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是把我們當成那起子趨炎附勢的小人了嗎?”秦臻直白的反問道,“如果舅舅是真這樣認為的話,那麽舅舅您就大錯特錯了,我們之所以尊敬您親近您,與您是不是當朝王爺沒什麽關係,而是愛屋及烏——這些日子我們與您的妹妹,也就是郡主娘娘相處的極好,她沒什麽高人一等的架子,待人也溫溫柔柔的,家裏的倆個孩子也特別的習慣她抱,特別是我的念哥兒,到她懷裏就高興的跟什麽似的,以前不知道原因,現在才知道原來是隔輩親。”


    秦臻的語氣裏帶著感慨的味道,“我們一點都不圖您什麽,在這靈水鎮的日子我們過得挺暢快挺歡喜的——郡主娘娘也不止一次的好來說想要在這兒住一輩子呢——說是樂不思蜀也不為過,所以您很沒必要擔心我們會以此為借口纏上你們王府。”


    “念哥兒?”安王重複了遍孩子的名字。不管承不承認,這都是他們安王府一脈第一個孫輩。


    “是啊,念哥兒,認真算起來,小家夥還要叫您一聲舅公,郡主娘娘可喜歡他了,成天抱著都舍不得放手。”秦臻笑靨如花的說,眼睛時不時掃向包圍圈裏的丈夫——他已經逐漸靠近齊博倫和安靈韻那個小圈子。


    “你都管本王叫舅舅了,怎麽還叫韻娘郡主娘娘?是心有怨懟不願意改口嗎?”安王也注意到那和自己外甥配合默契的俊美青年,眼神有瞬間的閃爍。


    秦臻沒想到安王會問這個,她頓了一頓,“我們對郡主娘娘一直都抱有極大的好感,尊敬她,喜愛她……如今乍然聽到她與我們的關係……心裏一時間有些過不了坎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過隻要他們母子倆能夠解開心結,不論何時何地,外甥媳婦都能夠二話不說地捧上一杯媳婦茶去敬她。”秦臻一副為相公馬首是瞻的賢妻模樣。


    “他這些年……在百川府過得怎麽樣?”在王妃抗議抱怨了無數迴他的厚此薄彼、極不公平後,安王破天荒頭一遭的問起了齊修遠的事情。


    秦臻聽到這話,臉色異常平靜,“即便是我不說,您自己也猜得到不是嗎?”沒等安王反應過來,秦臻給自己的小叔子和小姑子使了個眼色,“我嫁過來沒幾年,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修述和雯娘,也就是一直和相公相依為命的倆個弟妹,他們什麽都知道,您可以問問他們。”


    知道這迴隻要答得好就毋須像安王此前編排的那樣去隱姓埋名過孤獨日子的齊修述兄妹見嫂子壯著膽子給他們打開了局麵,即使心中依然緊張,但也你一言我一語的講述起了小白菜,地裏黃的故事。


    就在齊修述兄妹用充滿感慨和悲傷聲音的給安王講故事的時候,懷抱自己心愛女子的齊家家主齊博倫麵無表情地注視著那個與趙家小畜生配合的幾乎天衣無縫的親兒子:“本座生養你這麽多年,你也要背叛本座嗎?”他的語氣裏充滿著濃鬱的詰問味道,“你就這麽的不願意本座與你親阿娘在一起嗎?”


    “父親這話說得恁地可笑,您都說我是卑賤低下的通房之子了,如今我又怎麽會冒出一個如此高貴身份的親阿娘出來?”身為綠階巔峰修者的齊修遠很快就掌握了這場對決的主動權,率先對齊博倫發起進攻的趙廷凱反倒成為了他的副翼。


    趙廷凱對此情形很是不快,但為了能夠盡快把母親搶迴來,他隻能勉強自己按倷心緒,同時也為自己的技不如人感到羞愧,畢竟,認真說起來,這位便宜兄長也就比他大了一歲多,兩人的修為卻天差地別。而且,這還是在對方缺少各種進階物資的情形下。趙廷凱思及此,心中很有幾分窘迫和臉紅。


    “如果當年我早知道你阿娘是服了忘情丹才會把我們父子倆拋棄,我定不會那般狠心對你。”如今知曉往年真相的齊博倫到底對自己這原本應該金尊玉貴卻陰錯陽差墮落塵埃的‘長’子生出了幾分愧疚之心。


    “這隻能說明你根本就不信任她,”齊修遠的招式十分的淩厲,在趙廷凱的配合下更是如虎添翼,“如果那時候的你真的把她愛進了靈魂裏,絕不會因為一點小小的挫折和羞辱就忘記自己無論如何都要見她一麵的初衷離開京城!”


    齊博倫近乎震愕的看著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成熟長大的兒子。


    “你要是在那個時候把她搶迴百川府,我絕對不會說你一句壞話,哪怕再麵對今日這等局麵我也會毫不猶豫站在你這一邊,隻可惜,你做了言語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你是個膽小的不敢麵對現實的懦夫!”


