去了,黑牛這幫王八蛋莫非是瘋了不成?程靜隱約知道是因為什麽事情,所以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但為時已晚。


    黑牛、鐵蛋、謝海青,包括許暉等人已經衝進了初三五班的教室,很快裏麵就像炸了鍋一般的熱鬧,時不時傳來的尖叫聲讓程靜心驚肉跳,當她好不容易擠進對方教室門時,戰鬥已經結束。


    教室裏的課桌東倒西歪,一名身穿黑色運動服的大個子男生捂著頭趴在講台邊緣一動不動,小哥幾個早已將木棒藏在懷中,吹著口哨從人堆裏出來,教室門口一堆看熱鬧的學生很自然讓出了一條通道。


    “你給我站住!”程靜怒不可喝,一伸手就撕住了黑牛的衣領。


    “哎呀,老婆大人,眾目睽睽之下,成何體統。”剛才還若無其事的黑牛,突然十分誇張的齜牙咧嘴。


    “你們瘋了麽?你給我過來。”程靜也意識到場合不對,立刻拽著黑牛去走廊拐角,原本找許暉討要說法的事情也拋在了腦後。


    良子和白麗華徹底鬧掰了,起因是就是這名挨打的高個兒男生。


    這家夥和白麗華有些夾纏不清,而且極沒有眼色,在良子和白麗華鬧的最僵的時候,他卻經常湊過來和白麗華聊的火熱,尤其自習課上,差點就打情罵俏了。


    良子很窩火,就警告這傻逼,未料到這二貨非但不屑一顧,而且還和白麗華走的更加親密。這倆人之間到底有沒有事兒,許暉不知道,但是良子的苦惱,他卻有同病相連的感覺,所以一招唿就拎棍子上了。


    整個過程,許暉第一個動手,而且打得最狠,這是大夥兒都始料未及的。


    事情,也就是這麽個爛事。但後果是嚴重的,許暉被記過處分,而且記入檔案,這是非常嚴厲的懲罰,一般學校對畢業班的學生處罰是十分謹慎的,但這家夥的腦子似乎被驢踢了,將打人的原委和責任全部自己擔了下來。


    張儀的父親和哥哥已經先期抵京,她和母親的行程原本計劃在周五,但張儀不同意,周末有同學來送行,如果放在周五就會耽誤大家的課程,這是一個很好的借口,她其實很想再見許暉一麵。


    但程靜反饋來的消息讓她十分焦躁,“知道了”這句話太過平淡,預示著很多延伸的意思,他到底來不來呢?


    張儀很有一種衝動,想親自去找許暉,但理智告訴她,不能那麽做。她沒有一絲把握在麵對對方時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所以徹夜失眠了。


    周日中午,程靜去送行,張儀身邊圍著幾個附中的同學,但是沒有見到許暉。


    張儀的情緒十分低落,不時的東張西望,對同學們嘰嘰喳喳的祝福置若罔聞,反而用手死死的握住程靜的胳膊,仿佛對方一定能保證許暉能來似的。


    站台的鈴聲響起,廣樂《步步高》優美的旋律令人傷感,焦急的張儀母親硬是連拉帶拽的將女兒弄上了列車,張儀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讓程靜看著心碎。


    許暉到底沒有出現。


    不,他來了,隻是在站台一角遠遠望著緩緩開動的列車,久久沒有離去。


    多年以後,張儀在聽到李健《車站》這首歌時,總會止不住的留下眼淚。


    初三上半學期就在許暉的頹廢和無限傷感中悄悄過去。


    約莫十一月底的樣子,趙歌的哥哥趙複從部隊複原迴家,他迴來的第二天,有些惶恐和內疚的黑牛等人就去看望他,畢竟趙歌的事情因大家而起,總得給這個小時候還照顧過大家的大哥一個態度。


    趙複看上去很隨和,就在自家小院中央擺了兩張桌子,放上糖果瓜子,大家團團圍坐,聽對方講一些部隊上的逸聞趣事。


    哄笑聲中,黑牛幾次想把趙歌事件的原委說說清楚,但話一開頭,就被趙複打斷,不是扯到了別的話題,就是給大家散煙遞糖,弄得小哥幾個局促不安。


    許暉當時沒在意,以為趙複和他弟弟完全兩個性格,豪爽樂觀。但隨後聽黑牛訴說趙複其人,才感到這次見麵情況不對。


    當兵之前,趙複是文化大院裏名氣僅次於顧一刀的存在,可能在某些方麵更甚於對方,尤其睚眥必報,極不好招惹。


    然而此次迴來,在大家麵前他一反常態,彬彬有禮,莫非當兵鍛煉人,改了性子?


    這個疑問隻是給許暉造成了暫時的心裏陰影,很快就被他拋在腦後了。


    因為趙複很規矩,安安靜靜的在家待了一個星期,就被分配在一個帆布廠工作,他日常準點上下班,偶爾會有戰友到家中喝酒,還挺熱鬧,喝高了大家又叫又唱,但不會折騰太晚,很懂得收斂。


    一牆之隔的許暉很奇怪,趙父對待趙歌兄弟倆的態度截然不同,至少在他的感知裏,對待趙複實在太寬容了。


    當然,這些隻是許暉的猜想。他現在更多的時間是和良子等人一起曠課出去打遊戲,娛樂自己,也麻痹自己。


    難兄難弟似乎有更多的共同語言,四處遊蕩中,莫說遊戲廳,就連西平市新開的歌舞廳也去過,沒錢就找黑牛騙,再不行就偷附近的鎖廠的廢鐵去賣錢。


    許暉意識到自己在一步一步的滑向危險的邊緣,但他無法自拔。直到有一天,他意外的收到了一封來自北京的掛號信,是張儀寄來的。


    信封很別致,打開後,一個淡紅色的卡片,扉頁上用透明塑料紙貼了一片紅楓葉的標本,色澤如火,讓人暖心。信的內容很平淡,安靜的一如伊人,除了介紹初到北京的生活以外,便叮囑許暉不要打架,下半學年努力衝刺,爭取進入重點高中,考到北京來,她十分期待。


    字裏行間處處透露著思念和關切,讓許暉的眼眶濕潤。這封信,他反複讀了好多遍,夜深了才依依不舍的將其小心收好,放進抽屜裏。


    這封掛號信無疑是一支強力興奮劑,許暉雖然沒有立即迴信,但當即勵誌,果斷放棄頹廢、瞎混的日子,準備認真複習備考,好在還有一個學期,對於成績已經滑到中下遊的他頗有難度,但不是沒有希望。


    三年時光,並不很長。


    但艱難和考驗也隨之而來,短暫的寒假並沒有讓許暉完全調整好心態。


    大院裏發生了幾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表麵稀鬆平常,但對某些人來說卻影響深遠。一是達俊的二哥達強迴來投案自首了,因為他的母親病情加重,可能是因為思兒心切的緣故,總之在大院裏成了一個熱議的話題。


    達強毫無意外的被判了三年,附帶民事賠償,但考慮到自首情節,緩刑兩年。他本人並未料到,此次迴來自首竟意外的挽救了自己,非常幸運的躲過了年後開春,全國轟轟烈烈的嚴打。


    曾經的錄像廳徹底關張了,他又做起了舞廳生意,身邊多了兩個操著鳥語的南方人。沒過一個月,他們又盤下了市中心的一個麵積超過兩百平的門麵房,開了西平市當時最上檔次的遊戲廳,光最新款的遊戲機便一次性購進的七八十台,絕對的大手筆,據說機子全部來自島國,開張的當天,生意之火爆,令人咂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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