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你一直都可以說是久仰大名的——”趙廷凱一派大方自然的從食盒裏取出一個白玉精雕細琢出來的酒杯倒了一杯水酒仰脖就灌了下去,半點都不擔心齊修遠會不會對他心懷不軌的在膳食酒水裏下毒。


    這個時候的他們坐在廣贇江旁邊的一葉扁舟裏,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


    “我是獨生子,家裏就我一個,所以對舅舅家的倆個表弟表妹說不出的喜愛,恨不能把他們捧在掌心裏嗬護。他們也很喜歡我這個做表哥的,不管有什麽好事都惦記著我,時刻把我放在心上。”趙廷凱又倒了一杯酒,這次倒的是兩個杯子,還衝著齊修遠揚了揚下巴。


    齊修遠微微一笑,拿起另一個玉杯與他捏在手裏的輕輕碰了一下,兩人不約而同的一飲而盡。


    “可是前不久,我卻從他們的嘴裏聽到了別人的名字,一口一個的修遠哥哥叫的我火冒三丈。”趙廷凱又飲了一杯酒,“我對那個所謂的修遠哥哥十分不快,一直都想好好會會他。”說到會會他的時候,趙廷凱朝著齊修遠勾起一縷挑釁地笑意。


    齊修遠麵不改色地說:“你也可以見我哥哥,我不介意。”


    趙廷凱頓時喉嚨一堵。


    “圼翧和翎娘也一直在我麵前提到你,你是他們的驕傲,他們確實時刻都把你掛在嘴上。”齊修遠繼續說道。


    “隻可惜,我想要的從來就是獨一無二,最討厭的就是與人分享。”趙廷凱似笑非笑地瞥了齊修遠一眼。


    齊修遠眨巴了兩下眼睛,也笑了,“這可真是巧了,我也是個性格霸道的人,最討厭的就是別人覬覦我的東西。”


    趙廷凱聞聽此言,不由得放下酒杯,帶著幾分驚訝地看著齊修遠——再沒有了剛才如同借題發揮一樣的遮遮掩掩。


    “是你的,就永遠都是你的。”齊修遠麵帶微笑地將手中酒再度一飲而盡,“沒有人會搶。”


    “明明是自己夢寐以求多年的,也不會搶嗎?”趙廷凱眼露不解之色的問道。


    齊修遠驚訝地看著他充滿求知欲的眼神,詫異於他的坦誠。


    趙廷凱剛把這話問出口,就覺察出了自己的冒昧,心中頓然生出幾分懊惱的情緒來。


    不過兩人體內流動的那一半元氏皇族的血液還在不停的宣示著它們的存在感,不管趙廷凱怎樣強迫自己控製,在麵對齊修遠的時候,還是會下意識的將防備之心徹底放下。


    所幸,齊修遠此時的心情應該是和他一樣的。


    他們之間的血緣感應注定了兩人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為敵的最終結果。


    這樣也不錯,如果我真的和他拚個你死我活的話,阿娘夾在中間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幾乎可以說是被安靈韻手把手拉拔著長大的趙廷凱不論他的阿娘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在最初的震驚和生氣後,他總是會無條件的站在她那一邊。


    沒辦法,誰讓她是他最孺慕的親阿娘呢。


    被趙廷凱的坦誠驚愕住的齊修遠沉吟良久,也同樣迴以坦誠的對趙廷凱說道:“如果是幼兒期的我,對你所說的那份夢寐以求自然會毫不猶豫的義無反顧——可現在和以前不同了,我有妻有子,他們陪伴著我經曆過無數的苦難和心酸,如今在我的心裏他們的位置最重要,很難再容納下別的人了。而且……”齊修遠語氣一頓,臉上帶出一抹淡笑,“我現在到底不是那等吵著要奶吃的小屁孩,就是再怎麽渴望……唔你所說的夢寐以求,也不可能再到癡之如狂的地步了。”


    齊修遠的話成功的讓趙廷凱黑了臉。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真心話告訴那位夢寐以求嗎?她聽了一定會很傷心很難過的!”做兒子的居然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哪個母親能夠接受得了。而且什麽叫吵著要奶吃的小屁孩——這壞蛋是在暗示些什麽混賬玩意。


    齊修遠被趙廷凱色厲內荏的氣惱模樣給逗樂了。


    他攥拳湊到唇邊輕咳兩聲,“我與……嗯嗯,夢寐以求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但也知道她位心胸寬闊,善解人意的好長輩,我相信她絕不會因為這點不足掛齒的小事而感到傷心難過的。”


    “夢寐以求、夢寐以求,她雖然沒養過你,但好歹也生了你一場,你就一定要這麽狠心的連一聲阿娘也叫不出口嗎?”趙廷凱粗聲粗氣地嗬斥道。


    齊修遠這迴是真的發自肺腑的大笑出聲了。原本還預備著要苦苦壓抑著的愉悅親切感也徹底放縱它們傾閘而出。


    “我不是不願意叫,也不是叫不出口,而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當著她的麵正正式式的叫上她一聲。”齊修遠一臉正色的對趙廷凱解釋道。