    “……如果那個時候把她搶迴百川府。”齊博倫低低重複著,眼神裏居然帶出了幾分暢想意味,如果真的能那樣的話——


    “小心!”就在齊博倫倏然走神的時候,一道身形突兀出現在了戰圈中央。


    站在安王身邊的秦臻等人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裏看到的事實。


    不知道什麽時候,齊薑氏已經撲到了齊博倫側麵,趙廷凱從安王腰間抽去的那柄削鐵如泥的寶劍正狠狠插在齊薑氏的側腰腹處,一截刃尖已經出了頭,正滴滴答答地淌著鮮血。


    齊博倫皺眉抱著安靈韻後退了一步。


    安靈韻還在昏迷。


    沒想到自己這一劍居然刺中齊薑氏要害的趙廷凱一時間整個人都有些發懵,連把劍重新抽迴來都忘了。


    齊修遠神情複雜地看著整個人都慢慢下滑,側倒在一片血泊中的齊薑氏,怎麽都沒辦法想像她居然有朝一日會為她已經恨到骨頭裏的丈夫去死,而對方卻連個正眼都不看她,隻顧得上去擦拭懷中人臉上不小心濺到的鮮血。


    齊薑氏勉力仰脖癡癡地望著小心翼翼拿手絹給懷中人擦拭血汙的丈夫,眼神漸漸的變得模糊起來……


    恍惚間,她仿佛又迴到了尚未出嫁的那一刻,那個穿著一身淺粉色襦裙的嬌俏女郎挽著自己母親的手,含羞帶怯地把白皙端麗的麵容側轉到一邊,用珠落玉盤般悅耳的嗓音喜孜孜甜蜜蜜地對自己不斷撫須為她而感到驕傲的父親說:阿爹,我嫁,我要嫁給他,我相信我自己看人的眼光;我相信他會是個對我很好的丈夫;我相信我一定比其他的姐妹們強;我相信我一定會是最幸福的薑家女!


    ——我相信我一定是最幸福的薑家女?


    這句充滿驕傲和自信的話在腦海裏浮現,齊薑氏,也就是薑氏毓娘的眼角悄然滾落一滴無聲的淚珠。


    “相……相公……看在我……看在我把你擋了一劍的份上……把修瑋從那個窮鄉僻壤裏撈出來吧……我走了……詡哥兒就沒有人護著了……”薑毓娘強打起精神,半支著搖搖欲墜的身子骨兒,捉住丈夫的袍角苦苦哀求。


    “本座可沒有逼迫你擋這一劍,”齊博倫最討厭別人在他麵前拿喬作態,“齊修瑋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本座沒有任何理由為他徇私枉法!”


    “噗——”因為齊博倫這句不近人情的話,薑毓娘一口血噴了出去,強支起地身體也徹底軟倒了下去。


    渾噩間,她仿佛看到她的丈夫臉色大變地扔掉那個早就該下地獄的狐媚子,麵色倉皇的朝著她疾撲而來,他顫著聲音說他對不起她,顫著聲音說他被狐狸精蠱惑了心誌才會不得已辜負她……


    薑毓娘聽他這樣深情款款的道著歉,心裏歡喜的險些沒痛哭出聲。


    她放任自己柔順地依偎在丈夫的懷裏,從未有過的柔順,她聽到他用哽咽地聲音說:“是我對不起你,下輩子你別再嫁給我了。”


    “修,”薑毓娘淚眼模糊地看他,用異常低弱的嗓音嗚咽道:“修……修瑋……”


    ——我們的嫡子,我們唯一的嫡子。


    “我向你發誓,往後我會盡我所能護他周全。”‘齊博倫’語氣格外鄭重的說。


    也不知道是不是瀕臨死亡時所特有的錯覺,薑毓娘總覺得丈夫的聲音似乎比起如今年輕清亮了許多——不過不管是不是有所變化,都與她這個將死之人沒什麽關係了。


    如此想著的薑毓娘用盡自己的最後一點殘存力氣,含含糊糊地仰麵呢喃了句:下輩子不嫁你了。


    然後嘴角含笑,心滿意足地依偎在迷途知返的丈夫懷中,永永遠遠地閉上了眼睛。


    “……我向你發誓,往後我會盡我所能護他周全。”趙廷凱看著徹底沒了生息的齊薑氏,慢慢闔上她的眼簾,再次一臉鄭重的重複了句。


    ——差點,就差一點,他就要背上弑母的罪名!


    趙廷凱心有餘悸地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剛才他刺向齊博倫的那一劍險些就要落到他母親安靈韻的身上,要不是巧之又巧的被齊薑氏誤以為會刺到齊博倫身上,而拚死相擋了的話——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因此對齊薑氏充滿感激的趙廷凱即便知道那被齊家族老貶斥的齊修瑋是個惡心透頂的人渣,還是沒有半點遲疑的在薑毓娘那雙充滿懇求的——已經看不清事物的——紅腫眼睛望來時,選擇了讓對方了無牽掛的撒手西歸。


    就當是對方無意將他拉出泥沼的報酬吧。


    趙廷凱在心中默默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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