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她在月明教附近漫無目的地走,到一處山坳,竟然巧遇天倚劍。


    天倚劍前番放她歸去,後來月明教作惡,甚是猖狂,捉了很多他的同道好友,他便後悔自己當初一念之仁,是以日日在此守護,等待機會闖入月明教,忽然見了李裳,自不敢懈怠,想捉她要挾邊行,卻發現她有滿身傷痕,詫異道:“怎麽弄成這樣?”一時又起了憐憫,到底還是不忍害她。


    李裳淡淡一笑,放下衣袖遮住手臂的傷患,沒有迴答天倚劍。


    但天倚劍再三追問,才知好些同道逃過大劫,都是她救的。


    他很愧疚,認為自己有小人之心,又給她裹傷,又在旁安撫。


    那幾天,李裳沒有迴家,在天倚劍的悉心照顧下,住在山洞。


    那恐怕是他們相知相惜,最為甜蜜的時光,也彼此加深了解,把以前的情意全都激發出來,日出日落,總能見到他們攜手漫步,相視微笑,有時一起狩獵,一起食用。


    待過了些日子,李裳看看這樣荒廢也是不行,說自己要迴聖教,天倚劍怕她受難,說道:“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李裳長歎口氣,道:“我自小長在月明教,不迴那裏,又能去哪裏?月明教再不好,也是我的家,這次教主沒有殺我,已經萬幸。”說著,仰首喟歎:“李裳不能背叛月明教啊!”


    她走出兩步,天倚劍忽然叫住她道:“你可以跟我迴華山,如果不願留在江湖,我們可以找個地方,蓋間屋子,一起生活!”


    他抓著李裳的手,言辭懇切,從來也沒有這樣動情認真,李裳覺得自己的心在飄,嚐到了久違的關懷。


    但經過一番考慮,還是決定迴聖教探視情況,畢竟自己在那裏生活多年,即使要走,也要拿迴自己出身時的那件嬰孩衣裳,找迴自己的親生父母,這是她掩藏已久的心願。


    臨別時,天倚劍叮囑道:“我在這裏等你,不管多久,你一定要來。”


    但是,這一切被張萍在暗處看在了眼裏,想想李裳屢日不見蹤影,怎能不招人懷疑?而天倚劍與李裳居住這處山坳,離月明教很近。


    李裳返迴聖教,果然被邊行攔住,問她道:“你喜歡華山那個小弟子?他有什麽好?即便是給你治傷,可我對你不好麽?從小把你養大,給你吃穿,授你武功,你明知道我的心意,還如此對我?”


    邊行說他不懂,上前扼住她的手臂,叫道:“我不會讓你們如願,你也沒有這個機會。”情意一觸即發,或者被李裳激怒,隻覺她完全不把自己放在心上,非常生氣。


    現在教裏沒有了逍遙二老,李裳的處境岌岌可危。


    隻因邊行的嗜血行徑,令他們大失所望,毅然離教。


    她也不再是聖女,邊行不管為己為公,都教張萍代替了她,而張萍也自封飛天聖女。


    邊行做好了一切,消除了那些顧慮,李裳已遠離了他,兩人再無機會重新開始,此時他心殊怏怏,多少情,多少苦,夢魂顛倒,可教天地異色。


    他如此決絕,誰又能來救李裳?


    邊行失去了神智,自然恨意憂愁,充滿了粗暴。


    兩廂撕扯中,滾落到了桌邊,將桌上的東西撞落一地,邊行也來不及看,而李裳居然摸到了一把刀,兩手忽向前伸,紮痛了邊行,借機將他推開。


    李裳知道這對邊行起不了大作用,小傷無有影響,連忙抄起刀子,橫在自己脖頸,麵視邊行,狠聲道:“不要過來,你再走一步,我就死在這裏。”把刀刃劃入自己的肉內,威脅邊行。


    邊行到底是有些情意,雖然餘怒未消,可並不想教她死,心神一慌道:“好,我不過去,你把刀放下,我答應讓你走。”


    他說到做到,不但命令所有的弟子不能阻截李裳,還悄悄吩咐人不準趁勢擊殺天倚劍,還將李裳幼時的衣物還給她。


    李裳不敢多留,即使對此尚有懷戀,也在臨走時,感念他的慷慨相送,也無法再繼續麵對邊行,事情鬧成這樣,已不容她多加思索,心想還是逃走為好。


    她在山坳與天倚劍會和,天倚劍果然守信,守在山口,見到李裳頗為高興,迎上前道:“裳兒,你終於迴來了。”


    李裳見到他,猶如見到了久別的親人,湧起無限難言的情愫,兩眼含淚,撲到天倚劍懷裏,失聲說道:“倚劍,帶我走,我不想留在這兒啦。”


    天倚劍摸摸她流雲般的柔發,點頭答應。


    當時天已暗了,兩人來不及趕路,又怕月明教會找來,就近另擇了處隱蔽的山洞藏身,由於感情激蕩,一夜互相撫慰,天倚劍也甚是憐惜她,始終擁著不放,如此過了一宿,怕她挨餓,出外給她找吃的。


    李裳起來,四下走走轉轉,好不憂心,唯恐他有何閃失,也走到洞口,準備相看,忽見邊行抱著雙臂,立在外麵。


    他竟然能找到這裏?想必昨夜很難受,麵對著昔日李裳所住的屋子,隻覺得空蕩蕩,他心頭也很空,就尋來此地,眼睜睜看著她與天倚劍憐慰,互訴衷腸,好不容易等到天倚劍出去,他心係李裳,也無心追趕旁人,始終盯著李裳,那神情十分怪異,但李裳又說不出怪在哪裏。


    他眼中似乎烈焰熊熊,原本就練功入魔,此番又大受刺激,哪裏還能承受,整個人全都呆了,暗暗想著,曾經那麽疼愛的裳妹妹,非但對自己不屑一顧,還因為自己的責打,來尋天倚劍安慰,竟然跟天倚劍歡好了。


    李裳自不知他那些心思,看了半響,見邊行神色不對,忽然心頭冷冽,隱隱感覺今日情況不妙,他會不會要殺了自己?


