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陽城


    說書先生問掌櫃借了紙筆,寫了串地址,便遞給了朱洛雲,“這上邊寫的,便是那女俠現下的住處,位置興許有些偏僻。”說書先生忍不住多看了朱洛雲一眼,心裏懷疑這樣細皮嫩肉的公子哥不知能不能走的習慣那種顛簸的山路。


    朱洛雲拿過那張寫了地址的紙,小心疊起,捏在衣袖裏,神色有些猶豫局促。“……多謝。”


    他在皇城之中的時候幾時和人說過多謝?但現在自己的身份並不是太子,這些禮節上的東西說出口未免有些難為情。侍衛見到太子這般窘狀,也隻是微微一笑。說書先生沒有再和太子客氣,收拾了東西便離開了茶館。太子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才轉過頭,將手中的紙張遞給了侍衛。


    侍衛隻是打開來看了一眼,臉上便露出有些為難的神情,“殿下,您……”


    朱洛雲一個眼神過去,他立即改了口,“公子,您真要親自去那地方拜訪?依我看,還是先迴家中……您出來也有好幾個時辰了,若是讓人發現。”


    後麵的話侍衛沒有說完,朱洛雲也明白他的意思,原本自己就是偷偷跑出來的,父王和守衛們都不知曉,隻帶了個平時隨身的侍從。要是讓父皇知道他又這般衝動任性跑了出來,且不說免不了一番責備,怕是還要連累那群侍衛。


    “不會讓人發現的!現下迴去,下次能找到機會出來,又不知是什麽時候了,我選親在即,怎麽說也得親自出來看看。”朱洛雲眼中流轉過方才聽著說書先生說故事時候的光彩,“我們現在便抓緊上路?他方才說的是這鄴陽城中的百姓,在明早我去向母親請安前能偷偷溜迴皇宮便好。”


    侍衛還想張口說些什麽,見朱洛雲卻完全沒有聽自己話的心思,也隻能是無奈地歎了口氣。畢竟身份擺在那裏,雖說自知朱洛雲這樣行事不好,自己卻隻是個奉命的侍衛,根本不能忤逆太子的決策。


    朱洛雲已經先走出了茶館,侍衛結了銀錢,便緊緊跟著出來。醜時正過,日光明晃晃懸在頭頂,遮擋的浮雲也盡數消散不見,街上行人稀疏了不少,零星地從街角略過,侍衛戒備地看了一眼周圍,隻有還在茶館裏吃喝談笑的馬夫,並未見到什麽可疑的人物,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女俠”所處地在鄴陽城邊角的一個小鎮,繞過繁華的地帶,還有一長段崎嶇的土路顛簸,再爬上山,說書先生在紙上畫了簡單的圖,雖說還是看的不完全明白,不過既然女俠如此鼎鼎有名,想必沿路問人,應該也能知道個大概。


    長到這般年歲從未做過這樣的事情,想到自己能和“江湖”有所接觸,年輕的太子便按捺不下激動的心情。


    兩人便這麽一前一後行走了一段距離,街道似是沒有盡頭,太子看了一眼圖紙,“我們行將到何處了?”


    侍衛環視了一眼周圍的建築,搖搖頭,在圖紙上點了一點,距離出發的位置看上去很是接近,朱洛雲明顯流露出有些失望的神采,這樣下去,到了明天也難穿過土路,到女俠的門前了。


    這麽想著,朱洛雲的步伐也變得有些沉重遲緩。隨從正想著如何勸慰太子現在便迴宮中,免得天色一暗,生出事端。


    還沒想到好辦法,便聽朱洛雲說道,“我們手裏尚且還有些銀錢,不如買兩匹好馬,如此徒步行走,不知還要到何時才能見到那位女俠。”太子忽然露出笑顏,轉身向著侍衛,“這附近便是集市,售賣馬匹的商戶應該是有的。”


    侍衛愣了愣,沒想到太子還能想到這一出,也隻能硬著頭皮點了頭,看來不見到那位女俠不肯善罷甘休了。


    集市在的位置並不遠,不到半刻鍾兩人便尋著了一處賣馬匹的攤位,正好棗紅棕紅兩匹,毛發被養的油光水滑。侍衛眼睛一亮,他是熟悉這個的,光是看形相,便知曉這兩匹馬應該腳力尚佳。


    和攤主談好了價錢,侍衛很是爽快地付了賬,兩人帶出來的碎銀子便去了大半,太子雖不會武功,但騎馬射箭之術還是從小便有學習的,很是熟練地翻身上了馬,“走吧。”


    侍衛略微遲疑了一下,也跟著上了另一匹馬,心想若是聖上怪罪,自己也主動攬些罪責,替太子分擔些。


    馬兒忽然受驚一般一聲嘶吼,劇烈地抖動,太子受了驚,雙目瞪圓了,拉緊韁繩令它平靜下來,馬匹卻愈發不聽使喚,在路上大跳奔跑,一個扭身重重摔在地上,太子被甩在一邊,渾身塵土,所幸並未摔傷哪裏,隻是驚魂未定地看著馬匹發瘋一般衝得遠了。


    “殿下!”


