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梁斌麵無表情,“得罪也就得罪了。”說罷就準備帶人上樓,他對這種欺負小孩的行徑沒啥興趣,之所以一直站在此處,一方麵是給劉學斌麵子,另一方麵他想看看文化大院新起來的一幫人到底是個啥德行,但現在心情顯然不很愉快。


    “呦嗬,小斌豆。帶這麽多人來欺負我弟弟啊?”一個粗礦的聲音自外邊傳來,梁斌等人的身後忽然冒出來一個瘦高的年輕人,身著藍色粗布工作服,旁邊跟著麵紅脖子粗的薛永軍。


    躺在地上的許暉一見此人,就知道事情有了轉機,院裏有關這人的傳說簡直能把耳朵聽出繭子來。但隨即他又擔心起來,怎麽隻有他自己一個人來了?


    怪不得人堆裏沒有見到老九,那麽程靜呢?大夥下樓前還聽見女子的叫喊,怎的一轉眼就沒人影了?許暉正這麽想著,門口的人堆裏又擠進來幾個人,最前麵的一個小姑娘正是程靜。


    她一見半跪在地上的黑牛,立刻不管不顧的衝過去,一把推開了其中一個大漢,“放開他!”程靜怒斥著,伸手又去推搡另一名大漢,對方看了看梁斌和二毛的臉色,主動鬆開了手,並且連退兩步。


    程靜身後的三個壯小夥,有一個也是熟人,是黑牛的哥哥韓濤,他滿臉鐵青的怒視著周圍幾個微電機廠的子弟,剛一轉臉就見到了顧一刀,正要打招唿,對方卻一擺手製止了他。


    薛永軍居然沒被黃湯灌暈頭,還很機靈的和程靜分頭跑去般救兵,也算是病急亂投醫,死耗子撞上了大貓。


    顧一刀顯然來的匆忙,連工作服都沒來得及換,臉上還有好多黒煤印子。


    “呦,軍哥,啥風把您吹來了?”梁斌一改剛才波瀾不驚的表情,飛快的換上了一副笑容,甚至還主動伸出了右手。


    顧一刀冷冷的打開了對方,大步朝著弟弟鐵蛋走去,幾個堵在跟前的小夥不自覺的讓開了通道,或許被這傳說中的人物的氣場給唬住了。


    但顧一刀才走了一半又突然扭頭,伸手指著梁斌一夥人道,“都別動啊,等會兒我發現少了一個,你心裏有數。”


    此人說話的聲音不高,但極其囂張,奇怪的是,梁斌等人連氣兒也沒吭。


    鐵蛋並無大礙,但臉被打破相了,哼哼唧唧的心下委屈之極。但顧一刀絕不慣著自家弟弟,他有些恨鐵不成鋼,一把拎起小家夥,大聲嗬斥道,“成天不安生,斌哥是你能招惹的麽?趕緊給老子迴家去!”


    對方嘴裏一聲‘斌哥‘,讓梁斌嘴角的肌肉快速抽動,表情變得極不自然。


    “你跟誰稱老子?那你爹算啥?”鐵蛋這家夥也真沒誰了,這個時候還忙著跟自家大哥鬥嘴。


    “滾!”顧一刀一腳踹在弟弟的屁股上,然後扭頭衝地上的娃娃們嚷嚷道,“都走,都走,能爬起來的,都給老子滾!”


    文化大院的半大小子們互相攙扶著站起了身,望著顧一刀的眼神兒充滿了崇拜之意,但對方極不耐煩的直擺手,“都滾都滾。”


    大家依依不舍的向外挪步,並不是因為傷勢嚴重,而是想看看顧一刀這等牛人一會兒怎麽發飆。但顯然這點小心思不好使,一個不留神,走的最慢的謝海青屁股上就挨了一腳。


    在顧一刀淩厲的目光下,對方顯然也沒人敢攔著。就連剛衝進來的韓濤幾人也很順從的向外退卻,似乎根本不擔心顧一刀的安危。


    “站住,老子說你了麽?”娃娃們剛走到門口,顧一刀突然一聲斷喝,雙目精光爆射,直瞪著準備渾水摸魚、向大門口溜去的劉浩強。


    死胖子早就清醒過來,顧一刀剛一出現,他就感到大事不妙,此人發起狠來,這麽多人,包括梁斌在內都不一定保得住他,尤其是他親自下手剛把鐵蛋揍得不輕。如果不趁機溜掉,受罪的在後麵,但很不幸,顧一刀不是瞎子。


    “軍哥,剛才有一些誤會……”見梁斌不肯開口,劉學斌隻好張嘴,想緩和一下氣氛再做計較。


    “你閉嘴!”顧一刀根本不鳥他,徑直走到了梁斌麵前。


    “之前,我怎麽跟你說的?”顧一刀毫不客氣的伸手拍打著梁斌的臉,啪啪啪的聲音很有節奏,整個大廳裏的人都聽的心驚膽戰。


    在眾多手下麵前受此羞辱,梁斌竟然生不起反抗的心思,而且眉宇間也不像剛才那樣鎮定自若。驚怒交加並帶著少許慌亂,他故作鎮定的掏出了香煙,“軍哥,的確是誤會。你也看見了,我們這些人根本沒參與,隻是碰巧撞見。再說小孩之間的恩怨,我還真跌不起那個份兒。”


    “挺牛逼啊?”顧一刀接過了香煙叼在嘴裏,猛然間一拳掏在了梁斌的胸口,對方瞬間就疼的五官挪位、臉色煞白,但是沒吭一聲。


    圍觀的眾多手下臉都綠了,但這還沒算完,顧一刀突然轉身,嘭的一腳將正在蠢蠢欲動的劉學斌給踹了個跟頭,椅子都撞翻了兩把,“給你臉了是吧?”