    果不其然,邊行殺機暴露,一步步走上前來,李裳連退倒縱,亦不能避開。


    他素日被李裳背叛索繞,忘又忘不掉,影響了心緒,自然在失控時,恨意填滿心胸,不記得那綿綿情意和相惜了。


    他也功力高深,不是李裳能夠抵抗,猛然橫躥兩步,舉手來拍她天靈蓋,李裳以為自己必死,哪知關鍵時刻,邊行突然捂著心口,下不下去手,並吐出一口血來。


    他麵現痛苦之色,無力再找李裳,李裳心裏驚怕,顧不得許多,提起衣裙,往外就逃,隻怕他醒轉,自己就要沒命。


    邊行殘存著殺她之心,忍痛在後麵追,李裳功力不濟,途中接連被他重傷,舉步艱難,好幾次被邊行追上,但也幸好邊行傷患時時發作,她有機會逃。


    不知逃了多遠,繞過長安大道,到了城外也不知曉,待匆匆奔至一處曠野,李裳終於暈倒。


    彼時,有兩頂轎子迎麵而來,見有人倒在路旁,轎裏走出一人,緩緩扳過她的身子,看了一看,那人不禁一驚,叫道:“衣兒,你快來!”


    “什麽事啊?”言訖,一位女子疾步奔到切近。


    先前那人指著昏迷的李裳,朝那女子說道:“你看她!”


    那女子瞅瞅李裳,忽然也驚叫道:“咦!怎麽跟我一模一樣?我好像在照鏡子耶!”


    這一對男女,正是當年的李玄卉和李衣。


    李裳便是如此被他們帶進清居苑,這清居苑位於長安南城外,比鄰太乙山下,主家姓李,乃是玄宗年間李光弼的後世遺脈,是當地有名的望族。


    清居苑女主救她時,無意間從她身上取出那件嬰孩衣裳,女主不禁呆愕,用衣裳拂麵,喜極而泣道:“是裳兒?我的女兒?想不到她還活著,老天有眼,謝謝保佑!”


    李裳因此見到了自己失散十九年的母親,那位救她的女子便是她的孿生妹妹李衣,那位男子便是李衣的未來夫婿李玄卉,清居苑的女主正是李老太君,而當時家族勢力龐大,還有一位長兄在世,這且不言。


    清居苑的李老太君年輕時,曾和丈夫沙場作戰,生下一對孿生女/嬰,不巧的緊,遇到敵人偷襲,匆惶之中,連夜逃散,家仆一人抱個嬰孩,均以衣裳包裹,為了容易辨認,便在衣裳上題下她們的名字,怎奈急中出錯,把衣裳拿混了。


    李裳本該為長,單名一個‘衣’字,結果與妹妹陰差陽錯,那位家仆也不慎戰場被刺,沒跟上大隊人馬,臨死前,止住嬰孩啞穴,將她放在身下用衣服藏住,保住了李裳一命,但卻遺失了李裳。


    多年來,李老太君一直在找李裳,苦於沒有線索而煩惱,還以為李裳無法生還,見到長大後的李裳,自然歡喜,為她準備一切。


    那李衣和李玄卉自小青梅竹馬,能互相眷顧,也是因為李玄卉是李老太君的養子,見他們恩愛,索性成全一對有心人,給他們舉辦親事,兩人歡天喜地,一並入城玩耍,意外地救了李裳。


    不多久,月明教得到李裳在清居苑附近出沒的消息,邊行親自趕來,恰逢李衣獨個兒在周圍遊蕩,被當成李裳活捉。


    李衣來到月明教,見到了姐姐從小生活過的地方,隻覺淒涼,這裏的人與她家的不同,大抵也是她去的不是時候,李裳那時在月明教正是眾矢之的。


    李衣隻當李裳在此處處被人欺負,委屈了十九年,每每想來,好生傷感,她也不理邊行,並沒說出自己並非李裳,因兩人太過相像,隻要她稍加掩飾,與李裳神情簡直無二。


    加之李裳早就激怒邊行,使他愛恨不能,束手無策,就又練功,以致狂性大發,突然在一天夜裏,闖入她的房間,兩人爭執,邊行修煉神功,走火入魔,衝動下,失手打死了李衣。


    李玄卉日日在月明教近側打探,忽聽此訊,得知邊行錯將李衣害死,而且李衣的屍體還被人偷走,燒成齏粉,邊行流淚,他也流淚,此後灰心失望,出家修道,倒成立了玉華山一門道派,也有不小的名聲。


    後來,天倚劍帶著李裳攻入了月明教總壇,聯合華山七劍與眾多武林人士誅殺邊行,消滅月明教,自此成名江湖,這段月明恩怨也便由此而生。


    飛天聖女張萍對自己這個師姐如今還是頗恨,一心認定李裳忘恩負義,而她也的確忠於月明教,現任教主邊靈也對她另眼相看,寄望極高。


    碧海樓的夜,突然異常的冷,狂風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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