    侍衛情急之下也忘了改口,失聲叫了出來,立即叫停了馬,翻身下來查看太子,“您怎麽樣了?”


    朱洛雲揮揮手,被摔到的地方還隱隱作痛,額頭間冒出絲絲冷汗,心裏疑惑,馬匹不會這般無端受了驚,很快便鎮定了下來,“方才發生了什麽事?怎麽好好的突然……”


    話音還未落地,侍衛的馬匹也忽然慘叫一聲,像方才那樣發了瘋,衝著兩人直直衝了過來!


    “殿下!小心!”


    侍衛臉色劇變,也顧不上理解,迅速將朱洛雲抓住便向著一邊拽去,才堪堪躲過了發瘋的馬匹,那馬匹撲了個空,前蹄忽然一折,便轟然摔在了地上,散起一陣黃塵。侍衛頓時神經緊繃,脊背有些發涼:看馬匹方才受驚的症狀,明顯不是本身有什麽問題,而是有人故意為之……


    看來早有人盯上了他們。那人不知現在在何處觀察著舉動。冷汗從額頭上冒了出來,太子今天是真的隻帶了他一人,在敵人麵前完全沒有自保之力。太子似乎也從剛剛的恐懼中迴過神來,麵色嚴峻。


    “您先在這裏稍等,我去查看一下馬匹究竟是何原因突然瘋癲,若是周圍有什麽異動,您直接叫我便是。”侍衛觀察了一會周圍,沒有任何動作,決心到幾十步外看一眼已經倒在地上渾身抽搐,不斷低吼的馬匹。


    朱洛雲點了點頭,看著侍衛朝著馬匹奔去,不多時便沉著臉迴來了。


    “太子,您看。”


    侍衛將手心攤開,是一枚單良的銀鏢,上麵還帶著些許血跡。


    “我方才查看馬匹時發現毛發上沾染了血跡,才發現這枚銀鏢不知何時嵌在其皮肉之中,興許是有人在路上尾隨我們,向馬匹施放了銀鏢。”


    這個想法令朱洛雲登時變了臉色,為了不引人注意,他隻帶了隨從,原本以為出來幾個時辰就迴去,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沒想到……


    “別藏了!出來!”侍衛鼓足了氣,向著周圍大聲喝道,隻剩下風吹塵土和樹葉摩擦的沙沙聲,並無人答應。


    怎麽迴事?侍衛皺了皺眉,這銀鏢絕不會無端端就跑進馬匹皮肉之中,若不是有人刻意對太子不利……


    不遠的草叢裏,兩個穿著綠衣的人默不作聲,看著土路上戒備的二人,壓低了聲音交談。


    “我方才也聽到了那侍衛失口叫了殿下,應該是太子無疑了。”


    另一人隻是點了點頭,麵色凝重,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先等等,我早已稟報過宮主,宮主令我調動了些死士,務必要拿下太子。雖說現前隻有一個侍衛,但我總覺得不會如此簡單——興許暗衛還在暗處盯著舉動。”


    一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可能性,先說話的那個人也縮了縮脖子,不做聲了,反正一會下手的是死士,又不是他們兩個。


    “剛剛放了銀鏢隻是試探,並無暗衛出來,難道真是隻帶了一人?”那明顯比較能拿主意的綠衣人喃喃道,像是終於下了決心一般咬了咬唇,“先喚人出來試試。”


    四麵的草叢樹後早已藏了分散的十幾個死士,雖說人數不多,但死士都是經過層層培養和淘汰出的精英,若是太子隻帶了那看見的一個侍衛,任那侍衛能耐多強,也根本比不過這十幾個死士的圍攻,太子還不是乖乖受擒?


    見著四周沒有人答應,侍衛才剛剛鬆下了皺起的眉頭,草叢裏便陡然升起一道禮花,像是一個信號,忽然身邊的草叢都紛紛響動了起來,穿著綠衣的十幾個人影頃刻間出現,急速朝著太子和侍衛衝了過來。


    “你們是何人!”


    侍衛吃了一驚,十幾個人……尚且不知曉對方的實力,兩邊又都有,根本無法將太子保護周全,“殿下!跟緊在我身後!”


    朱洛雲忙不迭點頭,突變一驚讓他說不出話來,隻是滿心惶恐地看著當前的情況,侍衛才衝上去和其中一人交手,神色便陡然變了。


    對方的實力竟然不比自己差多少!更別說對方還不知隱藏著多少人在暗處,難道今天真的……無法保太子周全了?


    另一邊的綠衣人也很快朝著朱洛雲抓來,侍衛迴身抵擋,兵器相碰的鏗鏘聲不絕於耳,最終還是露了破綻,被人在肩上狠狠砍了一刀,登時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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