    “你剛還不說她在你心裏不重要嗎?又何必要做出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趙廷凱故意找茬,眼底卻帶出了幾分調侃的笑意。


    “不是不重要,而是我已經長大了,有了更重要的人。”齊修遠一本正經地糾正,“我親緣由來淺薄,能夠有今日這樣的生活,已經該知足惜福了。”而且,在那百世輪迴中,他也不是沒感受過父母親情,這一短板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補足。


    如今知曉自己的真實身世,有驚訝有錯愕有感觸,卻再不會有正常人所應該有的欣喜若狂和喜極而泣。


    “我……我們的阿娘是個好母親,和她相處的久了你就會知道,永遠都別傷害他,就算在你心中她不是最重要的,在她心裏,我們倆個卻是最重要的。”趙廷凱一臉嚴肅地說。


    齊修遠被他的鄭重感染,一麵伸手拍著他的肩膀,一麵認真承諾道:“放心,我永遠都不會把這些話說出去傷她的心,我會和你一起照顧她,保護她。”


    趙廷凱眼睛一眨不眨的與齊修遠對視。


    齊修遠的目光沒有絲毫躲閃。


    半晌——


    趙廷凱將視線移開,把玉質的酒杯扔進食盒裏——裏麵精心烹調的美味佳肴他一箸未動——拍拍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抬腳就往岸邊的方向走,邊走邊對齊修遠說:“圼翧和翎娘調皮搗蛋起來,尋常人是沒辦法製住他們的,你願意給我減輕負擔,我自然是求之不得——還有,薑夫人的葬禮舉行時間告訴我一聲,我隻要抽的出時間,就一定會過去參加的。”他可沒忘記自己昨天在薑夫人臨終前對其許下的承諾。


    “我大伯和伯娘已經商量著把棺木運迴山景縣了,那裏是百川齊家的祖籍所在地,等到要走的時候,我會派人通知你一聲。”齊修遠也不挽留,就這樣看著趙廷凱矯健修長的背影從舟子前沿躍縱到岸邊又往船塢的方向去了。


    由於他們就待在廣贇江邊的緣故,這兒多的是行往清波縣的船隻。


    趙廷凱走後沒多久,齊修遠的眼神在岸邊一處隱蔽的角落裏定格半晌,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冷笑。


    安王以為他還是曾經的吳下阿蒙嗎?這麽幾隻小跳蚤也敢拿出來丟人現眼?


    還是說,他根本就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為的隻不過是給自己一個警告。警告自己與趙廷凱的來往都在他安王的監視掌控之下?


    解決了尚處於中二期的討厭小屁孩,齊修遠受到了愛妻的熱烈歡迎。


    在把丈夫和又一個小叔子在廣贇江上的談話和各種言行舉止掏了個底兒掉的秦臻要多八卦就有多八卦的問自己丈夫,“那親緣感應真的有你說的這麽厲害嗎?刹都刹不住?”感覺上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邪性了。


    “確實玄妙得緊,”親身經曆過其威力的齊修遠心有餘悸地點點頭,“越壓抑越反彈的厲害。”


    認真說起來,他還真拿這親緣感應沒轍,隻能被動接受。


    不過安王又怎麽能毫不留情的對他下狠手?


    還是他真的已經恨自己這個害苦了他妹妹的冤孽恨到了能屏蔽親緣感應的地步?


    壓根就不知道每一個皇族宗室繼承人都會在長輩的帶領下,偷偷練習抵抗忍耐親緣感應以防萬一的齊修遠大為納悶。


    ——趙廷凱因為隻有一半元氏血緣的關係,將來又不會繼承安王的位置,自然沒這個練習的必要。而且未來的他是要繼承北疆定北侯的侯爵之位的,那兒偏僻荒蕪,說是鳥不拉屎、雞不下蛋也不為過,會有幾個養尊處優的皇室子弟跑到哪裏去自找罪受?


    不過再過沒多久,安王就會主動告訴他為什麽他老人家就是想剁他齊修遠都可以麵不改色心不跳了。


    “道君老爺在上,太.祖他老人家還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啊,這該省了多少迴生靈塗炭啊!”秦臻發自肺腑地雙手合十,對依然尚在人間卻不知道藏身到哪個地方的太.祖拜了拜,又問東西既然一口沒吃那怎麽沒帶迴來?還連食盒和杯子都丟了?


    齊修遠聽了她的問話眼神頓時有幾分條件反射地遊移。


    秦臻挑了挑纖細的蛾眉。


    青階·怕老婆協會第一人·修士幾乎是出自本能地開□□代道:“我去漁家還舟子的時候,恰好看到……何蚌他們家的船從我身邊過,所以……”就把整個食盒都搭給人家了。


    秦臻頓時整個人都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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