    這一下令很多有想法的混混都收起了動手的心思,牛人就是牛人,舉手投足之間,很隨便的就鎮住了梁斌,踹飛了公認的二杆子劉學斌。沒有相當的本事和底氣是很難做到的,再聯想到此人扛著火槍,獨闖馬迴迴老窩的事跡,那該是什麽氣魄?什麽膽量?!


    “行!老子就再給你一迴麵子。”顧一刀順手拽了把椅子坐下,“把煙點上,剛才哪個傻逼動手打我弟弟的?”


    就在梁斌忍著痛給顧一刀點煙時,眾人不約而同的把目光望向了劉浩強,這胖子瞬間就冒了一身冷汗。


    “來來來,過來。自己抽耳光,我沒說停,就不能停。”


    “軍哥,誤會,真誤會。我真不知道那是你兄弟,怨我手賤。”劉浩強雖然為人陰毒,但骨子裏是個十足的軟蛋,這種越是欺軟怕硬的人,其實就越膽小。他帶著哭腔,竟然真的抽起自己的耳光,這把一旁的劉學斌氣的渾身直打哆嗦。


    香煙嫋嫋,顧一刀大馬金刀的坐著,大廳裏除了“啪,啪“的皮肉響聲,再也沒有別的聲音,就連在一旁看熱鬧的飯館工作人員都安靜異常。


    “行了。”顧一刀吸完最後一口煙的時候,劉浩強足足抽了自己五十八下,盡管有磨洋工的嫌疑,但整個臉已經腫的不成樣子。


    顧一刀離開的時候不知道在梁斌耳邊搗鼓了幾句什麽,令梁斌當場石化愣了好久。


    “馬勒戈壁的,我就不信他有三頭六臂。”氣惱的劉學斌大發雷霆,一腳將剛才顧一刀坐過的椅子踢出去老遠,同時也在向梁斌和二毛表達著自己的不滿。尤其是二毛,自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句話,有點涼了劉學斌的心。


    “你懂個球。”二毛的麻子臉看不出表情,但陰狠的目光如同刀子。


    而梁斌隻是看了看劉學斌,什麽也沒說,轉身向二樓走去,“遲早會和這二百五算賬!”這是他在跟自己較勁兒,極度的咬牙切齒。


    挨打的娃娃們情緒低落,迴到大院就散了。誰都知道,這次運氣好,仗著薛永軍機靈,顧一刀夠唬,大家才逃過一劫,否則還不知道被羞辱成什麽樣子。


    總之,尋常在學校裏好勇鬥狠的這點小能耐,拿到社會上真的什麽也不是。大家各懷心思,各自反省不提。


    許暉的思維更加混亂,今天經曆的事兒太多,兄弟們的變化足夠讓他吃驚,但沒想到社會上又是另外一番兇險,這跟他小半年來,在學校象牙塔般寧靜的生活根本搭不上半點邊。


    貌似自己已經遊離在兄弟們的生活之外,許暉現在很清楚,他的內心已經頗為反感這種見麵就掐,一掐就沒完沒了的場合,其實也不為個啥大事兒,搞不懂大家真的對打架上癮麽?


    但許暉同時又很矛盾,很欽佩顧一刀,就像小說裏的大俠一樣,一出場就震懾四方宵小,那種舍我其誰的氣勢,讓人看了就為之熱血沸騰。社會上要是多一些這樣的人就好了,誰要是敢欺負人,就有這些大俠出手教訓。


    以上隻是許暉一廂情願、胡思亂想罷了,同時他也有些小小得意,在顧一刀麵前,他至少表現的像條漢子,是躺在地上的。以前碰上打架,他幾乎沒有出手的機會,一是膽小不敢動手,二是根本輪不到他動手。


    但這迴,許暉是生平第一次動手打人,而且還是不自覺的就踹出了黑腳,踹在了劉浩強的屁股上。盡管之前怕的要命,但不知為什麽,大家一動,他就有了一種豁出去的勇氣。


    當時的許暉還沒有意識到,這一本質的改變早已形成,隻不過是不著痕跡,潛移默化。


    另外讓許暉沾沾自喜的就是文學社的名氣,就連師大附中的都趕來投稿,這讓他著實飄飄然了一番。麵對張儀那張帶著崇拜情緒的小臉,他很有一種衝動,約對方討論一下稿件的題材問題,但生性靦腆的他最終還是沒好意思說出口。


    張儀並不算很漂亮,但五官小巧,麵龐清秀,搭配在一起,有一種靚麗脫俗的美,尤其是小巧挺拔的鼻梁,該怎麽形容呢?許暉試圖拿她和金庸小說中的女主做對比,但亂七八糟的想了半天,也沒個結果,後來竟然失眠了。


    暑期後半段,滿血複活的黑牛突然神氣活現的蹦出來聯絡大家去郊遊,估計是他媳婦出的主意,但響應者寥寥。達俊不想出門,鐵蛋要隨父母外出,謝家兄弟已經有了明確誌向,讀完初三就打算上體校,作為足球特長生正參加體工大隊的集訓。


    所以有空閑的隻有許暉、薛永軍和良子,加上黑牛本人,也才四個。小哥幾個有一半不能同行,未免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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